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被雄魚的血水功能給噁心到了。
自己發/情了還不夠, 血液竟然還有這種功能。其他的不說,雄魚的血得有多髒?
江落臉色鐵青,氣得胸膛劇烈起伏。但面對着惡鬼饒有興趣的探究目光, 江落還得忍下這脾氣, 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此時此刻, 絕對不能讓池尤看出些什麼, 否則江落今晚真的是吉凶難料。
他呼出一口熱氣, 將身體涌上的燥熱強壓下去,擰了下浴袍中的雨水,與平常無異地道:“這節課到此爲止。”
說完, 他就想繞過惡鬼回到房間。
池尤卻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
江落心裡一緊,不動聲色地擡頭看着他。
黑髮青年面上升起異常的嫣紅, 他的吐息沉重, 在冰冷的雨下化作白霧蒸騰。眼神冰冷又暗含警告, 但卻眼尾燒紅,在這不正常的豔色中, 反倒顯得欲拒還迎,似嗔非怒。
倒是很蠱惑人心。
池尤有趣地笑了起來,慢條斯理道:“你看上去有些不對勁。”
江落強行放緩呼吸,鎮定地反問:“我哪裡不對勁?”
惡鬼低頭打量着他。
黑髮青年無論怎麼看,怎麼都不對勁。
“你不會是……”他暗沉的雙眼一眯。
江落手指捏緊, 全身緊繃地做好被他看穿的準備時, 就聽池尤若有所思地道:“發燒了?”
江落:“……”
他默不作聲, 池尤就當做是他默認了。無所不能的惡鬼突然失去了逗弄江落的興趣, 他甚至升起了幾分令他煩躁的不悅。
人類的身體總是這麼脆弱, 即便是江落也是如此。只是淋了一場雨而已就生了病,他視爲同類視爲對手的人就被這麼一個人類身體所禁錮拖累。
他會生病, 會受傷,會死亡。
無趣。
池尤嘴脣冷硬地收斂,慢慢緊抿。他身上的氣息在一瞬間變得危險而扭曲,黑霧在他身後猙獰舞動,空氣彷彿也變得稀薄。在江落的汗毛本能地升起戰慄時,惡鬼突然消失不見了。
殘留的恐怖氣息還停留在原地,江落剛剛升起的警惕之色愣在臉上,轉而變爲了狐疑。
池尤這是幹什麼?
難不成是故意給他挖了個陷阱想要坑害他?
江落摸不着頭腦。他站在原地防備了幾分鐘,也沒見池尤再次出現,江落這才徹底相信池尤是真正離開了。
惡鬼這一波操作實在讓他看不懂,江落索性不再去想。他身體的熱度愈發嚴重,呼吸炙熱,江落趕忙回到了房間。
等回到浴室中看到自己的樣子時,江落就明白池尤爲什麼會說他發燒了。
臉上酡紅,嘴脣也像是碾了玫瑰花汁一般。雨水和汗水從額角滑落,江落整個人燙得冒着白氣。
但他一瞧就知道了,他哪裡是病態模樣,分明是內火燒起,慾求不滿。
江落抽了抽眉頭,不敢耽擱地放了一缸子的冷水,泡在裡面降低身體溫度。
除了這一團越燒越旺的火氣,江落並沒有其他任何不適。甚至這一團火氣也沒有影響到他的神智,只是有些口乾舌燥了而已。
趁着泡澡,江落又給自己洗了一遍。倏地想起來了什麼,他神色怪異地摸了摸脣。
又吻上去了。
甚至顧不得噁心不噁心,江落就這麼自然地回擊了過去。
吻得廝殺不斷,你死我活。脣舌間的征戰好像帶着硝煙烽火,他們甚至在雨中狠狠揍了彼此一頓。他對着池尤毫不留情,池尤對着他也未曾放水,他們這個相處模式,真的是仇人的模式?
好像有哪裡不對,但又好像沒有什麼不對。
江落百思不得其解,他遲緩地放下手,餘光瞥過自己,突然臉上一紅,羞恥地捂着臉呻/吟一聲,痛苦地不想看自己一眼。
該死的……
爲什麼偏偏在他回憶那個吻的時候起來了?
——絕對都是因爲雄魚血他纔會有這樣的反應。
江落莫名跟自己倔起了勁兒,不知道是不是想證明自己,他硬是沒動自己一下,只用着涼水把火氣降下。等一切完事之後,時針已經指向了凌晨四點。
時間不早了,衆人都已經睡去。江落躺在沙發上,蓋上了外套發了一會兒呆,隨即硬逼着自己匆匆睡了過去。
上午十點鐘,他被葛祝喊醒了。
江落睜開眼的一瞬間,便覺得頭疼欲裂。他扶住額頭坐起身,問道:“幾點了?”
