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敵鴇公,結局二(完)
“我自己進去,你們都不要進!”楚良迴轉身,往那院子裡走去。
那院子裡蕭瑟冷清,沉寂如死。
整個宅院竟然空蕩蕩的,顯得煞是奇怪詭譎。以超乎尋常的平靜姿態,傳達出一種模糊而不安的信號。四下裡更是瀰漫着潮溼的水氣、淡淡的塵腥和死亡的氣味。寒風颳過,那窗櫺上的紙隨風沙沙的響着。
黑暗之中,只有一處燈火閃亮。緊閉的木門裡,衝出一股濃烈的酒味,房中一張紅木圓桌,桌案上的空酒壺的數目駭人,殘酒更是灑了一地,一片狼藉。桌面上還趴伏着一醉漢,醉得不醒人事,酒水滴滴跌落在他的衣襟上,人卻一動不動,似已入夢。
楚良望着他,眼中滿是肅殺之氣,劍抽了出來,舉步向前。
醉酒的人正是區銘瑄,他溼漉的衣裳,滿臉的胡茬,身軀瘦削如柴,髮髻蓬亂如草,看上去猶如蒼老了十歲,像極了一個乾瘦的老頭。他今日如此的落寞,卻一點也不讓人同情。
“呼呼----”一陣邪風,刮過院落,雪花翻飛,樹木的枝丫在夜中發出讓人恐慌的沙沙聲。窗臺的上燭火隨着寒風忽明忽暗,透着一種肅殺的氣氛。
也許是寒風太蕭條,也許是警覺到有人進來,區銘瑄總算睜開了那雙醉茫茫的眼眸,努力清醒自己的神志。他似乎嗅到了那後背傾塌一般的強烈殺氣,不斷向他襲來的一種冰冷的殺意,一種如同發狂的野獸般的殺意,可怕得讓人顫慄。
“區銘瑄,你以爲買醉就能救贖你的心靈嗎?”楚良走了進來,語氣陰惻惻冷森森似無一絲人氣,陰森空洞,如幽靈邪魅般無情,透着地獄般的森冷。
“楚良?”區銘瑄以爲聽錯了聲音,搖了搖開始暈旋的頭,酒精的氣息還在腦中盤旋,他勉強才能看清眼前有些歪斜扭曲的環境,宿醉後的痛裂之感早已麻木。他手肘倚靠着桌沿轉過身去,目光準確地投向聲音的來源,模糊乾澀的視線中映入一抹搖擺不定的白影,逐漸呈現出清晰的影像。“真的,是你?”
“是我!”楚良向前一步。劍尖直指區銘瑄的臉頰。
“你活着?若紫還活着嗎?若紫還活着嗎?”他的聲音沙啞苦澀,驚骸地倒抽一口氣,微退了一步,一個字未說完,便猛地咳了起來。“咳咳……”
“今日是你的死期!”楚良的語氣裡依舊沒有任何的感情。
區銘瑄感得喉嚨一陣如火燒般的劇痛,無聲無息,咳出了暗色濃血。他看着手中咳出的血跡,臉上的肌肉瘋狂地跳動,失魂落魄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狂喜之色。“讓我死吧,死了就安寧了!”
“你是該死!”
“對!我該死!”區銘瑄突然大哭起來。“嗚嗚嗚……是我害死了若紫,我只是愛她呀!楚良,你憑什麼博得她的愛?她是我的,是我的!嗚嗚……我愛了她十多年了,憑什麼,憑什麼?你殺了我好了,殺了我吧!酒根本不能讓我的靈魂安寧,我寧願死了,你殺了我吧!”
楚良突然皺眉。“你自己自盡吧!”
“嗚嗚……我沒有勇氣!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區銘瑄大叫着。
楚良收回劍,一時間心頭百味雜陳。“你現在根本就是個廢物,就算我不殺你,只怕你也活不過幾天,我不殺你!也許讓你活着備受良心譴責更能折磨你,你的靈魂這輩子都不會安息的!”
區銘瑄驀然張着嘴仰天長笑,持續的狂笑讓他笑到扯破喉嚨,笑咳出喉中的腥味,再也無法出聲,再也無力站立,終於仰跌在了地。“我想死!楚良,殺了我吧!”
