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在夢裡,師父對我和師妹說,待會你們兩個藏好,無論看見什麼,千萬不要出聲。
我聽着師父的話,我和師妹藏在了一堆草垛裡。然後有生以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叫做殺氣的東西。
我看見了這樣一幕。
微風細雨中,一羣穿着官服的人飄然而來。他們個個手裡皆拿着刀,將師父團團圍住。
我細細地掃了一眼,發現他們有二十多人。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爲首的,是一名錦衣女子。她的錦袍上繡着一隻燕。
我想,以師父的武功,區區二十人根本微不足道,因爲師父是天下第一的殺手。
隨即我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起了師父跟我說過的話。
師父說,江湖中,從來就不存在什麼絕世高手,能一個打十個,就已經十分罕見。一個殺百個,那不可能。
所以,我開始爲師父擔心起來。
“是你?”師父望着那錦衣女子。
“是我。”錦衣女子輕輕點頭。
“你來了。”
“我來了。”
“你終究還是來了。”
“我終究還是來了。”
這是師父與那女子的全部對話。
從他們的對話我可以判斷,師父一定是熟識那女子的。而且,他們似乎有着一定的淵源。
霍然一聲響,二十多名官差一齊拔出了刀。我想着,師父也該出劍了。
雖然師父說那種江湖高手其實並不存在,但我還是寧願相信,師父對付這些人,是綽綽有餘的。
如果他沒有受傷的話。
就在官府的人拔刀之際,我看到師父咳嗽一聲,嘴角緩緩顯出了血跡。我知道,師父在此前已受了嚴重的傷。
我不知道師父的傷勢因何而來,但我想,定和這羣官府的人脫不了干係。想必,他們追捕師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直到今天,他們終於找到了獅安山。
出我意料,師父並沒有拔劍。
我這纔想起,師父已經將他的劍送給了我。現在,他根本就沒有劍,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出劍。
“跟我走吧。”那錦衣女子輕輕說完,從腰間掏出了一隻弩,對準了師父。
我知道,弩,只有六扇門的人才有。而弩這種武器,取人性命於瞬間,遠非天下任何一種劍法可以阻擋。
師妹激動地就要叫出聲,我趕緊捂住了她的嘴巴。就這樣,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帶走了師父,而我,無能爲力。
並非我怕死,並非我不敢衝出去,只是我知道,這樣做毫無意義。師父,也不願我這樣做。
因爲我是無名派的掌門,因爲我還要保護師妹。
突然從夢中驚醒,我身上出了一身冷汗。看着師妹仍在熟睡,我又悄悄閉上了眼睛。
隨即一個塵封多年的名詞,又映入了我的腦海。這個詞是,六扇門。
六扇門作爲整個華夏帝國最高的偵查機構,權力直接凌駕於刑部之上。這個神秘的組織,集武林高手,捕快,偵探,線人,文士於一體,雷厲風行,獨成一家,辦案無數,是所有犯人的噩夢。
刑部辦不了的案,他們辦。衙門抓不了的人,他們抓。他們只辦大案,他們從不失手,他們維持着整個江湖與朝廷的秩序,他們是整個華夏帝國最讓人忌憚的勢力。他們是,六扇門。
師父,或許早已算到了這一天。他殺了不少人,六扇門自然不會放過他。他知道自己躲不過。
我終於明白,師父爲什麼不教我劍法;我終於明白,師父爲什麼不讓我殺人;我終於明白,師父爲什麼要送我《華夏律法》;我終於明白,師父爲什麼一再強調法不可碰。
我沉沉地睡去,我知道這不是夢,這是真的。因爲師父說,我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我終於如釋負重,我想着,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我有一個師妹,春暖花開。
……
次日,天明。
微雨過後,空氣很好,我站在屋子前,心裡格外的舒暢。我告訴自己,從今天開始,我將不同。
這是十八歲生日,師父給我最好的禮物。只是我沒料到,師父死時,是我的生日。
師妹還在睡,我不知道師妹的心情好不好。如果不好,把我的好分一點給她。
我來到師父的房間,我知道他一定有東西留給我。在只有我們倆知道的一個地點,我找到了師父的一封信,那個地點,我曾經偷過他的錢。
我打開了信紙。
“風兒,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爲師可能已經不在了。不要怪師父的不辭而別,師父望着你們兩個,是說不出再見的。師父陪了你十八年,師父該離開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
“我們秦家,一直被人看不起,師父憑着一雙拳頭,打出了天下。我們無名派,一直受官府打壓,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師父唯一的夙願,就是看着你和萌兒健康成長,然後揚我無名。”
“不要去找師父,也不要去找你娘,走好自己的路。光大我無名派之日,不要忘了給師父添一柱香。路長,路短,緣深,緣淺,到此,剛剛好。”
……
看完這些文字,我已明白了師父的遺願。我知道無名派是師父一生的心血,我知道師父曾經爲了一個誓言,將無名派做到了蒼州第一。
後來無名派遭奸人所陷,淪落至今,師父也沒能娶到他最心愛的女人。
這些,都是我在那一張張信紙上看到的。
我終於明白,那天晚上師父爲什麼要支開師妹。就是爲了寫這一封封遺書麼?
我說,師父,你沒做到的,我替你來。
讀完這些信紙,我又知道了一個秘密,原來師父姓秦。
爲了不讓師妹傷心,我將這些信燒的一乾二淨。回到房間時,師妹已經在做早餐。
師妹一見我,就罵道:“臭師哥,你真懶,每次都起那麼晚,害得我每次都得給你做早飯。”
我說:“臭師妹,我明明起得比你早,是你眼瞎。”
師妹嘟着嘴道:“你怎麼能罵我?”
我說:“是你先罵的我。”
師妹反駁:“難道一條狗咬了你一口,你也要……”
師妹還沒說完,就意識到了這個比喻的嚴重錯誤性。
我說:“師妹,就你這腦子,還不夠我塞牙縫的。”
我說:“師妹,幸福者做豬,不幸者做人,你是一個幸運的不幸者,起碼你的智商像豬。”
我說:“師妹,對不起我剛纔說錯了,智商像豬,前提是得有智商。”
師妹暴怒,抓狂道:“師哥,你夠了!!”
我說:“師妹,你知道豬爲什麼那麼笨嗎?”
師妹搖頭:“不知道。”
我說:“是的,豬也不知道。”
師妹無語。
我哈哈大笑:“我真是個慧眼識豬之人。”
師妹已然無奈:“師哥,你就知道欺負我。”
子曰,女人生氣時,哄而不逗則罔,逗而不哄則殆。
我說,師妹,我只是想哄你開心。
師妹說,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給你加個雞蛋。
我說,不要黃,只要清。
我們吃完早餐,師妹問我,接下來怎麼辦?
我說,我帶你下山,去找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