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這一次說完後,孫嘉祥悄悄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作爲杜衡的引薦人,杜衡沒讓他失望,杜衡很給他長臉。
現在就剩最後一個問題了,而這個問題,其實也是他久久拿不定注意的事情。
不過在問最後一個問題之前,孫嘉祥還是轉頭看向了後身後衆人,“各位,你們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嗎?
如果有,那麼現在請問吧。”
聽到孫嘉祥的這句話,杜衡心中算是徹底的有了答案。
之前孫嘉祥問那麼多,而且問的那麼詳細,就是在幫着自己查缺補漏,或者說用他的問題,來讓身後這些懂或者不懂的人,去打消心中的疑慮。
另一個,孫嘉祥的提問,就是直來直去,單純的針對患者本身病情的詢問。這樣也避免了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的陷阱問題,不至於讓自己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直接掉溝裡。
而此時孫嘉祥身後的這些人,一個個全都面色古怪,但是卻沒有人再提出問題。
杜衡將這些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裡,有人沉思,有人恍然,有人不屑,有人眼神玩味,也有人讚賞的看着自己。
而通過這些反應,杜衡心裡明白,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對的,這裡絕對有人診斷出了問題所在。
但就是因爲不確定,或者不太好用藥的問題,才讓他直接閉嘴隨了大流。
孫嘉祥見衆人都沒有問題了,便再次轉頭看向了杜衡,“好,既然你的辯證沒有問題,那麼這個問題應該怎麼解決?”
孫嘉祥的語氣很嚴肅,認真盯着杜衡說道,“患者現在的情況你也清楚,用藥稍有差池,身體可能就維持不住現在的情況了。”
杜衡感激的看了一眼孫嘉祥。
這句話,孫嘉祥直接非常直白的告訴他,用藥要謹慎。
杜衡輕輕吸一口氣,“我的意見,是用‘六味地黃湯’加品治之。”
六味地黃湯,是一道非常有名的藥膳,有滋陰補腎、抗衰老的作用,適用於腎虛人羣。
乍一聽,好像挺對症的,但是在場的人,哪一個不是身經百戰的專家,只是腦中微微一轉,便立馬想到了其中的問題所在。
因爲六味地黃湯是滋陰的藥,裡面的藥材都是偏陰柔方向的,這對人的消化是有一定影響的。
也就是說,這個藥它適合腎陰虛,但不能對脾胃虛弱的人用,用了就是‘雪上加霜’。
而老人現在情況很明顯,虛,全身虛,虛的厲害,只是腎陰虛的過分,打破了整體的平衡。
就現在這個情況,用了六味地黃湯,老人身體不一定能吸收,不能吸收那就不能產生效果。
沒有效果,那就相當於沒用。
另外,老人本就脾胃虛弱不似常人,現在又有大便不通的症狀,即便能吸收,就以‘六味地黃湯’的藥效來說,可能還沒有把腎水補起來,他的腸胃脾肝可能就因爲扛不住壓力,率先罷工。
所以,用‘六味地黃湯’,不管成與不成,對老人來說,都沒有什麼好處。
不過在場的這些人,都是人中翹楚,各個城府不淺,不懂中醫的不會亂說話,懂中醫的也不會亂開口。
首先,孫嘉祥剛纔的態度,杜衡能看明白,他們不可能看不明白,這是孫嘉祥要力保眼前的這個小子上位。
就以孫嘉祥的地位、年齡、影響力來說,他們沒必要去招惹孫嘉祥。
另外,杜衡剛纔說的,可不是‘六味地黃湯’,而是‘六味地黃湯’加品治之。
什麼叫‘加品’?
就是要額外的再添加一些藥物,而且這些藥物不能影響主方的效果。
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加的藥物,首先應該是輔助‘六味地黃湯’發揮藥性,不至於抽空老人所剩無幾的元氣。
二呢就是抵消‘六味地黃湯’,對脾胃虛弱者的不良影響。
但是,能分析出來‘加品’的目的,就能知道加什麼藥材嗎?
