“放開。”
他的樣子執拗,那眼神簡直是逼仄,像是非要得到一個保證才肯罷休,我看了看向姍,顯然這女人十分不滿,連喊幾聲“南安,”聲音柔的要捏出水來,可是看我的眼睛卻是殺氣洶洶。“你還不放開?”我輕笑,“再和我這樣,氣的你家女人動了胎氣可不好。”
他卻不看向姍一眼,只是盯着我的眼睛,“寧蔚,你答應我,凡事三思而後行,千萬不要亂來。”
“我還是那句話,晚了,”我扯脣,用盡全力才逼出脣角這副笑容,“至於我前面是什麼意思,季南安,你朝最壞的方面想好了,我相信,你懂的。”
“你……”
“你知道我對你什麼感情,你明知道我對你多麼……”我看着向姍,那笑容最終還是沒有繼續下去,此時此地,只覺得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念頭,握着方向盤的手一分分用力,話卻越來越輕,“可惜,季南安,你做了我最不喜歡的事……”
“你……”
我眼睛漲的厲害,像是所有的血液都聚集到了眼球中,那樣微燙的水擠到了眼睛裡,爭搶着要墜下來,“其實之前我什麼也沒想做,但是現在……”我用力看他,“好像真是晚了。”
話落的剎那,我用力捏緊方向盤,腳下猛地使力。
車子“呼”的一下竄了出去。
其實這次見面沒什麼不愉快,我沒被人諷刺,也沒被人打,反倒是說了壞話,該是我說不出的暢快,可是爲什麼就像是失卻了一個最好的美夢,心裡都是淒涼?
以至於沈嘉看到我時嚇了一跳,“蔚蔚蔚蔚,”他抓着我的手生疼,“告訴我,你又被誰欺負了?”
手指魯莽的在我臉上磨蹭,一下一下,疼得像是想要掐醒我。
我下意識避着他亂七八糟在我臉上劃拉的手。
無意間卻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這一次見面簡直就像是一場戰鬥,就說了幾句話,我回來便像生了場大病,將包扔在沙發,死豬似的癱在牀上。剛躺下沒兩秒,手機響了。
大概又是公司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我瞟了一眼鐘錶,翻蓋放在耳邊,“喂。”
“是我。”
手機差些從耳邊掉下來,我怎麼也沒想到,怎麼會是季南安。
畢竟三十分鐘之前,我們剛剛“針鋒相對”過。
“這次是另有事情向寧董事長彙報,”他的聲音平靜無波,是最公式化不過的表述與恢復,像是不起波瀾的一攤死水,“今天下午,綜合管理辦公室的同事向上呈報,說下週三是董事長您的生日,您生日與公司成立日相差不過三天,而今年是寧嘉成立30週年。因此大家研究決定,把您的生日與司慶日一起過了。”
我頭一蒙,“沒必要。”
“很有必要,”他沉了沉氣,“這是您在寧嘉的第一年,必須先把這個牌子樹立好。再加之前段時間經歷了太多的事,外界對於您多有非議,此次慶祝,可利用媒體抹煞些許壞印象。更重要的是,衆人紛紛猜測我們寧嘉內部不和,藉助司慶和您的生日,我們也可以緩解這種惡劣態勢。”
“司慶就可以了,”我閉了閉眼睛,“沒必要摻和我的生日。”
“董事長……”
“大概季總不知道,我生日並不是那天,我的生日,早在幾天前就過完了。”我頓了頓,“至於其他事情,你自己安排。”
我只是當這季南安是隨便說說,或者是如常人所言,某甲某乙吵架之後,爲了以後的發展,甲乙中必有有一個人站出來找個話題而實驗一下另一個人的態度。我以爲季南安也是這樣,我們兩個人明天肯定還會活着,只要是活着,便還會在一塊兒同事。
但是我再一次錯了,季南安根本不是抱有這樣心態的人。
第二天早上,一沓計劃書便放到了我的桌子上,從活動章程到媒體排期再到預算,每一項都標的清清楚楚。我仔仔細細的看了一上午,忽然發現一個問題,按照這上面的資金算,活動資金該是310萬,可是最後總計卻要了420萬之多。
我打電話問財務部,讓他們找一個人上來解釋,不過二十分鐘,敲門聲響了。我喊了一聲“進,”仍是低頭看那些報告。
一邊看一邊按着計算器算總計。
我這樣摳門的人,總是習慣把一分一毛錢都算清楚。
直到鼻尖嗅到那清新的氣息,這才倏的擡起頭,我叫的是財務部過來解釋,沒想到親來的竟是季南安。
目光迅速從我臉上滑過,他皺着眉頭看我的報紙,“寧董,有什麼事嗎?”