楚良眼中燃燒起熊熊火焰,恨意洶涌攝人,可是,他還是轉身,終於離去!
寒風依舊,夜色如墨。
變少白和藺澤堯在外面等候着,見他出來,邊少白一愣。“殺了?”
楚良只說了一句,“我們走吧?”
藺澤堯點點頭,“好!我們走吧!”
邊少白卻再次走進了那院子裡,再看到人沒死時鬆了口氣,他也很奇怪,爲什麼楚良沒有殺了區銘瑄!
三個月後。
楚良自那河邊尋找區若紫無果後回來,路過鬧市。
洛晴天問道。“楚良,怎麼了?”
他發現原本並肩而行的楚良突然不見了,一回頭,竟是落在了後面,奇異地一動不動,他彷彿石雕一般,瞪大了眼睛直望着遠方某處,像看到什麼妖怪似的。
好像有個人影特別像若紫的人影,他倏然停下腳步,那種熟悉的感覺一剎那便扣動了他的心絃,縱是過了千年也會如鐫刻般永世難忘的身影……
伴隨着狂喜,楚良一頭衝進了擁擠的人羣當中,瘋了一樣狂奔,只爲尋找一個本已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但卻是自己最思念的某個人的身影。
一條街道,幾聲呼喚,他的聲音淹沒於喧囂之中,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羣之外。
楚良立在原地怔了很久,很久,直到周圍的人都零零散散的走開,直到洛晴天喊他,他才猛然醒悟過來,看到洛晴天不知何時站到了他的身邊,一臉關切地望着自己。
他這些日子看起來平靜無波的眼眸此刻卻承受了不能承受的痛和悔,讓他整個人都被痛苦和哀傷籠罩起來。
“楚良?”
“沒事了!”楚良低下頭去。心頭像是被人殘酷地揪緊,令他幾欲無法呼吸。“三個月了,還是沒找到!”
“會找到的!”洛晴天堅定的告訴他。“我找了夕兒七年!楚良,堅持吧!”
“嗯!”
又是三個月後。
再一次搜尋區若紫回來,在揚州的鬧市裡。溫暖的夏日的風拂過人的面頰,帶來陣陣暖意。
一抹鵝黃色的身影再次落入楚良的眼中,他的眸子驟然亮了起來,沉寂已久的冰冷血液彷彿瞬間燙熱了,開始在體內喧囂着。而雙腳好像不聽使喚,步伐一步快過一步,向着遠處的倩影奔去。
也許是擔心追不上,他突然飛快的一躍而起,向着那鵝黃的身影飛去,一瞬間,便擋在了那女子的面前。
四目相交的剎那,楚良低低的呼喚出心中想念的了千萬遍的名字。“若紫----”
這是幻覺嗎?
還是上天和他開的又一個玩笑?
如果真是幻覺,此情此境,又爲何會如
此的真實?
若紫,真是你麼?
相隔半米,兩個人卻像癡了一樣,面對面地互相凝視着,怯步不前,宛如天地混沌,古今成空,一切俱已消失,一切皆已不在,彼此看見的全是對方的眼睛——以及眼睛裡如火般熾熱的乞盼,想着的,也只是祈願時間就此停駐。
突然,楚良一個上前,把想念了無數個夜晚的身影擁在了懷裡,極盡哽咽。“若紫,我的丫頭!我終於找到你了!”
原本早已死了的心掀起了陣陣狂風巨浪,眼睛裡裝滿的都是她,腦袋裡裝滿的都是她,心裡裝滿的都是她……激動、迷惑、複雜、不確定……百感交集,幾乎讓他窒息。
“公子,你怎麼了?”鵝黃衣衫的女子不解的推開楚良,瞪大眼睛,望着楚良。“我叫水兒,不是若紫!”
霎時間周圍嘈雜的蟬叫鳥鳴之聲好象全部關了靜音,他震驚得無以復加,腦子裡只剩下了這一個聲響,不斷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經,震顫着他的全身。“若紫,你不認識我了?”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確實是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伊人啊!
女子望着楚良,突然傻傻的笑了。“公子,你真好看!”
楚良更加的驚愣。“若紫,你怎麼了?我是楚良啊,你怎麼不認識我了?”
