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帶着濃濃的疑惑放下了手裡的片子,再次看了一下年輕人的面容之後,讓他把手伸出來。
這一次號脈的時間比較長,杜衡並沒有輕易的做出診斷,而是放在年輕人手腕上的三根手指,不停的起伏按壓。
只是號脈的時間越長,杜衡的臉色就越古怪,神情就越彆扭,手指的跳躍速率也就越快。
張世平看的是一頭霧水,眼珠子都快被杜衡那有節奏的手指給吸出來了。
看了好一會兒之後,張世平憋不住的問道,“兄弟,你倒是給個話啊,我這小兄弟的病還有沒有的救?”
杜衡深吸一口氣,緩緩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張哥,你們真的確定是‘重度肝硬化’?”
張世平非常肯定的點點頭,認真且嚴肅的看着杜衡說道,“兄弟,我不可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啊。
千真萬確,就是重度肝硬化,這是好幾個專家一致得出來的結論。”
杜衡聞言,右手直接摸到了自己的下巴上,手指肚在緩慢的摩挲中,感受着胡茬劃過的遲滯。
微微沉吟間,杜衡的眉頭輕輕皺起,心頭再次閃過剛剛自己診斷出的脈象。
好一會兒之後,他還是覺得自己的判斷,與張世平說的診斷結果是對不上號的。
隨即,杜衡又把目光挪到了剛放到桌面上的片子上,盯着看了幾秒後,杜衡出聲問道,“你們有沒有再拍過這樣的影像?
就是有沒有做過複檢?”
張世平和年輕人同時點了點頭。
同時還是張世平開口說道,“當時我們找的一個專家也說有疑點,我們就又去找那個拍片的大夫,給我們重新拍了一張。
但是拍出來的結果還是一樣,沒有一點意外。”
杜衡無意識的微微點了下腦袋,帶着一絲疑惑的問道,“兩次拍片找的是同一個影像醫生?”
這次是年輕人說話了,“人是我找的,他是我同事的哥哥,在和諧工作好多年了。”
杜衡還是疑惑的問道,“既然是複查,爲什麼不另外找一個人,或者乾脆換一家醫院查呢?”
這時張世平接上話茬說道,“兄弟伱看你這話說的,和諧的名號在那放着呢,不是還有北什麼南什麼的順口溜,說它有多厲害嘛。
另外在首都看病,尤其是這些好一點醫院,看門診掛個號都得提前預約,那就更別說拍個片子了。
要是沒有熟人,一個星期也不一定能約的上啊。”
聽着張世平的話,杜衡的顴骨肌肉有點抽搐,就張世平這樣的身份,他還就不相信有哪個醫院敢不給點面子的。
但是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轉頭再次看向年輕人的時候,輕聲的問道,“喝酒嗎?”
年輕人點點頭。
杜衡再問,“喝的多嗎?”
“我在駐京辦工作,做的就是迎來送往拉關係的工作,大部分時間都在酒桌上度過的,而且我這不是年齡小嘛,有時候還得替領導擋擋酒,所以喝的算多吧。”
杜衡輕輕的哦了一聲,“那就是宴請喝酒,那你這還屬於是暴飲暴食了啊。”
“差不多。”
到了此時,杜衡心中很是篤定,他的診斷絕對沒有錯,年輕人就是喝酒多,暴飲暴食,體內油膩溼氣太多,是一個痰癖互結的症狀。
說的直白點,了不起就是一個‘脂肪肝’、‘酒精肝’的病,至於‘重度肝硬化’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對自己的水平,還是很有信心的。
而且說到現在,杜衡心中也有了一個猜測,那就是問題肯定出在拍片醫生的身上。
想了一下之後,杜衡對着年輕人說道,“我給你重新開個檢查,你就在我們醫院再拍個片子。”
說罷,杜衡打電話叫來了小白醫生,讓他幫着年輕人去掛了個號,上個系統,方便開出檢查單來。
中醫是能開各種檢查的,甚至有些醫院和科室,是非常鼓勵中醫師開這些檢查單的。
要不然在社會上,怎麼會有人說現在的中醫院,就是在掛羊頭賣狗肉呢。
不過這種事情,杜衡在衛生院剛上班的時候,還會幹一下,因爲那時候水平不夠,診斷技術不過關。
但是到了後來,杜衡就很少幹這種事情了。
尤其是到了這一兩年,除非是一些必要的情況下,比如爲了讓病人和家屬放心,他纔會象徵性的開出那麼一兩個檢查來。
而他到首都的這半年,這還是他第一次開出這樣的檢查。
寫好備註之後,杜衡拿着檢查單對年輕人說道,“我讓我們白醫生現在就帶你過去,我呢也給影像科那邊打個電話,給你加個急,現在就去吧。”
年輕人帶着一絲不解走了,張世平也要跟着去,但是杜衡卻叫住了他,“張哥你就不去了,有我們醫生跟着呢。
咱們也好久沒聊天了,今天正好說會話。”
張世平回頭看了一眼,隨即灑然一笑坐了下來,“也行,咱哥倆是好久沒聊天了。”
等到年輕人走遠了,張世平才輕聲的說道,“兄弟,這小兄弟是我爸爸同事的外甥,人挺不錯的,你多上點心幫幫他。”
說着又是嘆了口氣,“小夥子太年輕了,這要是沒得治,那就太可惜了。”
杜衡輕鬆一笑,“行了張哥,你就別做那悲天憫人的慈悲相了,我感覺你這小兄弟沒你們說的那麼嚴重?”
