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此處,江永忍不住微微一嘆,道:“這麼說來,明月公主倒也是個可憐人啊……”
身爲公主殿下,生而尊貴,自小錦衣玉食,奴僕成羣,不知惹得多少女兒家羨慕不已。可誰又知道,這份享受的背後,是要拿一生的幸福來換取的?
親情,愛情,友情……
這些對於普通人來說唾手可得的東西,想要在皇室之中取得,卻是千難萬難。
父親爲了所謂“沖喜”將她拱手相送蠻夷,哥哥們因爲顧及手中的勢力而不肯全力出手相助,而她卻沒有絲毫選擇的權利,只能承受,只能抓住他這最後一根浮木……
這一刻,江永突然有些明白,明月公主爲什麼會那麼緊張地攔住他,那麼堅決地用盡手段,非要他答應相助,爲什麼會那麼義無反顧地將一切都押在他這個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陌生人的身上了。
因爲除了他之外,她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退路,她早已經沒得選擇,只能選擇相信他,也只有相信他這一條路可走!
江永兀自沉思着,卻沒有注意到身旁的袁紫嫣早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身子便是一僵。見他兀自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袁紫嫣眸中的情緒連連閃過。眉目間染上幾分哀愁,卻終究還是沒有打斷江永,只靜坐在他身旁,靜靜地陪着他。
直到片刻之後,江永從思緒中緩緩收回心神,見袁紫嫣正凝視着他,眼神中皆是他不明白的神情,不由地一怔,上前攬過袁紫嫣,輕笑着問道:“紫嫣,怎麼了?”
袁紫嫣早在江永睜開眼睛的瞬間回神,見江永如此動作,只垂下眼眸,搖了搖頭,沒有答江永的問題,反倒是轉而問道:“這和番之事,你真的要管嗎?”
江永聽得這個問題,抿了抿脣,道:“是,我要管!若說方纔我還在猶豫敷衍明月公主,可是如今想明白了這背後的所有,我反倒是有些心疼這個小姑娘。哎,說起來也不過是個被寵壞了的小丫頭罷了……”
江永嘆息一聲,卻沒有留意到,懷中袁紫嫣的身子又是一僵。
袁紫嫣強迫自己放鬆下來,神色不動,只是聲音微微低沉了一分:“你明知道這其中的危險,還是要幫?你想過沒有,此事若是出了什麼紕漏,便是關係到兩國邦交的大事,後果何其嚴重!”
江永聽得這番話,只以爲袁紫嫣是在擔心他,將攬住袁紫嫣的手臂微微收緊,抵着她的額頭,對上她的眼睛,柔聲安撫道:“紫嫣,不要擔心,你什麼時候見我做過沒有把握的事兒了?”
袁紫嫣話語一頓,張了張口,可對上江永含笑的眸子,卻是突然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猶豫了片刻,袁紫嫣最終還是悠悠嘆了口氣,道:“好,既然是你想要做的,我都陪你!”
聽得袁紫嫣這話,江永的眼眸都笑得彎了起來,湊上前去吻了吻袁紫嫣的臉頰,又如同小獸般親暱地蹭了蹭:“紫嫣,我就知道,你對我
最好了!”
袁紫嫣哪裡受得了他這般架勢,將江永推離自己面前幾分,無奈地道:“好了,順着你歸順着你,你總該告訴我,你到底打算怎麼做吧?茲事體大,若是你就打算這樣莽莽撞撞地去找皇上求情,我可不準!”
袁紫嫣這副冷麪冷情的神色,落在江永的眼中,卻成了另一番景象。
他最喜歡看的,便是袁紫嫣這副口是心非,故作老成,偏偏還不自知的模樣!
江永也不點透,只一邊默默地欣賞着袁紫嫣的神態,一邊輕笑道:“你且放心,我是那種莽撞的人嗎?至於茲事體大……”江永輕笑一聲,道,“你這麼一說我纔想起來,我好像已經好久沒有處理過不‘茲事體大’的事情了!”
袁紫嫣見他這般玩笑的模樣,心中擔憂,面上更多了幾分惱怒,道:“我和你說正事呢!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江永無辜地道:“我也是在說正事啊!”
“你!”袁紫嫣最是對江永這般近乎無賴的樣子沒有法子,見他還要繼續嬉笑下去,當即神色一斂,就要起身,“好,既然你現在不想說,我也不打擾你休息了!”
說着,起身便要往屋外而去。
“哎!”
江永一看,這還了得?
忙起身追趕上去,扯着袁紫嫣的手將她重新按回椅子上,笑道:“真生氣了?好了,我不過是逗你玩的,怎麼還真的動氣了呢?”