如果真這麼簡單,就不可能出現‘六味地黃湯’還會有什麼副作用,不適宜服用人羣了。它可能早就變成‘十味地黃湯’,或者是‘XX湯’了。
而且老人的情況很明顯,太虛,不管用什麼藥,一旦配伍不合老人的身體,還是之前的問題,受不了。
什麼‘六味地黃湯’、“八味地黃湯”的,全都沒用。
孫嘉祥當然也明白這一點,但是這一次他沒有催促杜衡,反而在靜靜的等待杜衡接下來的話。
杜衡輕輕的做了個深呼吸,他知道,接下來要說的藥方配比,纔是他能真正在保健組立足的根本。
大家都認可,或者說有一半以上的人數認可,不管最後對老人用不用藥,他都是算是立住腳了。
如果大家不認可他開出來的藥方,那麼他可能就得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了。
有了這樣的認知,杜衡先是緩緩的說出了‘六味地黃湯’的配伍。
而等到杜衡剛一說完,所有懂中醫的行家,全都是微微皺眉後,便恢復如初。
六味就是那六味藥,杜衡並沒有自作主張的進行改變,劑量也沒有多做調整,與驗方差不太多,只是熟地和山茱萸肉劑量略微的多一些。
但這也沒什麼問題,大家微微一思量就明白了。
熟地,補血滋陰,益精填髓,對老人現在氣血衰敗的情況,多用一點是應該的。
另外山茱萸肉,有補益肝腎、收斂固澀、固精縮尿、生津等作用,用多一點,既能針對肝腎做補益,也能防止萬一在其他藥效的干預下,消耗元氣後出現脫症,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
想明白了這些,大家還是不說話,靜等杜衡的加品之藥,這纔是關鍵中的關鍵。
杜衡看了一眼大家,然後緩緩說道,“加白芍、麥冬、炒棗仁、北五味。。。等六味藥材。”
這一下,衆人卻都皺起了眉頭。
那些不懂中醫的看客和西醫就不說了,就說懂中醫的這些人,有些擅長辯證,有些擅長經方,有些懂中草藥。
可不管哪一種,現在對於杜衡的加品,猛的一下也還是有點組合不起來,不太明白爲什麼要加這些藥?
這些藥是怎麼組合的,組合的作用又是什麼?
孫嘉祥算是中草藥學的專家了,但是細分之下,他其實是靠近於西藥的分子化研究,而不是中藥的複方使用。
所以,當杜衡說完之後,他這個藥學大家,一時間也有點鬧不清楚,杜衡加這些藥的意義所在。
不得已,孫嘉祥只能再次說道,“小杜,詳細解釋一下。”
杜衡輕輕點頭,隨即朗聲說道,“六味地黃湯能滋腎水之涸,這個無需多說。
添加麥冬與五味,滋其化源,不傷腸胃;用白芍、柴胡以平肝,肝平而相火無黨,便不至引動包絡之火;再用棗仁、甘菊相制,則心氣自舒。
這樣‘六味地黃湯’就能自由發揮藥性,使腎水交通。腎水足夠,心火與大腸便有濡潤之樂而無燥鬱之苦。
那麼造成的心煩不寐的腎火,便自動消退,症狀必然好轉。同時腸道被腎陰滋潤,大便乾燥不通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時候不光是孫嘉祥這樣的藥學大家明白了,就是那些辯證、經方專家,也一個個的全都明白了過來。
他們這些人,缺的不是知識,也不是經驗,而組合起來的原理。
而這個原理,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就是一層窗戶紙。
不捅破讓自己想,可能想破頭也想不出來。
但是隻要別人一說,他們立馬就能知道伱說的這東西,它的優劣在哪裡。
好了,現在大家都知道了,也沒有任何一人提出異議,那麼是不是就可以治療了?
當然不是,想什麼美事呢。
真以爲牀上躺着這位老人,和一般醫院裡躺的老人一樣啊,主治醫生和家屬同意,就能直接治療了?
那得開會討論,得經過這個司,那個科,這個會,那個組等等部門的確認同意,方纔能實施某一種治療方案。
對此,杜衡是有預料的。
但是當他被帶到一個會議室,看着裡面浩浩蕩蕩的三十多號人的陣容,他還是忍不住的吸了一口涼氣。
這麼多人,肯定不是一個部門的。
就算裡面中醫和西醫的醫生佔一半,那還剩十五人呢。
算三個人一個部門,那也有五個部門的存在。
十幾個醫生討論一個治療方案,杜衡本就不覺得能輕易得出答案。
哪怕他剛纔已經解釋的很清楚了,肯定會有不同的聲音和質疑聲出現。
別看現在西醫到了束手無策的地方,但是老人現在是靠着西醫的營養液,在勉力的維持着一個平衡穩定的狀態。
到時候,西醫肯定也會提出相對應的擔憂,要找應對的解決辦法。
再加上那五個部門最後的確認,杜衡覺得,這可能得花個三四天,纔有可能得到一個確定的結果。
頓時,頭皮開始陣陣發麻。
他發現,在這裡,治病好像並不是首要的,反而其他的東西要更勝一籌,沒有在科室、在醫院的時候的純粹。
等到會議室安靜之後,杜衡作爲此次的診斷醫生,把剛纔在病房中的辯證思路,還有開方全都說了一遍後,激烈的場面正式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