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
蜜麓一的語氣有些驚恐,“在幹什麼?”
“你指什麼?”銀胄問道。
“你明明知道!”蜜麓一顯得有些激動,顯然,目睹如此怪異的事情發生在身邊,任誰都沒法保持鎮定,“他們……那些人,他們的反應。這根本不是正常人的生理反應,他們應該生氣,應該發怒。這樣的低級失誤,配不上如此高昂的開銷。就算不生氣,也不至於……那樣。”
她很難說清楚,從結果來說,這些客人所做的都是善舉,他們爭先恐後地攙扶起那個服務生。本來最該發火的那位,卻是喜上眉梢,喜不自禁,看上去不像是被酒澆了,倒像是被一張中了的彩票砸臉。
只不過,當善以違反邏輯的形態表現出來,是非顛倒時,就顯得很可怕了。
那些人臉上的笑容,讓蜜麓一不寒而慄。
“歡迎來到2077年,小姑娘。”蟲害端起杯子,朝她比劃一下,算是碰過杯,一飲而盡,“你現在看到的一切,都是那個暴君整出來的荒誕戲碼。要多荒謬,有多荒謬,所有人都像戴着面具在演戲,面具上的表情,也永遠只有笑臉。”
“在這樣的世界活着,不和別人一樣,露出仁慈寬容的笑,便是大罪。”
“噓——”銀胄面色一變,做了個標準的噤聲手勢,面色一沉,“你們有沒有聽到……”
————
“當他從搭乘的班機中走出,落地的一瞬間,所有行蹤,都已經被我們掌握。”
完整,平滑的玻璃在極短的時間內超高速震動,瞬間破碎。他就這樣平平無奇地飄了進來,帶來了夜空中的刺骨寒風。不過,與他那毫無波瀾眼神相比,似乎也沒有那麼冰冷。他以男舞蹈演員般的姿態落地,金袍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折射出夢幻般的彩暈。
“……”
“轟——————!!”
……
你們也有這麼一天啊……蜜麓一暗自在心中想道。
“不覺得一路上順利的有些過分了嗎?明明是正在宵禁的城市,檢查力度卻如此之低,甚至都不做超能力檢驗,只是大概查一下身份證,就放你們一路綠燈。”
恐懼就像無形的聲波,連帶着讓一個個音叉開始震動——零零散散的客人起身離席,最初還只是小步快走,但隨着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即將發生什麼,更多人開始跑步離開,臉上都帶着驚慌之色。
“我不認爲自己在玷污它。”銀胄依舊穩坐席間,音色沉靜,絲毫不爲所動,“我選擇了正確的一方。”
“我害怕的不是變革。”銀胄緩緩起身,用餐巾略微擦拭一下嘴角,眸光落在他身上,冰冷而又疏離,“50億人,都要用一樣的步調,一樣的模式思考,你不覺得很可怕嗎?”
“害怕變革很正常。”白麪鴞沉聲道,“當你真正參與進來,一起創建新世界,你就會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有多麼偉大。”
“很遺憾,人類本性如此。在進化的途中,我們就是這樣頑固不化,充滿血腥與暴力的種族。”白麪鴞點點頭,“正因如此,才需要適當鞭策,有時候,這就是最好的指引。”
“很遺憾。”
這個回答讓蟲害蒙了一下,他感到自己被輕蔑了,具體如何輕蔑,他卻說不出來。
十年後的李書培。
“……”白麪鴞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無形的力場推動他緩緩前進,伸出手指,輕輕一點。
“哈哈……扯淡!”蟲害低吼道,“要真是這樣,你們怎麼沒在亞美莉加就把我拿下呢?”
不知爲何,看到這樣的表情,蜜麓一竟還有些欣慰,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證明這些依舊是會呼吸、會喘氣的活人,而非某種機器。
白麪鴞。
紅色與他不太相稱,因此,他身後的長袍是金色,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彷彿一面奪人眼球的旗幟。他並沒有戴半遮面式的面具,有意將這張臉露在外面,似乎本身就是一種瘋狂的體現。這些年來,他的相貌、穿着,以及那張無論何時都格外木然的臉,被越來越多的人記住。一提到他時,人們總是會發虛汗,下意識將聲音都放輕,好像只要稍微響點,下一秒,他就會從什麼地方鑽出來一樣。
……
破空的轟鳴聲由遠至近,轉瞬間,一道人影已然浮在高十七層樓的窗前。他並不說話,只是靜靜飄在那裡,用不了多長時間,自然有人會注意這道影子。一傳十,十傳百,客人中開始傳出騷亂聲,很顯然,對於這道印在玻璃上的人影,衆人的畏懼遠遠大於尊敬。
“在十年前,【銀胄】這個代稱,屬於超警,那是光榮的稱號。”白麪鴞的聲線依舊平穩,“請不要因爲一念之差,將其玷污。”
“他媽的,計劃泄露了!”蟲害把酒杯往桌上狠狠一摔,發狠道,“老家裡有內鬼!”
“滾開!”蟲害大喊着,右手五指微微扣緊,捏住了人質的喉結位置,“再往前一步,我就弄碎他的喉嚨!”
“**的,是你!”蟲害一腳踢翻桌子,飛身出去,隨機抓了一個逃跑的客人當作人質,擋在身前,用右手抓住他的喉嚨,對着玻璃外面的人影怒吼道,“暴君的走狗!
“你自願把接入端帶回來,我們有何理由阻止呢?還替我們剩下空運錢。”
————
也就是……
白麪鴞用一種沒有波瀾起伏的語氣說着,“我們知道會面的時間、地點,參會人員,你從業之城出發,去了聖棺派的基地,從他們成員手中拿回了梅塔網絡的接入口。”
不知不覺間,和平主義者靠攏過來,將這層樓從外部團團圍住,斷絕了他們從空中逃生的可能性。從列隊陣型上就能看出,他們只是這次行動的輔助者,而真正的核心……從上到下只是一件深黑色的緊身衣,襯以幾條簡單的金色條紋,唯獨在心口處,以純白之色,墜着一隻張開翅膀的鴞。
白麪鴞沉默了很久,當他再次開口時,原本藏在聲音底色中的最後一絲情感,也被抽離了。
……
“就像牧羊犬指揮羊羣該往哪裡走一樣嗎?”銀胄反問道,“誰給你們的權力?”
白麪鴞沒有理會他的威脅,保持着和剛纔一致的速度,緩步上前。他前進一步,蟲害就不得不後退一步,五指始終只是扣在喉嚨上,沒有捏碎。而這位冷麪殺手的目光,也始終沒和他有什麼交流,而是越過他,直直盯着端坐席間的女人。
“‘我們’,在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白麪鴞無比認真,一字一句地說道,“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永遠沒有戰爭,沒有痛苦,沒有欺騙,沒有壓榨,沒有傷害,沒有提防,一個嶄新的世界,一個‘無罪’的新世界!”
“這樣的世界,讓我很害怕。”銀胄坦言道。
他的眼珠深處,燒鐵一般的赤紅色開始涌現。
“新世界即將降臨,我們……都無法回到過去了。”
“轟——————!!”
熱射線直穿而過,打在蟲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