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回答, 讓池尤沒有想到。
但很快,江落便接着道:“說實在的,我並不想和你一起玩這個遊戲了。”
江落靠在洗手檯上, 玩着打火機, 鐵質的火機聲清脆, 火焰燃起又熄滅, “仔細想了想, 我對你所說的秘密也不是很感興趣。”
他撒謊了。
沒有一個人,會比江落更想知道池尤的秘密。
江落心裡有隻貓爪子,撓得他想要扒掉池尤那層神秘的皮囊, 就像扒掉惡鬼那斯文敗類的穿着,讓他露出渾身爬滿鬼紋的惡臭模樣。
但他卻裝得很像, “池尤, 主動權在我這裡。我想玩就玩, 不想玩就不玩,更別說, 你還不是很有誠意。”
惡鬼挑眉,道:“怎麼說。”
江落道:“你讓我找到你,但你卻不止一個人。”
“啊,被你發現了。”惡鬼可惜地道。
江落冷笑道:“你的傀儡是你,被你附身的人也是你……如果遊戲規則是我隨意抓到其中任何一個你, 那我很樂意繼續這個遊戲。”
惡鬼道:“不, 你需要找的當然是真正的我。”
他想了想, 體貼地補充道:“附身在人類身上的我。”
江落面無表情地掛斷了電話。
十秒鐘後, 電話重新響起並接通, 惡鬼嘆了口氣,“那好吧, 我再給你最後一個提示。”
江落收到了一張照片。
照片中是一個正在微笑的脣。
男人的嘴脣高高挑起,嘴脣飽滿,氣色紅潤。
惡鬼道:“一分鐘。”
江落凝神看着這張照片。
他快速地將這張嘴脣與在這裡遇見過的每一張臉比對,但池尤的笑容卻增加了尋找的難度。江落的記憶力雖然不錯,但也沒有到憑一張嘴就認出來一個人的程度。
半分鐘後,他明智地放棄了今晚就找到池尤的想法,改爲思考池尤的懲罰會是什麼,又能否躲避,或者利用回去。
江落垂着眼思索,一分鐘很快過去,惡鬼聲音微揚,“到了你提交答案的時間了。”
江落冷靜極了,和池尤的情緒完全是兩個極端。他試探道:“如果回答錯了,你會做什麼。”
“一個小小的懲罰?”池尤故意道,“誰知道呢。”
這就好比一個未知的禮物,即便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還是會讓人忍不住去猜測能有多糟糕。江落將毛巾披在脖子上,直接說了自己懷疑的一個人。
“席思。”
《下一站,偶像》中的第二名,一個溫柔的老好人。江落現在因爲池尤的原因,每次一遇見這樣無所求的好人便覺得虛假僞善,畢竟池尤就喜歡這樣的角色。
惡鬼沉吟道:“嗯……”
江落心跳微微快了些。
下一瞬,惡鬼遺憾地告訴了他答案,“很可惜,你只對了一半。”
哦,席思只是他的傀儡,卻不是被他俯身的人。
江落雖然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準備,但親耳聽見惡鬼承認之後,卻還是黑下了臉。
“怎麼處處都是你,”江落嘴皮一掀,“池尤,不會所有的練習生都有你的影子吧?”
池尤慢悠悠道:“這倒是個好主意。”
他又裝模作樣地道:“沒想到你竟然猜錯了——即便很不想,但我也不得不狠心一些,給你一點小懲罰了。”
“畢竟我很具有遊戲精神。”他道。
嘴上說着不得不,池尤的語氣卻越來越興奮,壓抑着的癲狂扭曲有了一條縫隙的宣泄,反倒有種殺人狂魔的變態意味。
江落眼皮一抽,結束了通話。
浴缸內正在放着水,浴室內寂靜。江落繃緊神經等了幾分鐘,卻無事發生。他索性走出了浴室,但在走出浴室的一瞬間,乾淨整潔的臥室陡然變成了破敗陰森的爛尾樓。
地上有老鼠爬過,泛黃的窗簾和布料堆積滿地,江落低着頭,腳旁有一隻蜘蛛爬了過來。
他碾死了蜘蛛,將周圍看了一圈。
這裡就猶如恐怖片中標準的鬼樓場景,如果這幅畫面能拍進恐怖電影裡,絕對能營造出百分之百的恐怖效果。
江落閉上眼睛,遵從着記憶中的臥室佈局,擡步往牀的方向走去。
牀與浴室距離三米,出了門便右轉。三米的距離一到,江落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個水窪,水窪裡面滿是交纏爬行的蛇。
密密麻麻的蛇跟打結的繩子一樣纏繞,粗看有數百條。
江落無比確定,這只是惡鬼讓他看到的幻覺。
厲鬼殺人大多都是靠幻覺,激發人心中的恐懼,再用恐懼逼死人。
江落倒是不怕蛇。
但他怕噁心。
數百條花蛇撲騰着,蛇信“嘶嘶”。江落站在水窪旁看了一會兒,轉過身張開雙手,朝着水窪仰倒了下去。
風吹起他的頭髮,下一刻,江落摔進了柔軟的牀鋪之中。
意料之中。
江落蹭了蹭柔軟順滑的真絲枕頭,嘴角翹起。幻境而已,他不睜開眼不就行了?
