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八月二十二日夜,桂林城內,巡撫衙門內,燈火通明。
由於太平聖軍的逼近桂林城,城內的一些大戶人家開始人心浮動,甚至有十餘戶膽小之人,前兩日便攜一家老小,出城躲至鄉下山林之中。
兩日前,上任不到半年的巡撫勞崇光,下令封城,全城戒嚴,止住了出逃避難的勢頭,城內纔開始穩定下來。
大堂之上,中間爲首之人正是廣西巡撫勞崇光。
傍晚時分,他從探子得知從湖南攻來的長毛賊匪,陸路已經過了臨桂縣境的六塘,接近三塘,水路也到了江洲附近,離桂林城都只有二十來裡。形勢危急,下午他巡視了一遍桂林城頭的城防和兵勇,仍覺不放心,便召集桂林城內的四品以上官員和幾個著名的官紳團練頭目,商議守城之事。
“咳咳,探子已查明,長毛賊逆由僞南王率領,賊兵二萬餘衆,自湘南經平樂、陽朔,水陸兩路,明日便會抵達城南郊外。衆位大人可有何良策退賊?”勞崇光掃視一眼一旁圍坐的衆人,問道。他也知道這樣商議,並商議不出什麼好對敵良策,只不過,他是爲了督促衆人對城防的重視罷了。
“撫臺大人,下官前日便建議,在灕江之上設一直伏兵,兩岸安放火炮,便可以將長毛賊逆的水軍擊潰,奈何撫臺大人你不採納。此時賊逆已臨近桂林城,卻又來問計我等,奈何?”一名近五十歲模樣的白面無鬚之人說道。
勞崇光望過去,卻是新任的廣西布政使吳鼎昌,五月才從甘肅按察使升任。
哼!一個只知背地參本彈劾別人來升官的傢伙,沒見過長毛賊軍的兇猛,還以爲這長毛賊逆跟以前的亂民一樣,不堪一擊,擊之即潰呢。
勞崇光暗自鄙夷着,不過,爲了守城大事,他表面上自然不會表現出來,只是平靜地回道:“吳大人,城中兵勇本就不多。先前城內城外守軍一共才6營,每營也就500餘人。城外的3營還都是原來從外省臨時調集的援兵,上個月本欲跟隨向軍門出兵長沙,是本撫力阻,才留下守城半年。兵勇如此之少,若是再分兵出城伏擊,萬一不勝,再損失兵力,桂林城可就無兵可守,岌岌可危了!”
衆人一聽,紛紛點頭,埋怨地望了一眼吳鼎昌,弄得他滿面通紅,不敢再言語。
“撫臺大人,城內兵雖少,不過年前朝廷下令,允許我廣西自行組建團練。我記得當時龍啓瑞、唐子實兩位致仕的老大人,共同受命組建廣西團練總局,應有不少鄉勇,可協助守城吧?”說話的卻是一臉白髮的提刑按察使司姚瑩,年近七十。
勞崇光聽聞他早年跟隨林則徐在廣州與西洋人作戰,甚是欽佩。便禮敬有加,微笑道:“姚大人所言甚是!龍學臺,你給諸位大人講講城內的團練情況吧。”
下首一名年近六十的長鬚官紳,聞言起身一禮,正是廣西團練總局團總龍啓瑞。
“勞撫臺,各位大人。龍某自治喪在家,接任團總一職後,承蒙各位大人和城內鄉老的幫襯,竭力盡心,現桂林城已有分團幾十處,加入團練的鄉勇近萬人。若是再調集四周州府的團勇入桂救援,當可湊齊3萬之數。”龍啓瑞傲然道,目前團練成爲守城的主力,他這個團總,自然水漲船高。
衆人一聽,頓時一臉喜色。有上萬團勇協助守城,加上桂林城牆高厚,又兼地形險要,守住桂林,應對不成問題。
不過,勞崇光可沒衆人那麼寬心,他清楚團練的戰力水平。倉促之間,從各村寨拉人入團,每名鄉紳領下指標,湊齊人數。但是朝廷又不發放任何俸祿,全靠一衆官紳的捐資奉獻,補貼各鄉勇,自然無多少待遇可言。等此次守城之後,自己要向朝廷反應此事。