聲音出口便把他自己嚇了一大跳,他鼻音厚重,嗓音低啞,活像是十數日沒開口說過話的樣子。
這就算了,說話時嗓子好似有刀剌過一般,難受得吞口口水都疼。
江落反應過來,他這是真的感冒發燒了。
“……”一時間,江落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了。
他的聲音也把葛祝嚇了一跳,葛祝連忙給他倒了杯溫水過來,江落喝下半杯,嗓子中的疼痛稍微好了一點,“謝謝。”
“你快別說話了,”葛祝憂愁地道,“快到中午十二點了,剛剛有船員過來,讓我通知你中午去餐廳吃血鰻魚。”
江落的腦子還有些發暈,他揉着額頭反應了幾秒,才慢吞吞地道:“哦,我想起來了,今天就是第三天。”
葛祝更擔心了,“你還去嗎?”
“怕是不去不行,”江落抿了一口水,“池家的人給我買下來了這個名額,如果我不去,他們恐怕還要借題發揮。”
而陸有一幾人還躲在他們兩人的房間裡,現在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葛祝:“但他們給的血鰻魚,不管有沒有延年益壽的作用,都不是好東西,你都不能吃。”
“我知道,”江落呼出一口熱氣,抹把臉道,“我先去換身衣服,對了,他們人呢?”
“他們去平民區裡通知消息了,讓他們在信號彈發出去之後就躲在底艙裡面。那些怪物不是聞不到沾了粘液的人類嗎?他們躲在底艙裡,總比在其他地方多了幾分活下來的機會。等熬到我們將雌性血鰻魚殺死,警方到達之後,這一切都結束了。”
葛祝惆悵地道:“能多救一個人就多救一個人……只是我們幾個……”他苦笑一聲,不再繼續往下說。
一旦殺了雌性血鰻魚,整艘船上的雄魚絕對會進入到暴怒狀態,葛祝雖然沒說,但心中卻知道,那會是一場九死一生的大戰。
但他性子向來豁達,便乾脆不去想了,而是等江落換好衣服後,跟他琢磨着怎麼才能不吃下這個血鰻魚。
江落現在腦子嗡嗡作響,轉不太過來,暫時想不出什麼合理的好辦法來。良久,他聲音沙啞地道:“沒關係,順其自然,大不了我生病沒胃口,他們還能硬逼着我吃?”
葛祝看着他的神色,心裡憂慮更甚,“好,那你要記得千萬不能吃。”
中午時分,江落往餐廳走去,但在路上,他因着頭暈卻撞上了一個人。
擡頭一看,還是個熟人。
程力剛想破口大罵,瞧見是富人之後,硬是收起了髒話,板着臉讓開了路。
江落從他身邊擦肩而過時,突然一頓,側頭看着他笑道:“你是叫程力?”
程力不耐煩地道:“先生有事吩咐?”
江落搖了搖頭,“沒事,我只是看你的名字很眼熟,應該是認錯人了……我以前認識一個叫趙青的朋友,她的丈夫就叫做程力。”
江落又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道:“我和趙姐也很久沒聯絡了,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聽說還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程力僵在了原地,臉上橫肉顫抖,他死死地盯着江落。
在江落快要走了時,他倏地伸手拉住了江落,一個雄壯的大老爺們慌張無措地指着自己道:“沒錯沒錯,我老婆就叫趙青,我就是她丈夫,我倆結婚好幾年,我女兒叫間間,你沒認錯人。”
江落被拽得腦子更疼,他忍了下去,故作驚愕地道:“這麼巧嗎?”
程力忙不迭地點着頭,他用一種令人心酸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着江落:“你和我老婆的關係好嗎?先生,我很久沒聽過別人談過我老婆了,您能再和我多聊聊嗎?”
“她還和您說過什麼話嗎?比如她自己,或者我女兒!”
江落爲難地看着他,“現在是午飯時間。”
“我請您一起吃午飯,就浪費您一會的時間,”程力彎着腰討好地笑着,“您就跟我談幾句就好,就談幾句就好。”
程力的態度都快要把自己放低到了塵埃裡,他太想老婆女兒了,但他和家人的回憶已經被他重溫了無數遍。在船上,他找不到第二個人和他一起談論老婆女兒,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的關於老婆和女兒的新東西。
江落看着程力哀求的眼神,他頓了頓,“我很想和你說一說趙姐和間間的事,趙姐不是很喜歡攝影嗎?我還想請教她攝影的問題……但我現在還有急事。我現在要去吃飯,上船來就是爲了這頓血鰻魚,不如這樣,等我吃完後再來找你一起喝兩杯酒怎麼樣?”
