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顯然很有組織。一下車,就有10個人自動地佔據了門前小廣場的四角,把稍遠處的人羣驅散開,形成一條隔離帶。不讓外面人進來,也不讓裡面人出去。剩下的人,則全數進入屋內。
閔蘭此時已經撥通了老公常市長的電話,告訴了這裡發生的情況。老公叫她先回家,以後再說。
閔蘭正要往外走,就被一個黑衣人攔住了。
“是來要錢的吧 ?”
黑衣人問道。
“是啊,你給錢啊?”
閔蘭早就憋了一肚子氣,話中就帶着諷刺。
“我給,不過不是錢,而是一棒子。”
話音未落,黑衣人舉手就是一棒,劈在閔蘭頭上。
閔蘭愣了一下,就覺得頭上一陣疼痛。今天要錢不成,現在又捱了打,火氣就上來了。
“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隨即就撲了上去,伸手就撓黑衣人的臉。
黑衣人顯然沒想到會遭遇反抗,一時不防,竟然被閔蘭撓上了。臉上留下兩道深深的血印。
閔蘭也是氣急了,這一撓,用盡了全力,連指甲都撓劈了。
黑衣人臉上吃痛,手上的膠棒可就不管不顧地招呼上了。閔蘭哪裡是對手,沒幾下,就被打趴在地。只管把手捂着臉,大聲嚎叫。
此時,進到屋裡的黑衣人,也開打了。裡面不時有人跌跌撞撞地跑出來,邊跑邊喊:殺人了,殺人了,快報警。外面的黑衣人迎上去,不由分說,劈頭蓋臉又是一頓棒子招呼,打得那些人四處逃竄。
閔蘭一邊喊叫,終於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機。手機還開着,老公還在喊着。等到閔蘭說話了,老公急忙問怎麼回事兒。
“老公,他們打我,快叫警察來,把他們都抓起來。”
黑衣人一把搶過電話。
“不用叫警察了,我們已經報警了,賤人!”
“你是什麼人?”
電話裡問。
“老子是黑社會!”
“我是市長,那個女人是我的親戚,你叫金志柏接電話。”
“你叫接電話就接電話啊,你誰啊?你是市長,我還是皇帝呢。”
黑衣人把電話摔給了閔蘭,在地上滾了好幾個個兒才停下。
宋妍過來了,一向盤得整整齊齊的頭髮,變成了蓬頭散發,眼鏡的鏡片沒了一個,另一個也裂開了一道紋。
本來想說些什麼,見黑衣人兇狠,只好默默地扶起了閔蘭。
警笛聲響了起來,很快,五六臺警車就到了。
十幾個警察頭戴鋼盔,穿着防彈衣,手持***,飛快地下車,包圍過來。
見警察來了,黑衣人也不着急,開始慢慢騰騰地往外走。
幾個警察假裝攔了幾下,黑衣人也不理睬,待得屋裡的黑衣人都出來了,才一起上車離去。
那些前來要錢的人,見警察來了,好像見了救星似的,紛紛向警察哭訴,警察也不過多理睬,把他們集中到了門前。
閔蘭見一個四十多歲的瘦高個警察從車上下來,一眼就認出了他,拉着宋妍的手,奔過去。
一個年輕警察攔住不讓過去,閔蘭就大喊了起來。
“小王,小王,我是你閩姐。”
見瘦高個向這邊看,閔蘭急忙招手。
瘦高個向身邊一個警察說了幾句什麼,那個警察跑過去,把閔蘭和宋妍領了過來。
“小王,快把那些黑衣人抓起來,我叫他們給打了。”
“咦,閩姐,你怎麼在這裡?噢,我明白了,你是在遛彎兒,路過這裡吧?”
