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燈火,華燈初上,我抱着薛雪雪奄奄一息的身體,行走在這喧華熱鬧的大街。
紅牆內,綠瓦旁,不少五彩斑斕的女子,水袖揮舞細聲軟語,招蜂引蝶嘻嘻笑笑,放眼望前,舉目皆是買賣客,入耳無非侃價聲,這就是夜晚的真相。
像龍城這樣的風月都,確實有着許許多多的好去處,如果你有錢去嘗試一下的話,你還是會很驚訝。
你會覺得醉仙樓李玉的那對眸子有勾魂奪魄之功,驚鴻一瞥間就勾去了你的三魂六魄;也會覺得檀香院孫壁的那雙素手有天地回春之力,輕輕一撫便讓你舒坦自如;還會覺得暖香閣蘇青的歌喉宛如天籟,聽上一曲飽暖溫懷;碧濤臺王曲的腰肢恰似風流,輕蜷纏繞如招香紅袖;這一切的一切,你都可以在龍城這彈丸之地體會到。
但是我始終不明白,女人們總是喜歡買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來穿,目的就是爲了吸引男人的目光,可當男人的目光落在她們身上時,她們又會標準的罵上一句流氓。真是女人心海底針,漂亮的衣服是爲了展示給男人看,但男人真正想看的,絕對是不穿衣服的。
可是,我怎麼會突然想到這些?或許是爲了轉移注意力,以至於讓自己不那麼心痛吧。
將薛雪雪送到醫館,看到奄奄一息的她被送入手術室,明知這只是徒勞之舉,可我偏偏忍不住要這麼做,我多希望明天一覺醒來,她就沒事了呢。
漫步於黑夜之中,想起了蕭影,這讓我突然有了一種僞失戀的感覺,我在想,如果蕭影沒有背叛我,事情是不是就不會這樣?可是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她本就是龍老大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從未歸順,又何談背叛?
須臾花開,霎那雪亂。
回到秦門時,見胖子正和一年輕女子摟摟抱抱,親親摸摸,咬咬吻吻,如荼如火。我輕輕走過去,兩人很自覺地分開,女子臨走時,胖子還忍不住在別人腰上抹了一把。
這廝的德行我很清楚,經常帶一些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回家過夜,我和韓冰等人也早已習以爲常。
估計是見我臉色有些不對,胖子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問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說:“沒事。”
胖子說:“沒事就好。”
我說:“對,沒事就好。”
胖子說:“你這擺明了就是有事嘛,怎麼失戀了?”
我說:“差不多。”
胖子好言相勸,說天涯何處無芳草,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天若有情天亦老,去他媽的失戀臥槽。
我心想胖子還是個詩人,還能押韻。
胖子繼續開導我,紅塵三千看不盡,衣服一脫萬事休,你看看哥,每天如狼似虎,逍遙自在,好不快活。
這倒是實話,胖子自隨我加入斧頭幫十個月,已成爲了龍城各大青樓最受歡迎的人物之一,他在女人身上花的錢,足已抵得上整個新安縣半年的財政開銷,真真是風流產業的大客戶。
而對男人來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所以胖子也時不時帶幾個小女人回家過夜,也時不時包養幾個小三小四,當真是玩得五花八門,花樣百出。
也時不時有女人主動尋上門來,買一送一,包一個月還額外送一個月,這是胖子最喜歡的套餐之一。也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不管在任何朝代,不管在任何行業,你要想生意興隆,也得按經濟規律辦事,該打折的打折,該送的送。
我接着問胖子,剛纔那位又是哪家的姑娘,胖子說,什麼姑娘姑娘的,俗,那是我乾女兒。
我聽完呵呵一笑,現在城裡人都這麼先進了嗎,嫖客與妓女之間的關係,通過金錢就可以直接上升爲血緣關係,乾爹乾女兒叫個不停,真是好不曖昧。不過這個乾女兒的幹,我想應該讀四聲吧。
胖子說,人生識字憂患始,姓名粗記可以休,管那麼多幹嘛,爺開心就好。我尋思着幾日不見,這廝文化漸長,不錯,你開心就好。
這一晚和胖子閒侃了許久,心情愉悅不少,可我沒想到,這一晚差點就成爲了我和胖子的最後一晚。
第二日陽光正好,空氣嫵媚,韓冰驚慌失措地跑來,說大事不好,胖子莫名失蹤了。
我和韓冰找尋了所有胖子可能出現的地點,也幾乎翻遍了整個龍城,可依然不見胖子的半點蹤影。我知道,這一次一定出了大事。
胖子怎會無緣無故的消失?他現在是否還活着?又是誰要對他下毒手?真正的目標究竟是他還是我?一系列疑問涌入腦海,我百思而不得其解,冷靜片刻後,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我覺得除了他別無可能。
龍老大,終究還是向我出手了!
