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叫聲的後,杜衡見這邊的查房也完了,便不再多逗留,直接往發出叫聲的病房而去。
“怎麼了?”
杜衡帶着浩浩蕩蕩的一羣人,撥開擠在一起的人,來到了發出聲音的位置。
只是到了跟前,杜衡就覺得自己多餘問這話了。
因爲病牀上坐着的患者,交疊在一起的雙手,已經完全被鮮血浸染。
但是讓人無語的是,病牀上的老太太,只是一個勁兒的大聲哀嚎,可偏偏就是不挪窩,任由手上的血,滴滴噠噠的落滿病牀上的被子。
杜衡心裡一驚,這莫不是一個無人照料,感覺到孤獨的老太太要尋短見?
一個箭步上前,抓住老太太的手就開始檢查,嘴裡同時也喊道,“紗布。。。先找點衛生紙,快。”
而到了老太太的跟前,杜衡也纔看清楚,在被血跡沾染的被子褶皺裡,有一把帶血的小刀,還有一瓶。。。罐頭。
不是尋短見啊!
杜衡心頭立馬一鬆,但隨即就變的更加惱火。
杜衡做這些,還是比較熟練的,做得有條不紊,只是清理的時候,這個大媽子裡哇啦的個不停,讓杜衡的耳朵和情緒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
杜衡輕吸一口涼氣,這老太太差點就把自己手筋給挑了。
等到劉醫生磕磕巴巴的聲音停下來,杜衡雖然臉色不好看,但是也沒再說什麼,想着問一點簡單的、常識性的知識後,就趕緊繼續後面。
光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來,同樣是一起留下來的三個人,但是他們之間的差距真的好大。
而這位戴眼鏡的主治,則是瞟了一眼那個李醫生後,方纔點了點頭,然後脫離人羣往李醫生身邊走去。
這時那個之前和劉醫生說笑的女醫生,也就是那個剛剛留下的李醫生趕緊站了出來,誠惶誠恐的說道,“我,她是我的病人。”
哪來的刀?
而這個加減化裁,就是在劑量上要進行調整,在藥物的佐使上進行優化。
他們是想提醒來着,但是萬萬沒想到,杜衡眼睛就那麼尖,居然也給看見了,而且不等他們提醒,就已經出言制止了李醫生這可笑的行爲。
而這個差距,除了他們的個人能力之外,杜衡還覺得,與他們導師的能力,還有教學經驗是分不開的。
而與此同時,還有幾個額頭冒汗的,那就是管牀護士、班組管理護士,外加一個病人的主管大夫。
不過這會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杜衡只是快速的接過身後遞過來的衛生紙,墊到了流血的手底下,然後趕緊的攙扶牀上的患者下地。
老太太這幾天受涼,發燒頭暈還有拉肚子,嘴裡一直沒味道,就讓她女兒在昨天晚上送了一個黃桃罐頭。
此時杜衡就在最前面,他也沒有特意擺譜,說是止血、清創的活兒不能幹,所以直接讓身後的護士配合自己,做起了這些工作。
尤其是急診的外科,那裡的醫生和護士做這些工作,就好像和別人吃飯喝水一樣普通。
而且這個藥方,杜衡前段時間在羊城的時候,和田院長還專門深入的聊過這個藥方的特點。
說是這東西既能讓嘴裡有點味道,也能解解饞氣,而且也不知道從哪聽來的,說是黃桃罐頭包治百病。
本來對面這個老太太劃傷手,這已經是一個比較難處理的事故了,這要是再出現用嘴舔縫合線的事情,那估計這老太太的家屬,能把科室鬧個雞飛狗跳。
“誰的病人?”杜衡扔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直起腰問了一句。
就不說什麼無菌不無菌的操作了,線頭從嘴角抿一下,這和是不是衛生都不掛鉤啊。
杜衡仔細的看了一眼後,不動聲色的繼續說道,“把舌頭捲起來,讓我看看舌尖的下面。”
指望一個人把科室盤活,這個問題不大。
吳主任對杜衡很好,也很信任,但該有的埋怨和牢騷,杜衡也是一點都不少。
就看劉醫生現在的這個病人,治療時間已經五天過去了,但是血瘀的問題還是沒有得到解決,或者說是緩解,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隨即杜衡深吸一口氣,把視線看向了人羣裡幾位中年主治,輕聲問道,“你們誰帶她的?”
就在杜衡準備要提問的時候,杜衡的餘光瞄到了自己側面。
杜衡再次瞄了一眼李醫生後,轉頭看向了身前的劉醫生,繼續剛纔的話題問道,“說說你用的藥方,還有添加藥材的思路。”
但是,他沒有。
可劉醫生卻蒙了,什麼意思啊,是自己回答的不對嗎?