張世平聞言頓時一愣,隨即臉上便閃過了一道驚喜。
但是還沒來得及將這份喜悅表達出來,他又變的不確定起來,“兄弟,不是哥哥不相信你。
可這和諧的好幾位專家都說是,你這又說不是,是不是因爲你是中醫,你們的叫法不一樣啊?”
張世平的疑惑,杜衡是能夠理解的。
畢竟和諧的名氣,實在是太大了。
但是名氣再大,那也是人創出來,而只要是人,就一定會犯錯誤。
但是今天這個錯誤,杜衡卻不覺得是診斷醫生的錯,有很大的可能,應該是影像科醫生的錯誤。
杜衡對着張世平做了一個放寬心的笑容,語氣輕緩的說道,“張哥,我現在說什麼都沒有說服力,都沒辦法你讓放下心。
但是這不要緊。
你這小兄弟不是去拍片子了嘛,最多四十分鐘,片子就出來了,到時候你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
張世平眼睛眨巴了兩下,一想也對啊,待會不就知道結果了嘛。
而且看杜衡的模樣,也不像是騙自己開心的,張世平心裡不由得放鬆了下來。
這一放鬆下來,兩人就開始閒聊起來。
不過聊了一會閒話之後,兩人的話題就慢慢的,扯到了化妝品公司的事情上。
聽到杜衡這邊的團隊和馬總那邊僵持住了,張世平想了想後,便主動把這事攬了下來,說是要做東,請雙方一起吃個飯。
但是最後也告訴杜衡,這事情他招呼,但是他不會出面,由他愛人出面辦這件事。
杜衡當然對此沒有意見,只要張世平這邊願意出面,不管是誰,問題應該都能得到解決。
而且化妝品這事兒,本來就有給愛人預留的一份,他愛人出面也是合情合理。
聊了大概一個鐘頭左右,小白醫生帶着年輕人重新走回了辦公室。
而當兩人走進門的時候,杜衡和張世平就在年輕人的臉上,看到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有不敢置信的錯愕。
杜衡當然明白這個表情是怎麼來的,笑着伸手接過小白醫生手裡片子的同時,笑問道,“結果怎麼樣?”
