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輕聲說完之後,爲了更加確定自己的診斷,轉頭探身進車裡,做再一次的詳細檢查。
但是曹源清和樓國章在聽到杜衡的話後,臉色立馬變的更加的愁苦。
曹源清猶豫了一下,然後對着樓國章說道,“老樓,這是你的地方,最後要拿主意還得你說了算。
趕緊決定吧,是直接進你的衛生院,還是再不下車,直接往縣裡送?”
樓國章臉都擰成麻花了,“老曹,我能治什麼病,這個你是清楚的。腦出血這種情況,我是真的沒辦法。
而且我那衛生院你也看到了,整個兒就是沒人也沒藥,這。。。這就算我有那能力,我也沒有藥啊。”
曹源清直接瞪眼,“老樓你這人怎麼這樣?這點擔待都沒有?
而且不管你拿不拿主意,這都是你的責。。。”
曹源清話沒有說完,就聽前面的杜衡突然插話,“樓醫生報警,人不能送縣醫院,來不及了,直接送衛生院。”
報警?
樓國章愣了一下。
只是一瞬間,他的腦子裡就轉了八百個彎。
但等到杜衡最後的幾個字出來,他又心裡突突了一下,“杜教授,衛生院。。。”
“我來治,這種情況我遇到過幾次,只需要衛生院有中草藥就行。”杜衡退出了車箱,盯着樓國章認真的說道,“當然,這需要樓醫生你來同意,畢竟我不是這裡的醫生,其中也有一些風險存在。”
樓國章猶豫了。
杜衡出名的事情,他這段時間算是瞭解清楚了,但據他了解的內容,杜衡出名的手段,在於治療慢病,而不是這種急重症。
另外,就以他所學所知來說,中醫本身在治療急重症上,也好像是不太擅長。
而死在自己手裡,和死到送醫的路上,這完全是兩個概念,這讓他不得不猶豫。
只是他這一猶豫,旁邊的曹源清更是煩躁,“樓國章,黎師可是你師父的好友,你就這點擔當都沒有?”
曹源清有些話不能明說,也不能當着杜衡的面說。
但只要稍微有點腦子想一想,不說杜衡現在大包大攬的做法,就說杜衡他的身份,難不成治不好真的要分攤責任的時候,他會讓你替他擔責任?
就算你想,那你也得看杜衡這位首都的大專家願不願意呢。
人家不要面子的啊。
只是他說完之後,樓國章雖然表情有所變化,但還是做不出決定的時候,曹源清心裡也漸漸明悟,當年的樓國章爲什麼會在名望巔峰的時候,被人輕易給趕出來了。
同時也明白,爲什麼知道自家媳婦出軌,卻這麼多年離不了婚了。
他不是自我標榜的重情義,而是TM骨子裡的優柔寡斷。
而杜衡卻並沒有如曹源清一樣急躁,或者是煩躁。
因爲之前和樓國章的談話他就發現,樓國章本就不是什麼果決的人。
他要是果決,何至於戴三四年的綠帽子不說,還差點了當了武大郎?
但不管怎麼說,黎師多少也算是他的長輩,他現在這麼猶豫,確實有點說不過去了。
人品啊,在這一瞬間徹底的化爲了烏有。
杜衡微微搖頭,隨即對曹源清說道,“曹醫生,麻煩你報一下警,黎師不是病發,而是被人毆打造成的。”
杜衡的話一說完,曹源清頓時就顧不上樓國章這一頭了。
剛纔杜衡第一次說報警的時候,他還以爲是涉及治療費用,或是黎師後事之類的問題,想找警察過來坐鎮,所以也沒在意。
沒想到是外傷導致內出血,這就不得不讓他意外了。
“杜教授,你確定?”