“我是來……,”
閔蘭沒說完,瘦高個就攔住了她的話。
“閩姐,趕快回家去吧,這裡秩序不好,您的身份,不適合在這裡出現。要是出現了什麼意外,我們跟常市長沒法交代。頭上怎麼流血了?噢,我明白了,一定是早晨鍛鍊時,不小心摔倒了。趕緊去醫院看看去,可別感染了。”
“小王,他們竟敢……,”
“小吳,帶她們兩個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些。這是常市長的夫人,要是叫人知道她晨練受傷了,還是在這個鬼地方,弄不好,還會產生什麼誤解呢。這對常市長的影響可不好。”
閔蘭終於明白了小王的心意,恨恨地走了。
閔蘭嘴裡的小王,已經不小了。今年40多了。他是興陽市天翼區治安大隊的大隊長。
剛纔接到龍田德普公司的報案,帶人趕到了這裡。在路上,他接到了劉靈月的電話。
劉靈月現在是市局辦公室的副主任。但是,她跟馮四海的關係,已經是整個警察局的公開秘密。所以,小王立刻就明白了,劉靈月這個電話的授意,最終來自何處。
“把犯罪嫌疑人都控制起來,一個也不能放過。保護現場,進行初步調查和勘察。”
“給第一醫院打電話,叫他們來幾個醫生,對受傷人員進行一下檢查。”
“開始對嫌疑人進行詢問。案子的性質嘛?報案人說是搶劫,我看怎麼不太像搶劫啊?敢搶劫的,都是亡命之徒,還能叫人給打成這樣?倒像是毀壞公私財物啊。”
“唉,管他什麼罪,反正夠刑事案了,通知刑警來,等他們來了之後,咱們就交給他們吧。小偷小摸,打架鬥毆什麼的,歸咱們治安管,刑事案件,咱就管不着了。”
特馬的,誰都知道怎麼回事兒,還搶劫金融機構?金志柏,你最好跑路了,常市長的老婆都來要錢了,要是不跑,可就夠你喝一壺的了。
老子纔不跟你們趟這趟渾水呢,移交給刑警,你們愛怎麼玩兒怎麼玩兒去。
家裡那個臭娘們兒,見別人在金志柏那裡放息兒得了幾個錢,就非得要死要活地也要去。咱們能跟人家比啊?人家那錢怎麼來的?折了也不會傷筋動骨,咱們那幾個死工資,能抗的了這麼折騰?
多大命,多大財,命裡不是你的,再折騰也沒有用,老天爺早就給你安排好了,你還能大過天去?
幸虧沒聽她的,否則,這回不也得跟着栽進去?
“小吳,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那兩個女人,嘰嘰喳喳的,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又要把那個送進去,又要把這個關起來。她們能辦,還要咱們警察幹什麼?領導們也是眼睛瞎了,怎麼就娶了這樣的老婆?我嫌煩,把她們送到醫院就回來了。”
“嘿,傻小子,別人想巴結她們還沒機會呢。給你個機會,還不會利用。”
“你那叫什麼機會?一會兒叫我買紙巾,一會兒叫我買水的,跑跑腿兒也就罷了,還不掏錢,又不是我媽,憑什麼給她們白花錢,拿我當傻小子使啊,我纔不幹呢。”
“行,小子,有志氣。這點兒像我,將來有前途。”
“我纔不象你呢,40多歲了,連個正科都沒混上。我要是到了你這個歲數,早就當市局局長了。”
“小子,你敢瞧不起我,我……,小子,你別走,給我回來。”
小吳果然回來了。
“王大隊,好像是金志柏的車,那個,好像是韓楚衛的。”
兩臺車從東面駛了過來,一看那牌照,就知道,是金志柏和韓楚衛的。
只要是稍微有心的興陽人,看牌照就知道這兩輛車的車主是誰。如果他不知道,隨便問一下週邊的人,就會有人告訴他。
兩臺車沒有開過來,而是在對面的福滿樓酒店門口停下了。五六個人下了車,簇擁着韓楚衛和金志柏進了福滿樓酒店。
“原來沒有跑路啊,這不是還在這兒嗎?王大隊,你不過去打個招呼?”
小吳在一旁提醒道。
“過去幹什麼?拍馬屁啊。一會兒刑警就來了,到時候咱們就走了,離他們遠點兒。跟這種人,還是少接觸爲妙,走近了,不是什麼好事兒。”
王大隊說完,走進龍田德普公司屋內。
一見到有人開始打砸,老劉就立刻警覺起來。他預感到會有大事兒發生,所以就悄悄地從屋內退了出來。
雖然是來要錢的,但是,這樣打砸甚至是搶錢,可就是犯法了,到時候,有理也變成沒理了。
再說了,按照原來的合同,還有一個月才發息,現在人家也沒說不給發息,這就失了理兒。
要說要回本金,那也是有合同的。沒到期,人家不給你本金,也沒什麼話說。
都說金志柏跑路了,可是,卻沒見官方有什麼說法,誰也說不清他到底是不是跑路了。萬一他沒跑呢?