袁紫嫣不語,只定定地看着江永。
江永見她眉眼陰沉,也不敢再插科打諢,忙舉手求饒:“好好好,娘子大人,我知道錯了還不成嗎?我這就和你說我的計劃,我都告訴你!這總行了吧?”
袁紫嫣聽得這話,方纔從鼻子中哼出一個字:“說!”
江永一頓,只能認命地將自己的想法統統老實交代了出來。
“其實,在今晚之前,我確實是不知道此事該如何解決的。但是就在剛纔,一想到和番之事與今日在御書房內發生的事情,反倒是讓我突然有了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袁紫嫣忙追問道。
江永輕笑一聲,眉眼間一如往日的神采奕奕,顯然是當真成竹在胸,對袁紫嫣解釋道:“我方纔和你說過,皇上既然喜歡聽我給他講那些民間的小故事,我不妨這些日子就多往宮中跑幾趟。若是陛下當真是能夠聽進去我的話,我不妨就仍舊借用這些小典故的本事,說服陛下同意放棄和親之事!”
袁紫嫣聽得江永的計劃,沉吟片刻,方纔沉聲道:“若是當真能夠確定皇上對你的信任,此法,可以一試!”
若是旁人,此法聽來也許荒謬了些。但對於皇上來說,他既然能夠對劉太素幾乎達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又能夠因爲江永的“妖星襲紫微”之說,而要了劉太素的性命,必定是極爲信服這等鬼神之事的。
開方救人講究的是一個對症下藥,做事也是如此,對皇上的這種
症狀,這一劑藥,也許正是最合適的!
兩人將此事說定,又說了些家常,便早早歇下。而江永心中對於這個說服皇上的計劃,也已經有了個大概的藍圖,只待日後細細實施。
自從那一日之後,江永除了在大理寺供職之外,便時常入宮覲見,有時是皇上親自召見,有時卻是江永入宮求見皇上。
無論是哪一種方式,每次江永與明德皇相見之中,總會將自己精心準備挑選過的民間故事講與明德皇聽,並在明德皇的心得感悟之中與他相互探討。
小到爲學之道,大到定國安邦之策,江永雖然沒有經歷過系統的私塾教育,但自小在衙門供事,歷經大大小小的案子無數,倒是讓他在各個方面都有自己的獨特而犀利的見解,每每讓明德皇撫掌大嘆“驚才絕豔之才”。
這一段時日下來,江永既像是明德皇的御用說書人,又像是明德皇的小友一般。一個是年老寂寞的垂死皇帝,一個是舌綻蓮花的五品少卿,亦君亦臣,亦師亦友,君臣相得,傳作一段佳話。
皇宮之中,歷來是萬民矚目的焦點。江永在皇宮中鬧出這般大的動靜,莫說是王公貴胄,就算是平民百姓之間都已經傳了個遍。
這個消息落入不同人的耳朵中,自然也是不同的態度。
太子一黨皆是知道,這個江永乃是殿下挖掘到的一枚奇兵。如今見他竟然有這份本事,甚至已經能夠達到影響陛下的程度,自然是喜不自禁,暗地裡樂得嘴都要笑歪了。
就連與江永同在大理寺的頂頭上司大理寺正卿,也顧念這份情分,索性樂得清閒,放手將事務都交到了江永的手中,以年老體衰爲由,只掛了個刑部尚書銜,等閒並不到衙門視事。
正因此,江永雖然更加忙碌了幾分,卻也是趁此機會,在袁紫嫣的輔助下,在極爲短暫的一段時日之內,將大理寺裡裡外外收拾得服服帖帖,實權在握。凡是有關大理寺之事,他說一絕對沒有人有本事說二,即便是原本就有意退讓的大理寺正卿,此時也對他的這份本事頗爲側目。
無論旁人如何作想,江永以一個五品官掌了全國刑獄,既成事實,可謂是炙手可熱,在偌大的京城之中一時風光無二。
相對於江永的風光無限,齊王府卻是一片慘淡。
自從上次江永當面拒絕了齊王的招攬,又與袁紫嫣聯手,大鬧齊王府之後,齊王便早已經對江永恨之入骨,只恨不得食其骨,啃其肉,方纔能夠一解心中的恨意。
只可惜,這江永卻是個命大的,竟生生讓他在多方夾擊之下,動他不得!
一來,他還指望江永能夠拿出他的本事來,出些奇謀斷了幼妹明月公主和番之事,順便也讓他親自見識一番這位的本領。
二來,也不知這江永到底哪裡來的一身本事,竟得了明德皇的歡心。就連明德皇身邊最信任的陰公公,都親自到齊王府上提點,言明不許他對江永有什麼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