“嗯。”杜衡輕輕的嗯了一下,“曹醫生你也可以再檢查一下,黎師的腦後、肋下都有淤傷。”
“好,我馬上打電話報警。”曹源清不再猶豫,立馬轉身開始撥打電話。
杜衡不管曹源清這邊,轉頭看向了樓國章,“樓醫生,人就送衛生院,不管最後什麼結果,都。。。”
“杜教授你別說了,就送衛生院吧。”樓國章猛然擡頭,直接打斷了杜衡要說的話,很是堅定的說道,“這裡現在我說了算,涉及到的醫療問題,我說了算。”
杜衡不再言語,轉身就讓司機往衛生院開。
黎師這種情況,對於杜衡來說並不陌生,而對於現在的情況,最重要的就是降顱內壓、止血,所以下針的時候,杜衡那也是果斷而又準確,讓旁邊的樓國章和曹源清,在擔心黎師的同時,也真正的見識到了,杜衡名滿全國的鍼灸能力。
但又因爲黎師這情況拖的時間有點長了,而且是外傷造成的,所以杜衡選擇了在百會、曲池、曲池、環跳、外關、合谷等十二個穴位上下針,而且還多次使用了透針。
並且在下完針之後,又對每個針進行了大幅度、高頻率的提插捻轉,採用了中強刺激法。
而這些動作的強烈程度,把旁邊的樓國章和曹源清看的目瞪口呆。
他們第一次知道,原來扎針也能如此的‘暴力’。
一頓忙活之後,杜衡盯着監護儀緩緩鬆了一口氣。
下針、喂藥,連續不斷的操作,讓黎師終於是從死亡線掙扎着爬了回來。
樓國章這個衛生院的條件,與杜衡當時的中湖衛生院都是不能比的。
中湖衛生院條件差是差,但最起碼還有個衛生條件不達標的手術室,而樓國章的這個衛生院,除了地方大點之外,真的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
說難聽點,也就比村醫診所佔地大,多了幾張輸液牀,多了幾間雜物間罷了。
最先進,也是唯一能用的儀器,就是一臺縣醫院淘汰下來的監護儀。
不過這臺監護儀現在也算是幫了杜衡的大忙,看着上面滴滴滴跳動的數字,也省去了他時時摸脈辯證的步驟,而且更爲直觀。
也好在這裡是衛生院,雖然沒有什麼太高端的藥材和藥品,但基礎藥品和藥材是齊全的,這也是杜衡願意往衛生院送的關鍵。
不過也因爲藥材太廉價,黎師這邊又拖了好長時間,勢必會留下一些後遺症。
杜衡想着,如果這次帶了自己秘製的安宮牛黃丸,結果可能會好很多。
就現在的情況而言,杜衡預計黎師最好的情況,是醒過來之後還會有手腳不利索的症狀;但最壞的情況,也至多就是半身不遂,差距不是很大。讓杜衡忍不住嘆息的是,黎師這輩子最出名的,就是治療各種偏癱中風,沒想到的是,他自己最後卻也要遭這麼一茬子偏癱的罪。
警察來的很快,但拿到樓國章提供的資料後,他們又很快的離開。
杜衡此時顧不上警察這邊,他是一心撲在了黎師的身上,希望自己現在多努力一分,讓以後的黎師能少受一天的罪,能讓他後續的康復治療能更加的簡單一點。
因此硬是熬了一天一夜,等黎師醒了之後,他纔算是徹底的放下了心。
踏踏實實的睡了一天之後,老尤愁眉苦臉的找上了他,但杜衡想了想後,還是讓老尤繼續替自己找藉口,而他則是帶着曹源清重新進了山,去見最後一位要走訪的對象,一位治療小兒科非常厲害的苗醫阿婆。
不過等杜衡到了地方,和最後這位苗醫阿婆聊過之後他才發現,這位阿婆治療小兒病症,靠的全是一輩一輩傳下來的經驗和對症驗方,至於相關的基礎理論知識,不管是苗醫的,還是中醫的,就算是現代醫學的,這位阿婆都是一概不知。
但是經過了解和走訪,這位阿婆的治療手段確確實實非常的有用,尤其是三歲以下的孩童和嬰幼兒,阿婆通過看患兒的掌紋看病,準確率與治癒率居然奇高。
就走訪瞭解掌握的資料看,這位阿婆只有一例應爲“病理性黃疸”的患兒沒有治好之外,其他凡是經過她手的,能治的全部治癒,不能治的讓送醫院,而醫院得出的診斷結果居然也大差不差。
並且杜衡還了解到,這位阿婆早些年還兼着一份穩婆的工作,只是後來年紀大了,也就慢慢地不幹了。
因此,在周圍幾個寨子,阿婆的聲望高到離譜。
但這卻把杜衡曹源清給徹底的難住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寫這份報告,還有相對應的評語意見了。
這是杜衡第一次碰上如此專業的民間醫生,但也是第一次遇到完全不懂基礎醫理的醫生。
他是真的懵逼了。
