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飛嗎？”
奔跑途中，銀胄一個滑鏟，從長餐桌下面鑽出，順勢躲開了和平主義者們在窗外的一輪齊射。他們有着相當精確的制導系統，即便無關羣衆還沒有完全撤乾淨，一樣有把握在不傷害到無辜者的情況下直接開火。一時間，射線在室內來回穿梭，瞬間將這間奢華餐所穿出十幾個窟窿。不過，根據十年前的經驗，這意味着飛來橫禍過去後，明玉堂多少又要火一把了。
他們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銀胄身上，即便蜜麓一就在她邊上，也不見射線衝着她過來。
“會……”
“能飛幾馬赫？”
關於這個問題，蜜麓一倒還沒真正測試過，或許是出於華夏人獨有的含蓄。她、他和大蟲都喜歡用更模糊的量來表達，一炷香、一盞茶、一眨眼、一陣風，模糊不清的量詞，有種東方俠客般的浪漫。這會兒被問到，她也只能打個馬虎眼，說了句“還算能看”。
“好，那些大海星很難纏，我可能顧不上你了。”
那陣聲音很輕，有點像是薯片被掰開時那種若有若無的脆響，但還是被蜜麓一聽到了。
正如其名，一身銀白色的甲冑突然攀附在女人身上。2077年，納米技術早已趨於成熟，甚至不必再穿作爲基礎構架的外骨骼。不到一秒種，一套渾身上下都寫着黑科技的機甲已然成型。它和蜜麓一印象中的不同，爲了嵌合女性的體型，有意做小一號，在一些部位的設計似乎更加柔和。
經歷了技術迭代後，機甲的飛行系統也有了天翻地覆之改變：後背、側翼的噴射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以腰部爲圓心的一個湛藍色大圈。沒有燃料，看不到明確的推進力，銀胄只是輕輕一踮腳，整個身體便騰空而起。和印象中那種充滿工業感的機甲不同，如此輕靈，如此優雅，彷彿天空中的舞者，生來就不受重力桎梏。
光束落在這身亮銀色的機甲上，不知怎的，機甲表層總能及時在其落點生成一層光膜。以蜜麓一的視角看去，薄薄一層，沒有厚度，卻像是具備某種魔力，竟然硬是阻斷了那些足以將鋼筋水泥都融化的熱射線。
“嘟嘟嘟——！！”
窗外傳來刺耳的喇叭聲，那輛裝配有四個推進器的飛車懸停在一個較遠的位置。大燈一開，刺眼的燈光在夜空中標出一條路，其本意不言而喻。
“哐當——！”
衝破玻璃的瞬間，一切好像都變慢了。其實蜜麓一完全可以從銀胄撞破的那扇玻璃大洞裡跟着鑽出去，但她偏不，她要好好體會一下這種只在好萊塢爆米花電影裡見到過的慢鏡頭，爲此，又額外撞碎了另一扇。
細碎的玻璃渣落在身上、手臂上，讓她想起密集的雨點。周圍的大海星依舊沒有放棄射擊，不知爲何，蜜麓一總覺得那些射線軟綿綿的，不具備太大威力，和攻擊自己時簡直天差地別。他們的攻擊最終也沒能起效，飛車接收到指令，立刻側傾到指定位置，將車頂打開，穩穩接住了下落的兩人。
“自適應飛行模式已開啓。”車載廣播內，一個沉靜到沒有情緒起伏的電子男聲說道，“阿德勒正在接管該模式，路線解析完畢，引擎功率最大化，凡防禦模塊上線。”
“滋滋滋……”
僅僅是微弱的電流聲。
覆蓋在銀胄身上，讓她成爲“銀胄”的機甲，再度變作納米粒子。除了“滲”之外，蜜麓一找不到更合適的字眼，它們快速滲進方向盤，又通過連接在一起的車身結構，覆蓋到整臺飛車的表面，爲之鍍上一層薄薄光膜。
槍林彈雨中，飛車竟然毫髮無傷。它開始調轉方向，朝城市另一端飛去。
“咔咔咔咔……”
就算有了納米粒子的加護，其本身也只是一輛載具，薄薄一層鐵皮，引擎的超功率運轉讓其咔咔作響。如同一條在風浪中顛簸，眼看這就要散架的破船。更要命的是，即便是全力在跑了，大海星們卻還是緊緊咬着它的尾巴，沒有被拉開距離。
“不能再快了嗎？”
“這是民用的！”
“我知道，可是……就這樣捱打嗎？”蜜麓一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弄點武器出來，和他們打啊！”
“都輸了，是民用的啦！就算納米粒子可以變成武器，車子也承受不了輸出帶來的反作用，會直接解體的！”銀胄下意識地咬了一下嘴脣，握住把手，緩緩推進，“這些傢伙是生物兵器，不靠電子驅動，唯一能讓他們退去的武器很珍貴，用一點少一點。不到關鍵時刻，絕對不能動用。”
“現在還不夠關鍵嗎？”
“不。”銀胄一腳把油門踩到底，雙手推動操縱桿，“不能用在這裡，絕對不能……”
“檢測到高能量反應。”突然間，隸屬於【銀胄】的艦載AI，阿德勒，唐突說道，“緊急規避！”
瞬息之間，阿德勒做出了準確的判斷。維持矢能護盾，需要開支的能量遠比想象中更多，他迅速從銀胄手中接過指揮權，讓車身傾斜，躲過了一發熱射線。
然而，一尊從側面飛來的石獅子……
卻是避無可避。
“咚——————！！！”
直白而有力的物理攻擊。
白麪鴞很清楚，這輛民用產品不具備在短時間內轉向兩次的能力，逼迫它側面承受了一擊，趁着阿德勒將防禦模塊調動過去，將這頭石獅子撞得四分五裂之際，熱射線再度跟上，擊穿了整輛飛車。
不需要阿德勒給出結果，就這麼一下，銀胄也明白車子保不住了，雙手一撒，推開車門，衝着後座高喊一聲，“緊急脫離！”
“安全裝置已解鎖。”
“轟————！！”
一聲經典的爆炸中，飛車毫無懸念地解體了——不是變形金剛那樣，是比較慘烈的那種方式。在第一縷火苗觸碰到她的指尖前，納米機甲再度爲她披上銀白色的甲冑。
然而……
破空的重拳，也緊跟其後。
————
“咚————————！！！！”
交互界面中，白麪鴞一拳砸在臉上。儘管機甲已經幫她卸去了絕大多數力量，那僅有的一丁點透過甲冑，作用在她的身體上，足以讓她的脖頸向後重重一仰。如果不是納米機甲能夠實時改變形狀，表現出水一樣的質地，恐怕這細嫩的脖頸就要斷在裡面了。
銀白身軀從天墜落，畫出一道殘影，將一輛小轎車直接砸成了鐵泥，在搖晃不定的視野中，白麪鴞如天神一般，緩緩降落，眸中的紅色光芒刺穿黑暗。
有如降臨的審判日。
……
“我不想傷害你，班長，對於你……我有很多美好的回憶。”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以李書培的語氣說話，“你讓我沒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