“劉軍門,不知城牆之上的防守怎麼樣,你給大家說說吧?”勞崇光本不想理會這名等待革職查辦的署理廣西提督,但如今桂林危急之際,而此人確實也算久經戰事知兵之人。又見其欲戴罪立功,每日盡心巡查城防,盡心職守,便還是全力協助。
勞崇光問話之人,正是前段時間領兵進攻道州,被太平聖軍全殲的署理廣西提督劉長清。他當時在親衛的護衛下,逃往永州府城方向,卻不入城,而是繞道徑直南下廣西,回了提督衙門,好似從未發生過道州兵敗之事。
不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幾千兵力的損失。他領兵全軍覆沒之事,沒多久便傳開,爲此,儘管由於長沙戰事拖延了朝廷對他的處置,但衆人明白,一個革職查辦是遲早的事,因此對他也多有冷落。
劉長清早沒有在領兵進攻道州時的意氣風發,此刻的他看起來有點落魄,但眼中的精光時不時閃過,顯露出他的不甘。
“撫臺大人,各位同僚。本督已將城外遊兵散勇全部收集到城內,加上龍團總的團練鄉勇和城內民壯百姓,人數當超過來犯的賊逆,我方守城,可輪番就近歇息,只要堅持段時間,賊逆必然疲憊。”
“加上前幾日,我已命人將桂林城郊四周的民房全部燒燬,近二十里圩集的糧食全部搬入城內,堅壁清野,相信長途來犯賊逆必然缺少補給,只要堅守城池,賊逆不日必退!”劉長清激昂地說道。
“劉長清,你怎可擅自強行焚燬城外百姓民房?”分守桂平梧鬱道道員許祥光站起來喝問道。
“許道臺,眼下賊兵壓境,可不是憐憫百姓的時候!”
“是啊是啊,劉軍門做的對,當下守城是第一要務!許觀察,這回你可責怪不得。”
許祥光見衆人都向着劉長清,只得憤憤而坐。
“不知劉軍門對近日混入城內的鄉勇百姓可有清查?”平樂府知府李閒從平樂府逃到桂林,雖然得到巡撫的同意,但他守土之責在身,若是桂林再失陷,他就罪在難逃了,因此他很是擔心城中混入賊軍的奸細內應。
“李大人放心!本督一向治軍嚴密,各營兵士無軍令一律不得外出。近幾日進城的人員逐個盤查,驗明正身;城中也是戒嚴,夜晚百姓不得外出,前幾日有十餘名天地會黨已被本督查獲,當即斬首。”
衆人一聽,對劉長清均是有所改觀。
勞崇光也是暗暗點頭,當下之際,必須嚴厲。
不過,他見時候不早,想起自己召集的主要目的,便直接道:“諸位大人皆是吃着俸祿,君父信任的朝廷命官,還需盡力守城,齊心協力纔是!城中將士和團練鄉勇待遇欠缺,爲鼓舞士氣,本撫想給衆將士犒勞一番,不知衆位大人手頭可有些銀兩,還望支援一些出來,共渡難關。”
“這個,本官負責的貢院可是清水衙門,實在是無能爲力!”這是廣西學政胡倬,8月纔到任。
“是啊,本官手下也只有四十餘人,還都欠着俸祿未發。只能說愛莫能助了!”道臺許祥光也連忙擺手道。
“……..”
“朱琦願捐獻白銀五千兩充當軍資,微盡綿薄之力!”身爲官紳和團練局副總的朱琦起身道。
見終於有人願意出資,勞崇光大喜,道:“本撫代廣西百姓謝過朱兄!”
接着,又有幾名鄉紳紛紛表示捐獻銀兩,勞崇光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待衆人離開,勞崇光又將提督劉長清和團總龍啓瑞留下,細問一番城頭防守情況。三人又一同連夜上城牆,分頭巡視一遍,已是半夜,勞崇光這才安心地回府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