我瞬間慌了神,我始終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師父說,人的一生總會遇到一個勁敵,那麼我的勁敵,便是龍老大無疑。
既生亮,何生瑜,龍老大是一個可怕的對手,無時無刻不在抓痛着我的心。他不直接對我下手,而是對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下手,以當做對我背叛他的懲罰,這纔是最可怕的。先是蕭影,後是胖子,那麼接下來……我不敢再往下想。
能夠悄無聲息的將胖子從秦門抓走,這已說明了龍老大至今還有着不小的實力,以他的心智和城府,要對付我簡直易如反掌,而他之所以現在還不殺我,無非是想慢慢慢慢的折磨我而已。
薛雪雪的死,想必他也會歸在我身上,龍老大對我的恨意,已經達到了一個極點,所以他纔會不肯離開龍城,這麼喪心病狂的報復我罷。
我突然發現,這個世上,有些人我們最好一輩子都不要試圖去得罪,比如希特勒、比如本拉.登、比如戴笠、比如墨索里尼,比如,龍老大。
我立即吩咐韓冰做好警惕,待在秦門哪兒都不要去,然後我便匆匆趕往衙門,希望陸寒生能有辦法。
我和陸寒生約在一家茶館見面,當我趕到茶館時,陸寒生早已坐在了那裡,我向他闡明瞭情況。陸寒生不慌不忙,悠悠然飲了口茶,帶着笑意,說龍老大還留在龍城真是再好不過,這一次絕不能讓他逃脫。
而我突然覺得,龍老大之所以還敢留在龍城,是因爲他有足夠的自信,他有足夠的自信對付我和陸寒生,哪怕是狗急跳牆,跳起牆來也是十分可怕的。
陸寒生瞟了瞟我,說你怕了?
我說,你以爲你有兩張鬼,就能天下無敵嗎,龍老大他會把四個二分開打,老大,我們永遠鬥不過他的。
陸寒生說,你要相信,邪是永遠勝不了正的。
我說,如果你明天就死在這裡,你怎麼知道邪勝不了正?我只看見壞人當道,好人慘死,我看不見公理和正義。
陸寒生說,正因爲如此,所以我們纔要去改變它。
一口茶還未嚥下,突然收到飛鴿傳書,是龍老大。陸寒生問我,信裡怎麼說?我說,他讓我去翠煙樓,一個人去。陸寒生說,我這就帶人前往翠煙樓。我說不用,我一個人去,胖子還在他手裡。陸寒生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當我按照龍老大的指示趕到翠煙樓時,龍老大孤身一人站在樓頂,衝我冷然發笑。我站在樓下,仰視着他,仰視着這個曾經最熟悉的人,也回他一笑。
而我之所以這麼泰然,敢孤身一人前來,是因爲我相信陸寒生絕不會無動於衷。他是一個聰明的人,但同樣也是一個謹慎的人。
龍老大目光陰冷邪魅,抵在欄杆處笑着問我:“我做了二十年混混,你做了不到一年的捕快,跟我鬥,你鬥得過我嗎?”
我說:“龍爺你現在如喪家之犬,不想着逃命要緊,爲何要偏偏和我鬥下去呢?”
龍老大笑笑說:“曾經一位大哥告訴我,一個人可以輸,但是不可以躲,現在,我同樣將這句話贈予你。你奪走了我的女兒,破壞了我的一切,我也應該有所表示,不是嗎?”
我說:“我知道你恨我,你想怎樣?”
龍老大說:“現在我們來玩一個遊戲。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在這棟樓三樓的西端,還有側樓三樓東端,各安放了兩堆**,這兩堆**,分別綁在兩個不同的人身上。我想不用我說是誰,你也應該已經猜到了吧,他們一個叫蕭影,一個叫蓋倫。
蕭影在西端,蓋倫在東端,你有半炷香的時間,半炷香過後,兩堆**會同時爆炸。從你現在的位置,跑到任何一樓,正好需要半炷香,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說:“明白。也就是說,在這半炷香的時間裡,我最多隻能救一個人,而另一個人,則會死。”
“聰明。”龍老大笑了笑,張牙舞爪地凝視着我,“我很想知道,蕭影和蓋倫,你會選擇殺死誰?哈哈哈哈,小風,準備好了嗎,三,二,一,遊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