小白醫生咧嘴笑了一下說道,“季副主任說是脂肪肝,讓你再確診一下。”
杜衡微微一笑,這個結果沒有逃出他所猜想的兩個答案。
而張世平則是不由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杜衡。
杜衡這一次的看病,和給他爺爺看病,這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體會。
前一種應該說是續命,而後一種才應該說是真正意義上的看病。
這病能不能治都是後話,光是杜衡這一手神乎其神的診斷,且是在和諧做出診斷結果後,仍然能不受影響,做出準確的診斷,這就不是一般人,甚至是一般專家能有的水平。
不過又一想到自己和杜衡稱兄道弟的關係,不由的咧着嘴笑了起來,然後轉頭看向了進門的年輕人。
杜衡拿起片子,自己的看了一遍之後,笑着對張世平二人說道,“虛驚一場,就是一個經常喝酒,飲食不合理造成的脂肪肝。
用中醫的診斷來說,就是痰癖互結。”
說罷,杜衡盯着二人看了一會兒又說道,“你們要是還有疑惑,還是不相信,也可以去其他醫院看看,重新拍個片子檢查一下。
但是我建議別去和諧了,或者去了也別找之前的那位影像科醫生。”
年輕人滿眼的欣喜和激動,但是卻也有着一點點的難以置信。
在聽到杜衡的話後,並沒有匆忙的回答說不去複查了,也沒有說再去找地方確認一下,只是把目光看向了張世平。
張世平輕輕的拍了一下年輕人的肩膀,如釋重負的長出一口氣。
看着年輕人望向自己的眼神,張世平很能理解他此時的心情。
“兄弟,不是我不相信你,複檢肯定是要去複檢的,畢竟這事情事關小命,不認真對待不行。
另外這個事情,也得給家裡人一個交代。”
張世平和杜衡的關係處上來了,所以說話也沒有藏着掖着,沒有當面說不去了就相信他,但是轉過身就又去了別的醫院。
而杜衡當然是明白這一點。
因爲張世平說的沒錯,事關自己的身家性命,誰能因爲你的一句話,就那麼沒腦子的去相信。
哪怕現在坐的是華佗,張世平他們也得出門後,去找別的醫院複查。
這不關信不信任的事情,而是人的本性如此。
所以杜衡輕輕一笑說道,“這是應該的,多確認一下,你們心裡也放心,家裡人也放心。”
“兄弟你能理解就好。”張世平微微一笑,隨即又開口說道,“不過這個複檢不復檢的先另說,兄弟你能解釋一下,爲什麼你們的檢查結果會不一樣。”
這個問題可把杜衡給問住了。
他能看得懂一點片子,但是這個片子怎麼拍出來,他是着實有點迷。
還好這時旁邊的小白醫生開口說道,“這個問題我剛纔也問我們季主任了,他說是應該是拍片時患者拍片的體位有問題,還有就是醫生檢查手法的問題。”
張世平有點迷茫的眨巴了兩下眼睛,有點呆滯的看着年輕人說道,“這麼說來,讓咱受驚一場的罪魁禍首,是咱們自己找的熟人?”
年輕人點了點頭,眼神也是有點迷。
聽着此時樓道里的聲音變多變雜,張世平知道這是醫院要開始忙了。
苦笑一聲後,對着杜衡說道,“行了兄弟,打擾你中午休息,真是不好意思了。
對了,還有這位醫生,真是對不起啊。”
說罷,便起身和兩人握手告別,“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們也抓緊時間,再去找個醫院複檢一下。”
送走兩人,杜衡和小白醫生相視一笑,便投入到了下午的工作當中。
本來忙碌了一下午,杜衡都把這事情給忘了,可到了快下班的功夫,張世平帶着年輕人又到了杜衡的面前。
而這一次,兩人臉上的笑容就和那菊花一樣,開的甚是燦爛。
張世平咧着兩排大白牙笑呵呵的說道,“兄弟,我們一下午跑了三家醫院,結果都和你說的一樣,說是‘脂肪肝’。”
杜衡也笑了起來,“你說你們當時要是換一家醫院複檢,這事是不是早就真相大白了,何至於這些天讓大家擔心受怕。”
“這是和諧拍的片子和做的檢查啊,這誰能想到的到,他們也能出錯呢。”
“是人都會犯錯。”杜衡笑着搖搖頭,“對了,你們這又是幹什麼來了?”
張世平把身邊的年輕人往前推了一把,年輕人手裡的拎着,兩袋子滿滿當當的水果和零食,“杜醫生,來的路上順手買的,你別嫌棄。”
張世平也在旁邊幫腔到,“知道你不缺錢,給你錢你也不要,就買了點水果。”
杜衡對此倒是不反對,樂呵呵的說道,“都是自己人,搞這麼客氣幹什麼。”
張世平笑了一下,見年輕人不說話,他只能再次說道,“這可不是白送的啊,是想讓你幫着開點藥,把他的問題給解決一下。”
杜衡沒有推辭,直接往辦公桌前一坐,拉過紙筆就寫了起來,“我還以爲多大的事情呢,稍等等馬上就寫好。”
刷刷幾筆寫完,杜衡便把藥方遞了過去,“一天兩次,喝藥期間不要喝酒,不要熬夜,少吃肥膩。
另外,讓你的生活習慣、飲食習慣規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