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將我從湖裡撈起來的時候,我儼然成了一隻落水狗,師妹抱了抱我說,師哥你終於男人了一回。
我心想我什麼時候娘過,真想大哭着一頭扎進師妹的懷裡,雙手擂成兩個小拳頭,負氣地一下下捶打着她的胸脯,說討厭討厭討厭。
回到秦門時,胖子意見頗大,問我幹什麼去了。我說,我陪着我女朋友在我前妻的店裡讓我未婚妻給我情人挑選鑽戒你信嗎?
胖子無限感慨,吟詩一首,你輕輕的來,又悄悄的走,揮一揮衣袖,草擬大業的重色輕友。
我說,你有什麼話就說吧,別磨磨唧唧。胖子指了指裡間的屋子,眼神複雜的說,就是他找你,說要和你商量國家大事。
我朝裡屋走去,想着哪位大人物這麼無聊,居然跑來和我商量國家大事這種小事。當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我的確是吃了一驚,站在我面前的,是華夏第一神捕,權傾朝野威震江湖的六扇門總捕頭歐陽正。
曾幾何時,我與此人有過一面之緣,他勸我做一個好人。多時以後,當我們再次重逢,我卻成了世人眼裡最壞的惡人。不得不說,生活就是一個諷刺,你永遠也無法猜到它下一秒會以何種軌跡行走。
見到歐陽正的一瞬間,我在想,我是龍城黑道的老大,他是華夏最高刑偵機構的老大,我們是敵人。上帝說,要愛你的敵人,可惜我不信上帝,我信的是馬克思唯物辯證主義。
歐陽正仔細打量着我,彷彿喜逢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然後打破沉默微微含笑說:“我們就這樣站着嗎?”
“坐吧。”我倒了兩杯茶,悠悠然坐下,也不管對方是何身份,有何地位,來此何故,總之自己很享受地品起茶來,他忍不住自己會說的。
歐陽正摸了摸下巴上的一小撮鬍鬚,緩緩坐下,咪了一口茶說:“你真不像個殺手。”
我說:“你也不像個捕快。”
歐陽正說:“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師父,還有你娘,都是很好的朋友。”
我說:“然後呢?”
歐陽正說:“所以我不希望你走歪路。”
我說:“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不用你教我。”
歐陽正說:“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犯法?”
我說:“什麼叫犯法?你知不知道有些人爲什麼要犯法?是因爲,在合法途徑,他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得不到原本就該屬於他們的東西得不到這個世界的公平對待!他們只能用非法的手段去取,你明不明白,你不明白,你永遠也不會明白!”
歐陽正說:“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公理。”
我說:“公理?如果你下一秒就死了,你怎麼知道這世上還有公理?公理在哪兒?我怎麼找不到?死去的陸寒生,他去向誰要公理?”
歐陽正說:“我承認現在華夏惡人當道,奸賊弄權,可是你記住,無論華夏怎樣,你所站的地方,就是你的華夏,你怎樣,華夏便怎樣,你有光明,華夏便不會黑暗。”
我說:“別跟我講這些大道理,從小聽了太多,卻依然過着我狼狽的一生。”
歐陽正說:“所以,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因爲你是秦小風,因爲你是秦臨的兒子。”
歐陽正說完,簇着茶水,用食指指尖在桌上寫下了八個字。
多年以後,也就是因爲這八個字,徹底改變了我的一生。
我搖了搖頭,說這件事我做不了,歐陽總捕頭你另尋他人吧。
歐陽正說,錯的事都敢做,對的事反而不敢做了,那我們還活着幹什麼。
見我沉默不語,歐陽正說:“事成之後,我給你一千萬。”
“不幹。”
“兩千萬。”
“不幹。”
“三千萬。”
“不幹。”
“蒼州第一美女。”
“不幹。”
歐陽正笑了笑,沒再說話,踏步離去。
蒼州第一美女曦陽雪,我是早有耳聞,江湖傳言,此生不睡曦陽雪,便稱英雄也枉然。我發誓,這個神一般的女子,我一定要睡到她。
打發走了歐陽正,外面突然有吵嚷之聲傳來,我心想不太對勁,正出門,撞上胖子,忙問胖子怎麼回事。
胖子一臉慌張,解釋說原斧頭幫的四位元老級人物,糾集了一幫徒衆,蠢蠢欲動好像是要造反,問我該怎麼辦。我說,空穴不來風,總得有個緣由吧。
胖子說,也不知是誰傳出的消息,近日龍城內盛言你秦小風與官府勾結,謀殺了龍老大,還欲有向六扇門投誠之意。
我心想,這必是鐵石搗的鬼無疑,他無法從外面突破,轉而從我內部下手,也真是夠陰的。不過他的說辭倒也不假,我確實勾結了官府,也確實殺了龍老大。
只不過在龍老大死後,我一直對外宣稱是六扇門的人謀殺了他,所以斧頭幫的原部衆才能服我。而現在,鐵石刻意道出了真相,無非是想引起我秦門的內亂而已,此時若不謹慎處理好,恐怕還真會引起大患。
按照胖子的說辭,此次鬧事的四位元老級人物都是曾經跟隨龍老大打過天下的,資歷甚老,威望極高,只不過他們一直盤踞海外負責斧頭幫的軍火供應,得知龍老大逝世的消息這才奔波數日趕回龍城,不料剛到龍城便又聽聞謠言四起,於是便糾結一幫手下聚衆鬧事,其實質不過是不滿我當這個門主而已。
胖子說蕭影已經調集了一批人馬正在周旋,但看起來效果甚微。我心想如今新的秦門初立,根基尚不太穩,皇甫瑞文在外虎視眈眈,鐵石亦是信誓旦旦,攘外必先安內,是該使點手段了。
當我走至大門外,只見四名老氣橫秋的傢伙帶着數百人堵在那裡,與蕭影帶的另一幫人對峙,雙方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我靜靜的走過去時,人羣自動的讓開了一條路,紛紛打量着我。四個領頭的人也死死打量着我,最後一位鬍鬚稍長的黃臉說:“小子,你幹什麼的,知不知道這裡是斧頭幫?”