程力臉色鉅變,他抓着江落的手更用力了,“你是那十個人之一?”
江落點點頭,嘆了口氣,“光吃這頓飯,就快花光我的錢了。”
程力嘴脣抖動,他的神色慢慢沉了下去。突然拽着江落就將他就近拉到了一個無人的房間裡,程力關上門窗,整個房間陷入一團漆黑。
江落耐心站着,程力左右看過沒有缺漏後,才走到他面前,壓低聲音道:“那血鰻魚,你不能吃!”
江落眼睛一眯,故意不滿地道:“爲什麼?我花了那麼多錢不就是爲了吃到血鰻魚?”
程力突然厲聲道:“你要是不想死,就不能吃!”
江落沒出聲,程力以爲他是不信,急躁地在屋裡走來走去,最後腳步一頓,下定決心似的,壓低聲音道:“你是從哪裡聽來血鰻魚能讓人變長壽變年輕的消息的?”
江落含糊帶過,“當然是從別的有錢人嘴裡。”
程力也沒追問,他冷笑一聲,“那你應該見過那些吃了血鰻魚的人吧。”
不待江落回話,他就繼續道:“那些人是不是變得年輕了十幾二十歲?是不是大病小病全都消失不見了,還能再多活幾十年?”
江落稀奇地看着他,連連點頭,“對對對。”
程力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放他孃的狗屁!命都沒了,還要什麼年輕和長壽!血鰻魚的魚苗不管是雄的還是雌的都不是好東西,雄魚魚苗能讓雄魚在人體內寄生,最後同化人類身體,變成披着人皮的怪物!雌魚就更恐怖了,它們會控制你的意識,讓你變得不再是你!”
“那些下船的富人都被雌魚操控了,他們是變年輕變長壽了,但他們也不是人了!”
江落眉心狠狠跳了跳,“操控意識?”
這和池尤的手段豈不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太過不可思議,也實在細思極恐。
如果曾經上船吃過血鰻魚的富人都被血鰻魚操控了意識……那這整艘船,無論是富人還是平民,不都是血鰻魚的口糧嗎?
他們用雌魚控制富人帶更多的人上船,用平民的身體當做孵卵的養料和糧食,年復一年,那些被血鰻魚控制的富人,足以成爲一股可怕的力量。它們是想做什麼?它們到底有什麼樣的計劃?
這樣的行爲多麼像人類圈養牛羊?將其宰掉一部分當做口糧,留下一部分讓其繁衍。
江落背後升起寒意。
這不是他們之前想的人吃魚,也不是人吃人,而是徹底倒過來,是魚在飼養人類。
*
江落被這個事實震住了一會,恢復平靜之後,他默不作聲地準備離開。離開之前,他問了程力一個問題:“你還想再見到你的妻子和女兒嗎?”
程力的雙眼黯淡了下來,“你不知道,她們已經死了。”
江落道:“如果你能找到你老婆和女兒的頭髮或者是貼身衣物、生前最喜愛的東西,還有她們的生辰八字,未嘗不能見到她們。”
說完後,他告別忡愣的程力,準時來到了餐廳。
但他到達餐廳時,已經是十個人的最後一個。其他九個富人早已迫不及待坐在了位置上,除了他們十人之外,還有一些人站在牆邊,似乎在參觀着第一批的血鰻魚被富人食用的一幕。
其中有一個人相貌有幾分熟悉,寬額頭,窄顴骨,鼻樑上點着一顆痣,正是江落和葛祝認出來的池家的人。
江落冷笑一聲,徑自來到船長跟前,揉着額頭道:“船長,我昨晚感冒發了燒,嗓子還發了炎,實在疼得厲害,這幾天是不能吃魚肉了。我這個機會,能留到我好了再吃嗎?”
船長皺起眉,但聽他嗓子的沙啞之意,只能遺憾搖頭,同情地道:“很抱歉,鍾衛先生,血鰻魚已經做好,必須要在半個小時之內服用纔會有效。”
江落咳了咳,臉色蒼白,脣色卻殷紅得病態,無論是誰來看都會覺得他是一副生了重病的樣子。他眉頭蹙起,糾結許久才忍痛道:“可我實在吃不下……算了,這個機會讓給其他人吧,我等着第二批。”
他的目光在人羣中掃視,倏地定在鼻子點痣的池家人身上,虛弱笑了笑,“這位大哥,我這個機會讓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