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爲的什麼?
明明沒喝多少酒,我卻覺得頭暈乎乎的,彷彿有無數雷在耳旁砸來砸去。“其實你一直知道我對你存的什麼心思,可是你卻一直當作傻子。”比起剛纔的激動,沈嘉的語氣沉了些,微微扯脣,竟像是苦笑,“其實我本來也想這樣下去,你當傻子也好,就這樣過下去。可是蔚蔚,我不想這樣下去了。我覺得如果再不說出口,即使我對你再好,假以時日,你還會跑到他的身邊。我以前一直以爲你對他多恨多痛多想殺了他,可是是我想錯了,你對他的感情,遠遠比你想的要熱烈複雜。”
“現在這時候,你只是痛他站在了向姍那邊,而選擇不相信你,等到有那麼一天,他看清了向姍的真面目,只要給你伸出一個小指頭,我怕你都會樂不顛兒的跑到他那一邊。蔚蔚,你不是一直覺得我會看人嗎?”他又笑起來,悶頭飲了一口酒方纔說下去,“我這次看的也很清楚,如果我再不……到後來,人財兩空便是我的命運。”
他說的如此明白,那最後的紙,還是被戳破了。
其實我一直知道沈嘉的心思,我再傻也是女人,只要是女人便會有那所謂的“直覺,”一個男人對我這樣好,而在我的意識中,對人好往往只有一個理由,有利可圖。
可他那樣一個企業少東,我是那樣一個窮丫頭,即使身爲現在的寧嘉掌門,對於他在英國的企業而言,那基本也是小巫見大巫的分量。所以,有利可圖這四個字於他而言,根本沒有可能性。
那便是無緣無故的幫我。
他不是一個慈善到樂於助人的人,他的摳門別人不知道,我卻深深見識過。那麼接下來,男女之間無緣無故的好感與幫助只有一個理由——
他喜歡我。
其實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可是卻不知道爲什麼,就像是這是一個讓人心驚的話題。我即便是瞭解,卻一直不願意承認。媽媽也曾經說我跟了他該有多好,這樣一個男人,毫無怨言的扶持我,還不顧身份的爲我打架,幫我處理掉那麼多的煩心雜事。我媽一直覺得他看上我實在是我的幸運。我甚至也是那樣認爲的。我是癩蛤蟆,他是天鵝肉。
可是爲什麼?我一直都不想知道這件事實?
我心裡像是有無數鐵絲在絞,千頭萬緒,又牽連出那樣大的痛處,每一個鐵絲都有細細的尖兒,將敏銳的痛楚敏感的蔓延到身體的各個地方,“要不然,”我閉了閉眼睛,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驚慌之中,只能胡亂的對上他的眼睛,“要不然沈嘉,你別幫我了吧?”
話一出口,我就知道我說錯了。
我真是個大傻子,稀裡糊塗的說出了最不該說的那句話。
沈嘉的臉刷得一下蒼白,燈光掩映下,卻顯得那雙眼睛逼人的爍亮,“你真是好啊,很好啊,蔚蔚,”他淺淺的笑,放在桌上的手卻一分分攥起,“你這是趕我走了?這是寧願你丟面子舍位置,也不會喜歡我這個人?”
“我不是……”我忙於解釋,“沈嘉,我不是。我只是……”
“不要說了,”他抿着脣,“我一直怕你心太軟,在商場上狠不下心,這可是商場大忌。沒想到你這點做的比誰都好。瞧,輕飄飄一句話,比砒霜還厲害。現在啊,我恨不得死的心都有。”
“我……”
“很好啊,”他低下頭把玩着杯子,表情在那透明的玻璃壁上若隱若現,“他季南安明明對不住你,你卻要口口聲聲惦記着他,甚至還爲他脫罪。我沈嘉千方百計幫你,到最後卻還是連幫你的資格都沒有。我……”
他的“我”字之後的話沒說完,以一聲摔門聲做了終結。
我心狠狠一墜,看着他漸漸模糊的背影,徹底癱軟在沙發上。
我思來想去,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沒臉去見沈嘉了。
和他相處這麼多年,我就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戳破這層紙,我搖搖晃晃身子出去,又喚來侍者拿上幾瓶酒。大老遠跑來一次,總已經吃了一回藥,不多喝點,多虧。
我一瓶一瓶的朝杯子裡灌酒,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聊至極的遊戲,只是機械的往脖子裡灌。這麼多日子以來,終於有個事情成功取代如何打敗向姍和季南安這個問題,滿腦子迴旋的,全是沈嘉剛纔的目光,儘管說話仍是微笑的,但是誰都能看清楚,那深色瞳底下刻意隱下的傷痛。
這樣的朋友,以後該怎麼做下去?
再喝下去,就算不過敏,那也要被這些灌進肚子裡的酒給撐死了。剛想舉起酒瓶把最後一點喝進去,握着酒杯的手突然被人按住。擡頭一看,竟是那個男人——季南安。
大半夜裡,在這樣的酒色場所,能遇到這個男人。
這該是多麼詭異的事情。
我直覺以爲自己眼睛有了毛病,使勁搖頭晃腦迫使自己清醒,直到把自己揉的眼睛有些發痛,卻發現眼前出現的還是他。似乎是對我特別不悅,他皺着眉頭,深深的眸子緊緊的鎖定我。夜店燈光微暗,他的眼睛此時就像是一彎最深的井水,搖曳着波光無限漂亮,可是栽下去的話,卻只有死路一條。
我大概真的是喝多了,看到他這個樣子,居然呵呵的像個傻大姑一樣的笑了笑,“你手怎麼那麼涼?”
顯然他沒料到我會問這個問題,緊皺的眉頭稍稍一緩,隨即下意識往後一縮。
我想也沒想,反手一轉,牢牢的把自己的手覆到了他手上面。
真的是很涼——
涼到似乎不是這個季節該有的溫度,像是從冰天雪地的冷水中剛浸了一會兒纔出來,連指尖都帶着冰冷的氣息。
而我的手,則恰恰相反。
可能是因爲剛灌進去了那麼多酒的緣故,不光是手,只覺得整個身體像是被火烤了一般,季南安動了動手,彷彿是要把手抽出去,卻被我又緊了緊,“季南安,”我仰頭看他,笑嘻嘻的,“你瞧,沒想到你的心是冷的,手也這麼冷。”
“寧蔚……”
我想我是喝多了,心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只知道朝他靠近一些,也許,只有借這個時候,我才能朝他這樣近的湊過去,“我幫你暖暖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