只要不看,不信,把這一切當做雲煙,那麼這場幻境就對江落起不了任何作用。
相反,如果去攻擊,去害怕,纔會踏入惡鬼佈下的圈套。
江落反覆提醒着自己無視一切。
下一刻,他感覺有一隻冰冷的手攥上了他的腳踝。
江落沒有半點波動,只當做這隻手不存在。
但又有幾隻鬼手伸出,束縛住了江落的雙手雙腳。讓黑髮青年如同獻祭一般呈大字型地躺在牀上,這感覺有些不對。
江落眼皮跳了數下,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他的牀旁兩側伸出了數百隻青白鬼手。鬼手就像是等待着他睜眼一般,在江落呼吸一滯時,齊齊摸上了江落,從頭到腳將黑髮青年捂得嚴嚴實實,唯獨露出了一雙眼睛。
最後一隻手從天而降,緩緩靠近江落眼睛,江落聽到了一聲來自池尤的輕笑,“我這麼善良,又怎麼忍心懲罰我的‘愛人’。”
他悠悠道:“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再給你一次找到我的機會。”
“千百隻的鬼手裡,你猜一猜哪一個是我的手?”
“是這個,”一隻鬼手輕佻地從江落的腰間滑動,“還是這個。”
另外一隻冷氣森森的手緩緩拂過了江落的大腿。
巨大的牀鋪上,黑髮青年被千百隻鬼手抱住,牢牢鎖在牀上。鬼手下的青年奮力掙扎了下,卻沒有多少作用。
這畫面恐怖而驚悚,只剩下幾縷黑髮在鬼手之下垂落在牀邊。一隻又一隻手抓着江落身上的衣服,浴袍都被團得成了一堆廢布。
“操.你媽的,”江落艱難地從指縫中罵着,“池尤。”
江落的後頸被人懲罰性的掐了一下,池尤道:“不要說髒話。”
*
夜色漸深,陸有一和死鬼沒在葉尋的房間裡待多久,先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葉尋一直在等着張楓回來,他給小粉擦了一遍遍的毛,等小粉幹了後,張楓終於回來了。
聽到門聲響起,葉尋就朝外看去,但看清楚張楓之後,他的瞳孔倏地緊縮。
“回來了?”同宿舍的另外一個人打招呼道,“張楓,下大雨天,你跑哪裡去了?”
張楓聲音帶笑,“我出門走了走,淋了一身雨,我先洗個澡。”
他腳步輕鬆地走到櫃子前找換洗衣服,嘴裡還唱着《下一站,偶像》的主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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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楓和之前完全變了一副樣子,身上藏着的壓抑、恐慌和猙獰全都消失不見。他好像解決了一件煩心事一樣,心情是誰都能看出來的好。
葉尋的鼻尖緩緩浮現出了一層虛汗。
拿好衣服的張楓轉身走向浴室,發現葉尋在看着他後,轉頭看向葉尋,對待葉尋的態度也沒有了先前的敵意和尖銳,反而很和氣地道:“葉尋,你看我幹什麼?”
“難道我臉上沾了東西?”他擡頭摸了摸臉。
葉尋嚥了咽口水,寒意從脊背竄上去。
張楓的那張臉上,什麼都沒有,乾乾淨淨。
皮膚光滑細膩,沒有痘印,沒有凹陷凸起。
也沒有了五官。
赫然是一張無臉面孔。
*
但張楓和舍友卻沒有察覺出來不對。
張楓拿起了一個鏡子,缺失五官的面孔湊近鏡子,喃喃道:“沒有髒東西啊。”
他對着鏡子照來照去,仔細地摸過沒有五官的臉。葉尋的頭皮緩慢發麻了起來。他努力穩住表情,看着張楓放下鏡子進了浴室。
等張楓關上門之後,葉尋才呼出一口濁氣。他走到趴在桌邊學習的舍友身邊,低聲,“張楓是不是發燒了,他的眼睛有些紅。”
“有嗎?”舍友愣愣地反問,“他不是和上午一模一樣嗎?我沒看到他眼睛紅了啊。”
葉尋在原地站了一會,搖搖頭,退回了牀上抱住了小粉,拿出手機給江落他們發消息。
但一條消息還沒發出去,門聲又被敲響了。
葉尋一頓,抱着小粉靠近門,正要打開門的時候又停住,收回了手,“誰?”
浴室裡的張楓聽到聲音,提高聲音道:“葉尋,是誰啊?”
過了一會,他又道:“如果有人來找我,你就說我不在。”
葉尋想,張楓大概是怕別人來問他上午錄製時,他因爲被張橙指着說身邊有鬼,差點和張橙打起來的事。
葉尋道:“好。”
舍友戴上了耳機,專心地寫着歌詞,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
外面的敲門聲還在響着,這道敲門聲好像敲在了葉尋的心上。葉尋抿抿脣,搬來了一個椅子,從門上方的玻璃口往外謹慎地探出一雙眼睛。
他的動作小心,位置隱蔽,不僅不會被人發現,還可以從高往下地看到外面的人。外面的人正沉默地敲着門,葉尋只能看到他的發旋和後腦勺。這個人看起來讓他隱約覺得熟悉。
他剛剛這樣想完,這個人就突然擡起了頭,和葉尋對上了眼睛。
他僵硬地笑了,露出一張屬於張楓的臉,“我忘了帶鑰匙,可以給我,開個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