老劉冷靜了下來,決定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但是,既然傳說金志柏跑路了,也不會是空穴來風,這麼多人都來了,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還是不能走,觀察一下動靜再說。
於是,老劉就到了福滿樓,要了兩個菜,一邊喝酒,一邊觀察對面的動靜。
見那些人被黑衣人打得抱頭鼠竄,老劉心裡不禁一陣後怕。見閔蘭也被黑衣人打倒在地,老劉就不是後怕,而是毛骨悚然了。
幸虧自己撤得早,否則,也是難逃一劫啊。以前戴着大蓋兒帽時,沒人敢對他這樣。現在退休了,平頭百姓一個,誰還會對他客氣?
等到看見警察把黑衣人都放走時,老劉就更是慶幸了。
警察的處理態度,讓老劉明白了官方的態度。這些打砸的人,要倒黴了。
既然警方出面了,接下來的事態,也就明朗化了。
如果金志柏沒跑路,這次打砸事件,就是板上釘釘,是一次違法犯罪事件了。
以後這邊兒該發息發息,那邊兒金志柏該放他的高利貸,繼續放高利貸。自己的息錢可以繼續領,年底合同到期時,就把本金取回來。
這種事兒,終究不是個長久買賣,反正也賺了一筆,見好就收,就是最好的選擇了。至於最後誰倒黴,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如果金志柏跑路了,這回官方就要開始清算了。把金志柏的家底兒一折騰,就開始返本兒了。利息嗎,以後是別想了。本錢嘛,夠了全返,不夠就按比例。反正官方得管,要回來多少是多少。
那金志柏還有春江花月夜娛樂城,帶時候一拍賣,也是不少錢的,即使虧,也虧不了多少。
等到老劉見到這幾個人走進福滿樓時,就更是感覺到,自己簡直就是英明瞭。
金志柏果然沒跑路。
不僅沒跑路,表情還十分輕鬆,好像根本就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似的。
不僅他來了,韓楚衛也一塊兒來了。
都說兩人關係鐵,現在一看,果然不假啊。
都到了跟前兒了,都不到公司去看看,反而到這裡輕輕鬆鬆吃飯來了。人家根本就沒把這事兒當回事兒啊。
是啊,人家是大老闆,這樣的小事兒,怎麼會當回事兒呢。
老劉認得金志柏和韓楚衛,對方可不認得他。只是把他當成了普通的食客。說話也就不避諱他。
“損失怎麼樣?”
韓楚衛問道。
“還在統計當中。歹徒都已經被控制住了。估計不會有多少。這裡的現金本來就沒有多少,無關緊要的。”
“以前運轉不是一直很正常嗎?怎麼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兒?這股風,來的很不正常。”
“正在查,估計不久就會有消息。或許是偶然因素也未可知。當今世界,動不動就謠言滿天飛。上個月,還謠傳說我車禍死了,這回只是說我跑路,已經對我很客氣了。”
菜上來了,是王福梅端上來的。
一般情況下,早晨是很少有人點菜喝酒的。絕大多數人,只是簡單地吃點兒早點,匆匆離去。
所以,每天這個時間,都是郭興亮和服務員到市場買菜的時間。兩人都走了,就得王福梅自己炒菜上菜一把抓了。
剛纔幾個人進來時,王福梅也沒在意顧客的模樣。現在上菜了,就看清楚了,臉色立刻就變得煞白。
再看一眼外面車的號牌,手就抖了起來。
韓楚衛!竟然是他。
怎麼會這麼巧?
王福梅心裡一慌,腿也打顫了,手一抖,手裡端着那盤青蒿華子魚的湯就灑了出來,一燙手,盤子就跌到桌子上。
好在距離不高,盤子沒碎,只是濺出一些湯來。
不過,由於距離韓楚衛比較近,魚湯就有不少濺到了韓楚衛的臉上和上衣上。
王福梅見惹了禍,更加慌張,一後退,腳就拌在身後的椅子上,身體失重,就摔倒在地。
“怎麼做事兒的?還想不想開店了?信不信把你的店給砸了?”
