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王。”
雲中鶴向她行了個禮,拳頭敲打在自己的甲冑上,相當有力。
“方纔席間,霧影公、松柏公、譙興公,還有一衆羽族的老臣,皆願意主降。我觀卿之神色,似乎對其說辭頗爲不屑。”雲小白看着年輕將軍的臉,柔聲問道,“莫非,雲中卿,並不願降?”
“三公固然可降,退一步來說,方纔所有主降之臣皆可降,再退一萬步來說,即便是在下,也未嘗不可。”雲中鶴拱了拱手,以向來直爽的語氣,絲毫不介意所謂君臣之間的分寸,單刀直入,“但,唯獨羽王您不可降,其實您根本沒有選擇。”
“並非自誇,以在下之能,只要投降過去,即便是淵人執朝,冬蜇君當政,在下自認爲混箇中軍官噹噹未嘗不可。同樣,霧影公是高頭望族,即便投靠冬蜇君,想來該有的依舊不會少,甚至會被當做棄暗投明的表率,被冬蜇君嘉獎以更高的俸祿,其他人亦是同理。”
“但是,您呢?您真的認爲,投降之後,您會有什麼好下場嗎?”
“當年淵族叛亂,您的父親爲了以儆效尤,殺死了多少淵族的士人?您的兄長討伐淵族時,又斬獲了多少個淵人的頭顱?現在形勢顛倒,淵人得到了【大淵】相助,逐漸佔據上風,這幾十年的血海深仇,他們會輕易放下嗎?”
雲中鶴一字一句,說的並不快,但每一個字都很重,重重敲擊在雲小白心中,“在下的結論很清晰:您的父親和兄長,其實早就把您的路給走死了。所以,您非但不能降,還必須打,只有打,您纔有一線生機。如今前線吃緊,請您速下決定,將後勤補給和軍需物資一併備齊,我再上前線,領兵與淵人廝殺!”
“……”
“只有打……”雲小白勾起嘴角,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嘆道,“雲中卿直人快語,我也不想隱瞞。現在這個狀態,我沒辦法再調派部隊給你了。”
“爲何?”雲中鶴挑了挑眉,有些不滿,“在下的論述,羽王莫非還沒有明白嗎?如不戰,無異於坐等淵人入清都,與等死無異。”
雲小白對他笑了,那是一種無可奈何的苦笑。
“剛纔,他們是個什麼態度,你也看到了。我現在還沒被他們綁了,送到冬蜇君那邊,就是因爲我手上還有那麼點暴力機器。不多,但足以震懾住他們。”她搖了搖頭,嘆道,“要是我把僅有的那點再分給你,沒等你到前線,我的腦袋估計已經送到淵人大帳裡了。”
這一點,雲中鶴是絕對想不到的,因爲他只是將,只需要對手下的隊伍和戰爭的勝負負責就好。把兵全都帶走後,這位毫無助力的主公會怎麼樣……他是真的沒考慮過。
可是,一旦這麼想,這場戰爭的勝負也就一眼看到頭了。正面戰場剛不過,物資運送又不是淵人的對手,人家這會兒已經準備偷你大後方了,你卻連防守都做不到。
“如此說來,羽族人的氣運,也就到頭了。”分析了一會兒,雲中鶴也變得一籌莫展起來,嘆了口氣,沉聲道,“祖神在上……何以淪落至此呢?”
“雲中卿,不必過於憂慮。萬般無奈之下,還有最後一條路可以走。”
“……”雲中鶴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正因爲知道,一時才陷入了沉默。
“羽王,您……”
“要向人類求援嗎?”他有意加重了語氣,“‘不久前’,才背叛過我們的人類?”
“您有沒有想過,一旦這件事被三公得知……不,不要說他們了,一旦傳到大後方去,會對您的輿論造成怎樣影響?冬蜇君正愁我們沒有把柄可以讓他念叨呢,您要是真的如此行動,都不需要他散佈流言,甚至就連還在一線的戰士們,也會軍心大亂!”
“人類是不可信的物種,我們應該充分吸取教訓!”
“所以說……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嘛。”這事兒讓雲中鶴說的有些嚇人,但云小白卻並不在意,“在我的視角看,如果維持現狀,一直拖下去,我是鐵定要把性命丟掉的。既然如此,我還不如來個劍走偏鋒呢,反正都是賭,我更願意相信自己的判斷。”
“反正也不能更壞了,不是嗎?”
能不能更壞,雲中鶴暫時還沒法評判。畢竟他不是當家的,如果真的要和人類結盟,具體會產生怎樣的輿論效果,還很不好說。沒準羽王就是有手段把懷疑的聲音壓下去呢?
但,當傳令兵再度進入軍帳時,他的心確確實實抽了一下。短短几秒,腦海中閃過許多條要命的消息,比如前線最終被打崩了,西線被突破,後方被策反,軍中譁變,敵人兵進奇谷等等。如果可以的話,他真希望這個傳令兵不要開口,這樣糟糕的壞消息傳進來,對他們的心理只是一次更沉重的打擊。
然而,他還是開口了。
“羽王,上奇門將軍,敵軍的西南線出現了一個缺口,陸地部隊被撕開口子,艦隊也去填充了!”
意料之外的喜報,讓雲中鶴的神情變成了一臉懵。所謂的西南線,雖然不至於說硬骨頭,卻也是相當難突破的一處要口。在雲中鶴的構想中,這會兒是絕對不能去碰的,要碰,也得是羽王同意加兵,並且加的兵順順利利到戰場上,那纔有機會去嘗試一下。
“我從未往那裡派過戰士。”雲中鶴的語氣欣喜中又帶點驚愕,“那是誰的部將,可有具體情報?”
“據線報……不是我們這邊的人。”傳令兵自己也很迷糊,只管複述前線傳回來的報告,“是敵人的防線從內部撕開了,有……一個女人,對,一個女性,從外表來看,應該和羽王差不多年紀,手裡掄着一把大斧頭,瘋了一樣,從淵人的戰線突圍,一路殺出,如入無人之境!”
“淵人特質的【元甲】,能夠正面抗住脈衝炮的衝擊,卻被她的斧頭直接劈開,像紙糊的一樣。她還能釋放出怪異的黑霧,直接把淵人的陸地部隊‘吸’進去,包括動能武器、能量武器,都很難對她造成傷害。就連空中的火力壓制……都奈何不了她,反而會把她用各種方式擊落。”
“……”
雲中鶴第一時間從口袋中掏出一片六角形的結晶簇,調出戰線的分佈圖點。這玩意兒聽着很扯,但是,戰報可能會騙人,戰線是絕對不會騙人的。
而淵人的西南戰線,確確實實比之前萎縮了,儘管只有一點點,可這一點點,落到真實的世界裡,卻足以掀起巨大的連鎖反應!
“啪!”
雲中鶴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冷靜的大腦幫助他最快速判斷出了當前形勢。
有機會!
雖然稍縱即逝,但……確實有機會!這是無往不勝的淵人部族,第一次遲到如此直接的慘敗。
“派出先遣隊,允許開動超時空傳送裝置!”雲中鶴下了死命令,“不管那個女人是什麼來頭,現在!立刻!去把她‘請’到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