我把報告往前一推,“解釋。”
“分報告和總計對不起來,足足差了一百多萬,”我看着他的眼睛,“這是怎麼回事?”
他拿起報告,目光淡淡的一瞥,“最後多的錢是我添上的,”手心裡的筆突然被他奪去,彎下身,季南安迅速在那報告上寫下兩個字,“未定。”
我看着他“隨機”後面附着的數字,“這未定是什麼意思?”
“寧嘉這麼大,什麼事情都要有個應變,”他擡起眼睛,深邃的眸子平淡無波,“這一百多萬,就是應付這隨機做的。這不是現在才興起的規矩,事實上,以前就是這樣。只是以前並沒有這麼多,”他頓了一頓,“可您要知道,這次是個大活動。”
我只覺得這個理由很奇怪,平時有應急的資金我可以理解,但是實在沒有這麼多的說法,“季總,你一向是個很有規劃的人,既然已經覺得這次的未定活動可能會花這麼多的錢,肯定是自己有了心數,你告訴我,這次的未定活動有可能是什麼?”
他抿着脣。
我越發肯定他是有事瞞我,“我知道你肯定知道。”
“寧蔚,”他忽而擡頭,認真的看着我的眼睛,“我只想問你兩句話,那天你說在乎我,喜歡我,是真的?”
這話題轉換的太快,我愣了愣,慢慢點頭。
路走到這步,我再掩飾也是自取其辱,乾脆大方坦然面對他,“是,你喜不喜歡我不知道,我卻真的喜歡你,”莫名感到感慨,我深吸氣,“其實這個事情我不承認也沒辦法,我不像你那般要以情謀事,如今,全天下幾乎都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
這便是最可悲的地方,有些人,總能將愛情玩兒的遊刃有餘;而像我這樣的敗類,總是被愛情玩兒的遊刃有餘,然後被全世界的人看笑話。
聞言,他的眼睛眨了眨,那瞬間似是有光芒閃過,“那麼,如果我說我愛的是你,你還是不信?”
“季南安,”我幾乎是在嘆氣,“你有了孩子。”
“是啊,我有了孩子啊,”他脣角一扯,似乎是在苦笑,這是我見過的他最難看的一個表情,一直以來,他似乎總能把最漂亮的姿態展示給大家,可這次,卻是有些狼狽卻佯作大方的一種模樣,“寧蔚,如你所言,事情都晚了是麼?”
“你和沈嘉,”他頓了頓,“你已經決定和沈嘉聯合……”
“這話探討下去沒什麼意思,”我打斷他的話,強迫自己語氣冷靜,“季總,我要自保。之前和您聯合對付那些人是爲了自保,可如今你奔着向姍去了,我還是要自保。”
“自保……”他忽然笑笑,擡頭迎向我的眼睛,那目光深處竟有一種蕭索,“自保……這個詞真好。”
“寧董事長您先忙,”他突然端正語氣,姿態又恢復起了那副漠然,“我先出去。”
我嗯了一聲。
他的身姿高挺,大概有一八三的樣子,其實他的身形有些偏瘦,可是因爲平時性格不好,總是一副漠然冷語的樣子,反而給人一種心不在焉的感覺,彷彿任何事情都打他不倒,永遠都是那樣氣場強大。可不知道爲何,今天我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從他身上看到一種落寞的感覺。
他的步子邁的很輕,像是下一步就會摔倒似的,軟綿綿的踏在地板上,步伐雖然一如既往的大,可到了門口,卻突然放慢下來。
然後,驀的回頭。
我看着他的眼睛來不及收回,做賊似的猛地別過眼睛,心裡撲撲的跳,像是被看到了最不該看到的事。
卻聽着他的聲音悠然作響,似是疲憊的,卻又帶着曾經的玩世不恭,“既然你不信我,”他扯扯脣,像是要微笑,卻終是沒有笑出來,那樣漂亮的弧度便僵在脣上,“我真期待你對我的在乎,是怎樣的。”
話落,只聽“砰”的一聲,大門關閉。
我與他的世界,完全隔離。
這似乎是我們進行的最後一次對話,之前雖然他性子高傲,卻對我解釋多遍,甚至像是窮追不捨,可是這次不一樣,他整個人態度都淡了下來,那樣的語氣,真的彷彿是世界末日,又像是帶了“遺言”的氣息。
我被最後一個念頭嚇了一跳,握着筆的手不經意在桌子上一顫,茶杯差點被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