金志柏忽地站起來,旁邊站立的兩個手下,就衝上去,一人架住王福梅一條胳膊,把她摁在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賠錢,我賠錢。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王福梅語無倫次。
“你賠什麼賠,一件衣服好幾萬,賠得起嗎?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金志柏還要說,卻被韓楚衛攔住了。
“老金,別那麼兇,嚇唬她幹嘛?你們放開她。”
說着,韓楚衛走過去,拉開金志柏的兩個手下,把王福梅扶了起來。拽過一把椅子,扶着王福梅坐下。
“沒事兒,大姐,你坐下,不要害怕。衣服不用你陪,這兩天,我就準備送去洗了,洗洗就行了。”
韓楚衛拿過一張餐巾紙,擦擦臉。
“你看,大姐,這不就沒事了嗎?來來來,坐下,吃飯。大姐,你去忙你的吧,我們沒事兒了。”
“你這個菜,做的很地道。尤其是這個青蒿華子魚,我一聞味兒就聞出來了,地道的青林風味兒。”
韓楚衛喝了一口魚湯,砸吧一下嘴兒,好像在仔細的品嚐着。
“我父親年輕時,曾經在青林鄉下呆過一段時間。那個時候,他在鄉上的一家飯店裡搭夥,那家飯店,有個叫王胖子的廚師,做的青蒿華子魚,味道一直叫他念念不忘。現在每次吃飯時,都要點上一盤。”
“我跟着父親吃了幾回,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道菜。沒想到,在這個不起眼兒的小店裡,還有這麼地道的菜。老金,你成天吃香的喝辣的,今天這道菜,你就別吃了,全歸我了。”
“好好,全歸韓懂了。”
金志柏忙不迭聲。又轉向站在一邊的王福梅。
“韓董寬宏大量,還不謝謝韓董。”
王福梅忙聲說謝,眼神卻顯得空洞。
“我說老金啊,你現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那麼兇幹嘛?一個小店主,小本經營,討口飯吃,你別動不動又打又砸的嚇唬人家。大姐,你別聽他瞎說,以後要是有人找你麻煩,你就提我,我姓韓,叫韓楚衛。”
華子魚,是青林縣山區的特產。這種魚,有一個特點,就是對環境特別挑剔,只在山間的溪水中存活。
20多年前的時候,基本上沒有什麼污染,所以,在青林山區,還經常可以見到華子魚。
現在,污染多了,許多山間的溪流也乾涸了,加上這些年過渡捕撈,華子魚已經很少見了。
王福梅做的這道青蒿華子魚,來自他父親王胖子的獨傳手藝。
不僅是華子魚,就連青蒿,也是經過特殊處理過的。所以,別人家雖然也有華子魚這道菜,但是,就是做不出王福梅的這個味道來。其中原委,就在於青蒿的處理方法上。
王福梅做的青蒿華子魚,除了華子魚的特有鮮味兒外,還有青蒿的清香味兒。別的人做的,就沒有那股清香味了。
開了福滿樓之後,這道青蒿華子魚,就成了福滿樓的招牌菜。
華子魚和青蒿,都是王福梅在老家**的,每隔一段時間,就派郭興亮回去取一趟。福滿樓現在生意不錯,跟這道菜有直接的關係。許多食客就是衝着這道菜來的。
韓楚衛幾人吃完飯,坐了一會兒。接個電話,韓楚衛就要告辭。臨走時特意囑咐金志柏,一定照價付錢。又告訴王福梅,儲備點兒華子魚,以後有時間,他還來吃飯。
韓楚衛剛走,金志柏就張羅算賬。
王福梅說不用算了,這頓就當賠罪了。
金志柏笑了笑,跟王福梅說了聲:對不起,剛纔是我太着急了。
手下問王福梅多少錢,王福梅還說不用算了。金志柏也不說話,自己掏出500金幣,放到桌子上,走了。
王福梅也不看錢,坐到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窗外,也不知道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