最後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杜衡心一橫,就事實就是的寫,但最後不寫評價和建議,讓陶局領着他的領導班子和專家組自己頭疼去吧。
等杜衡和曹源清回到鎮上,首先就去看望了黎師。
而經過幾天的治療,現在也基本能肯定,黎師不可能完全康復,會有左邊手腳的半身不遂。
隨後樓國章就告訴了兩人一件爲之傻眼的事情。
黎師的傷,是他的孫子糾結了一幫‘好哥們’乾的,爲的就是黎師手裡那份藥液的配方。
據說一家已經被扶桑收購的本地藥企,主動聯繫的黎師孫子,開價五萬收購藥方。
而黎師的孫子多次勸說討要無果,而黎師的孫子又對自己的爺爺有天然的懼怕,便糾結了自己的一羣‘好哥們’上門,替自己出頭脅迫黎師。
但一幫小年輕正值熱血激盪的年紀,一個熱血上頭,就發生了現在的悲劇。
杜衡和曹源清聽的瞪大了眼睛,自己孫子找人揍自己的爺爺,而原因也僅僅只是五萬塊錢,這事聽着就太荒唐了。
但同時也爲黎師感到可悲,他滿心爲自己兒子謀劃前程,卻不了被自己的孫子,還是自己養大的孫子背刺,這着實有點讓人接受不了。
鑑於此,杜衡現在也就沒辦法,和黎師說他那藥方和藥液的事情了。
因爲要是說黎師的秘術毒性太過劇烈,而在他這兒都不能通過,怕是會導致黎師加重病情。
算了,直接拿回首都,和那位阿婆一樣,讓陶局他們頭疼去吧。
要走了,杜衡最後爲黎師做了一次詳細的檢查,然後根據黎師的實際情況,制定了一套最合適黎師的治療方案,然後便把方案留給了樓國章,並讓他在黎師的治療過程中,有問題隨時就問他,別耽擱了黎師的治療。
坐上回首都的飛機後,老尤表現的格外興奮,他覺得他解脫了。
而且他也下了一個決心,那就是回去之後必須得去找他的頂頭上司,或是直接去找陶局,他要告訴他們,他老尤不出外勤了,最起碼不和杜衡出外勤了。
而杜衡可不知道老尤一路上在想什麼,他只是在思考回去之後要怎麼處理柴胖子的事情。
等回到家,可能是因爲壓差的原因,也可能是最近這段時間太累了,回到自己熟悉而溫暖的牀鋪上之後,杜衡只用了三秒鐘就進入到了夢鄉。
但就在這樣熟悉,又讓他放鬆的地方,他居然又做夢了,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晰。
但也有一點不同,那就是這次的夢不恐怖。
他夢到一個穿着全身藍色民族服飾的中年男人,拉着他說了聲謝謝。
很簡短的一個夢,但是記的卻非常清楚。
而更讓杜衡心慌的是,那個中年男人對他說話的時候,他居然一眼就認出來,他是吳澄明。
我爲什麼會認爲他是吳澄明?
坐在牀上的杜衡眼神有點發直。
很快的,杜衡就給自己找到了理由,因爲他在樓國章的家裡,曾經瞥到過一張中年男人的照片。
而他夢中那個中年男人,和照片上那個男人的樣子一模一樣。
杜衡覺得,自己這是對樓國章那事太上心導致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但杜衡還是覺得很荒唐,甚至之前已經壓下去的疑心病,又一次的開始充斥他的胸口。
他有點急躁的伸手抓了幾下頭髮。
這事必須得儘快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要不然,他覺得時間一長他可能會真的發瘋。
只是還不等他付出行動,他就接到了衛健委領導的電話。
嗯,不是柴胖子的電話,而是衛健委老大的電話。
掛斷電話,他又立馬接到了老丈人的電話,“活幹的很糙,有點耍小聰明,但是這無關痛癢,有效就行。”
坐在牀上的杜衡,就像個精神病一樣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別笑了,抓緊收拾一下後過來找我,我和你一起去。”老丈人的態度很和藹。
杜衡飛快的答應了一聲,隨即忘了做夢的事情,快速的收拾好之後便去了找了老丈人。
老武同志穿着最正式的服裝,見到杜衡後很是滿意的笑了起來,“去了之後別說話,有把握就大膽的上手,沒把握就照實了說。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有爸爸在你後面。”
“謝謝爸,肯定不會給你丟臉的。”杜衡話語裡充滿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