“公子,我是賣花的水兒,我不認識你,我得走了,我娘在等着我呢!”說完,叫水兒的女子便提起花籃要走!
楚良卻一把扯過她的身子。“若紫,丫頭,你到底怎麼了?我是楚良啊!我找了你半年了,丫頭,別這麼殘忍!”
他以爲再也見不到她了,可是卻見到了!爲什麼見到了她卻不認識他了?如潮水般的淒涼痛楚又從楚良的心底裡翻了上來,他痛苦地低垂下頭,緊緊閉上眼,隱藏着自己的悲傷,不讓自己流淚,直至……一雙溫熱的纖手撫上了他冰冷的臉頰,輕輕地在上面撫摩勾勒着他的輪廓,手心傳來的暖意刺透了他的皮膚,慢慢滲進每個毛孔,緩緩傳入他的體內。
“若紫?你?”
那叫水兒的女子笑了笑,把手自他臉上拿下來,“公子,你這麼好看,哭了就不好看了!”
楚良愣住,失落的感覺襲滿全身,黑色的眼底滿是隱痛,望着眼前的人兒,有些失落,許是真的認錯了人,他無限落寞的道:“對不起,姑娘,我認錯了人,我家娘子和你長得好像!”
水兒傻傻的笑了,“公子,你要花不?送你一隻!”
“謝謝!”楚良居然接過了女子送出的那朵花。
女子再次笑了起來。“公子,我真的走了!”
她笑得很開心,似乎也很滿足,站起來,看了楚良一眼,轉身離去,好奇怪啊,這個公子真好看,讓她心裡顫顫的,突突的,不知道什麼感覺。
“水兒!水兒!快走了,再不走下雨了山路不好走啊!”一個挑着乾貨的老婦突然喊着女子。
“娘!來了!娘,你看,那個公子說我像她的娘子啊!”水兒指了下楚良的方向,那老婦一愣。
“水兒,那人他說認識你嗎?”老婦愣了下,終於等到有人來尋人了!
水兒不解的點頭。“娘,怎麼了?”
“我去看看,你等着!”老夫丟下膽子像陷入落寞的楚良走來,到了近前,她輕聲問道:“公子,你家丟了娘子嗎?”
楚良一怔,望向這年逾花甲的老人直點頭,手中的花握緊,猶如握着區若紫的手一般的珍惜。“我娘子在半年前丟了!”
“在何處?”
“梅山山澗!”
老婦一愣,再望向楚良痛苦的神情,那雙眼眸中蘊含了太多的傷痛,讓人看了便覺得心酸不已。“公子,我家丫頭水兒,是半年前老婦在山間裡撿到的!”
楚良心裡一震,猛然望向在一旁等候的鵝黃衣衫女子。“她真的是我的若紫?”
楚良的的睫毛微抖了兩下,望向那抹身影,眼中的霧氣暈散開來,緩緩的滑出眼眶,“她真的是我的若紫……”
再一次走過去,瘋狂的將那身影捲入自己的懷裡,他就像被施了魔咒,眼睛再也無法離開了,近在咫尺的只有她那溫柔、甜蜜而不知人間愁滋味的眼神……
“我不是在做夢?告訴我,這是真的,告訴我這不是在做夢……你真的,沒死,你……丫頭,你忘記我了!丫頭啊!好殘忍!”
笑得天真的水兒不解的看着抱着自己痛哭的男子,心裡酸酸的,竟說不出什麼滋味,只是伸出手,拍着他的後背。“公子,不哭啊,不哭啊,水兒給你拍拍,不哭啊!”
“嗚嗚……”楚良卻大哭起來。
老婦望着這一幕,眼中也蓄出淚來,這個男子一定是水兒的相公吧,等他哭完了,她再細細的盤問吧!
水兒一陣暈眩,纖纖十指緊緊扣住他的腰際,把頭窩在他胸前,看到他哭,她竟也淚流不止,痛哭失聲,直至抽咽如絲,卻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而傷心,只覺得心裡酸酸的!