這四位長老級的人物久居海外,自然從來沒有見過我,不認識我也並不奇怪,只不過今天過後,我一定會讓他們認識我。我說:“這裡是秦門,我叫秦小風。”
“你就是秦小風?”黃臉顯然一愣,然後又恢復過來,叫囂道,“你是秦小風又怎樣,我告訴你,斧頭幫還輪不到一個毛頭小子來做主。”
話音落地,蕭影身後的人一齊動了動,被蕭影止住。黃臉語氣弱了幾分,又說道:“秦小風,我們覺得你不適合做這個門主之位,希望你能自動讓賢。”
“是麼?”我冷冷掃了他一眼,笑道,“那你說說,誰來做合適?”
黃臉一愣,沒了言語,另一位黑衫老者道:“秦老弟,據我所知,你纔剛進斧頭幫不到一年,你對斧頭幫有什麼貢獻?再者,近日甚至有人傳言,說是你殺了龍爺,請你給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再說一遍,這裡沒有斧頭幫,只有秦門。要解釋是嗎,好,跟我上天台。”拋下一句話,我轉身就走。
不料,四人靜靜站在那裡,未有絲毫移動,彷彿我的話只是耳旁之風,一吹即散。
我扭過頭,笑了笑說:“最起碼我現在還是秦門的門主,也是斧頭幫的幫主,難道你們連幫主的命令也不聽了嗎?”
四人互相望了望,終究還是跟了上來。
天台上,擺好了五張茶几,我招呼他們坐下。這四位長老肯定不會知道,我爲什麼邀他們上天台,可能是因爲這裡風景好吧。
四人端坐後,皆沒有說話,似乎都在等我開口。我隨手抓起茶几上的一個蘋果,然後伸手,手上立即多了一把水果刀,認真的削起皮來。
衆人的視線都落到我身上來,他們肯定很奇怪我爲什麼不說話,只有我自己很清楚,和一羣將死之人,沒什麼好說的。
黃臉終於忍不住,開口道:“秦小風,你他媽在耍我們,說好的解釋呢?”
“要解釋是嗎?”我走過去,一把摁住黃臉的頭,手中的水果刀已插進了他的咽喉,“還有誰要?”
衆人一愣,估計誰都沒料想到我敢殺人,而且殺的還是斧頭幫重量級的元老,一時驚愕無語,無人敢出聲。
良久過後,黑衫老者挺了挺胸脯,大踏步上前道:“秦小風,別把事情做得太絕,要不然大家都不好過。”
我笑了笑,摟住他的肩膀道:“哦?老哥說說,你怎麼讓我不好過?”
老者道:“我們帶來了幾百人,你殺得完嗎?我們都是跟隨龍爺打過天下的,你一個毛頭小子,你敢殺我們嗎?你敢嗎?我現在就站在這兒,你敢嗎?”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問道:“反對我當門主,是你的意思,還是大家的意思?”
老者道:“當然是大家的意思,就憑你,還沒資格做這個門主。”
“現在有資格了嗎?”我摟着老者的肩膀,輕輕一推,他整個人便跌下了天台。
只可惜,我再也聽不到他的答覆了,因爲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靜靜走到剩餘的二位長老面前,我輕聲問,這個“大家”還有誰。
無一人吭聲,片刻之後,兩位長老均站起身說,秦門主年少有爲,由你當門主,實乃是當之無愧,我們心服口服。
我說,從今以後,這個世上不再有斧頭幫,只有秦門,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