“真的是你?若紫,我的丫頭,太好了!太好了!”楚良心中的激動和狂喜再也難以抑制,他緊緊地抱住她,像要把她揉進自己體內一樣的抱着,感受着她的存在,更讓彼此的心跳熨合在了一起。
水兒緊緊地貼在楚良的胸口,耳邊聆聽着他強烈的心跳,感受着他溫暖的體溫,鼻端盈滿他的味道,他的人、他的熱、他的氣息,像一張無形的網,死死地包裹着她,窒息般的甜蜜充滿了她的身體,不自覺地,她靠在他胸膛的淚顏浮現出一絲醇美的笑容。“公子,你抱的我好緊哦!”
可是,她好喜歡他的擁抱啊!他的懷抱讓她安心。
來尋楚良的洛晴天看到街頭上相擁的人,瞪大了雙眼,再看看旁邊的老婦,走了過去。“區姑娘,真的是你嗎?”
楚良迴轉身,“晴天,她是若紫,真的是若紫!可是她不記得我了!”
洛晴天也很激動。“我們先回家吧,回家再細說!”
於是,這對母女被帶到了祝家。
也終於解開了區若紫那日落水的迷。原來那日老婦和自己的孫子在山中採蘑菇,發現了順流而下擱淺在岸邊的區若紫,兩人把人給帶了回去,卻發現她滿身是傷,請了大夫,大夫說她產後虛弱,又失血過多,傷了頭,不一定能活。但老婦還是照顧她活了過來,可是醒來後的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是誰了,於是老婦就認了她做女兒,取名水兒,只因在水中尋得!
楚良抱着她,一刻也不鬆開,區若紫羞紅了臉,低叫道:“公子,你抱的我太緊了,我喘不過氣來了!”
楚良卻鬆開了一點,只一點。
過了良久,他才幽幽的擡起臉龐,癡癡的伸出雙手,撫着區若紫的臉。她仍一如他記憶中那樣美……不,甚至更美。她本就窈窕的身段,半年後更顯露出誘人的魅惑感,而她那精緻絕倫的臉龐,更增添了一抹勾魂的嫵媚。
“若紫,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我以爲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你了……”他的眼淚不爭氣地冒出眼眶,劃過他的臉,流到他的嘴裡,鹹鹹的,卻是甜的,他又找回了活着的感覺。“你真的好殘忍,居然忘記了我!”
“你真的是我相公嗎?”區若紫有些不敢確定,但心底似乎有個聲音再告訴她,他說的是真的!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你看到的是什麼?”楚良握着她的手。
區若紫望着他如深潭般的黑眸,心裡顫顫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來,一層淚霧同一時間蒙上了她的眼睛,好美的一張俊臉,無一點瑕疵的面容,雖然俊美依舊,但是憔悴消瘦,眼神中更是帶着一片如影隨形的寂寞,眉宇間沉澱了幾分憂鬱,幾分滄桑,他真的憔悴不已,這憔悴和落寞讓她心疼,好想用心去疼這個男人。半天后,她含着淚傻傻的笑了。“我相信你,可是,可是我不記得你了,你會不會怪我!”
楚良搖頭,“丫頭,你不記得我也好,不記得所有事更好!只要你記住我愛你,就可以了!”
她的心中一陣心酸,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緩緩的劃過那蒼白消瘦的輪廓,憂鬱的眼睛,暗青的眼圈,微微扎手的鬍渣……
他拉下她的手,輕輕握在掌心。他的手好大,好溫暖,足可以包下她的手了。“丫頭,小嫂子說對了,上天是公平的,或許你忘記了過去更幸福,而我也想和你從新開始!”
或許忘掉了區銘瑄的傷害,若紫能夠更幸福!這一刻,他居然有些不想讓她想起往事了!
區若紫微仰螓首,凝視着楚良,他熾熱的眼睛裡沒有別的,只有濃濃的情意。他隨後用他雪白的衣袍擦去了她眼角的淚水,把她揉在懷裡,在她耳邊溫柔的呢喃着:“從今天開始不管你去哪兒我都要跟着你,永遠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答應我!”
“好!”她在他懷中點頭,淚水浸溼他的衣衫。甜蜜溫馨的感覺涌上心頭,似乎有什麼缺失被填滿,好似一種幸福的光芒包圍了她,讓她覺得幸福就在身旁!
明日寫,邊少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