杜衡聲音平淡,就好像是在安排一件平常事。
但是要想就指望一個人,把科室做大做強,做成醫院的特色科室,做成社會上有知名度的科室,那就有點癡人說夢了。
至於藥方的使用口訣,可能在他眼裡,那就是口訣罷了。
這也太讓人鬧心了。
雖然曹柄鶴現在也做不到杜衡認爲的完美診斷,開不出百分百合適的藥方,但是最起碼人家做出的診斷,開出的藥方,都是正確的,都是有效的。
而當她把舌頭捲起來的瞬間,她的舌頭背面,兩條青黑色的紋路,就清晰的出現在了杜衡的面前。
但是,他也沒有調整。
“心前區。”
旁邊的家屬,用非常同情的話,說出了讓自己幸災樂禍的事情,可把杜衡聽得冒火不已。
一個科室主任,除了是本科室的管理者,還應該是科室的業務領頭人,後輩學習的領路人、監督人。
劉醫生這一次的回答很麻利。
杜衡一聲低喝,不光是嚇住了李醫生,就是病房裡的兩個患者,還有身邊這個老太太的家屬也給嚇了一跳,全都緊張的盯向了杜衡。
但是當他說完之後,杜衡卻沒有反應,還在等着他後面的回答。
大早上的吃什麼罐頭?
是有這個必要,還是說就是因爲嘴饞?
“那你給患者把傷口縫合了。”
活血化瘀,行氣止痛,所以選方是沒有錯的。
等到把創口清理乾淨,一道從掌根中間到大拇指外側,大約五釐米長的傷口就呈現到了大家的眼前。
回家休息不見減緩,在家人的陪同下入院治療。”
這讓還想說點什麼的杜衡,立馬意識到了不妥。
我艹!
戴眼鏡的主治醫師無奈的舉了下手,“我。”
只是醫生說不能吃生冷的,要忌口,所以他兒子沒給她開,還說了一頓他姐姐,讓她把這東西帶回去。
就老太太舌頭下,那兩條粗壯青黑色的紋路,只要一看就知道血瘀有多嚴重了,這時候就應該在原藥方中,酌情加入丹蔘、鬱金等藥,加強活血破瘀、消症化滯的功效。
先不說和原藥方搭不搭的問題,就看用的那些藥就能知道,他連患者本身的痰溼程度他都沒有搞清楚。
舌質發紫,舌苔厚膩。
另外在《血府逐瘀湯》中,甘草一作調和諸藥,二呢也是當使藥來用,再加上後面還添加了一些藥物,那就相應的可以略微調高一點劑量,盡最大可能發揮它的作用。
中醫內科嘛,是對創口縫合要求的不那麼精細,但你這麼做是不是就太過分了?
在醫院裡,止血、清創、縫合只要是個醫生其實都是會的,區別就在於是否熟練罷了。
患者看着這麼一大羣的醫生進來,本來就有點緊張,而又看到給自己治療的醫生,現在又這麼老實恭敬,那是杜衡說什麼,她就立馬做什麼。
這位李醫生剛纔的動作,其實不光是杜衡看見了,就是其他醫生也看見了。
“好。”
而且比較誇張的是,這兩條青黑色的紋路,有點過於粗壯了。
一手拿針,一手拿線,很是茫然又呆滯的看向了杜衡。
尤其是在好朋友這樣的醫院,一個人真幹不成這種事。
看着怒火沖天的杜衡,還在努力的穿線的李醫生嚇的直接哆嗦了一下。
這一次,當杜衡走到患者病牀邊上的時候,之前的劉醫生麻溜的站到了杜衡的身邊,而且都不用杜衡提問,他很識趣的率先開口介紹,“患者女性,61歲,五天前去市場買菜,突發心絞痛。
劉醫生選用的藥方是《血府逐瘀湯》,這個是沒什麼毛病的。
首先是中醫科室,因爲其工作內容和方式,一般情況下是很難遇到這些工作的;再下來就是西醫內科,最後則是外科。
說這些話的時候,劉醫生說的那是相當的順,與剛纔的回答形成了一個天壤之別。
“那就你去指導李醫生完成縫合,要是感覺不行就不要勉強,去外科找個會的來。”
但是聽了劉醫生的話,杜衡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死板、匠氣。
還有就是他後面添加的祛溼化痰的藥,在杜衡聽來,那就更是一堆垃圾。
然後一使勁兒,刀尖從瓶蓋縫滑了出來,然後就是‘噗呲’一下,手就開始冒血了。
只是想到五天過去了,病人舌下還有那麼粗壯的青黑色紋路,杜衡心裡的高興,也沒多到哪裡去。
傷口看着比較嚇人,但其實問題不大,所以杜衡安排完之後,就不再管這個病人,而是往下一個病人走了過去。
杜衡沒說話,而是低着頭繼續檢查患者的情況,“張開嘴,看看舌苔。”
再者說了,手下的醫生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如果光是責怪新醫生,其實也不完全的對,最起碼有一半的責任,是應該歸咎到吳主任這個科室老大頭上的。
杜衡只是看了一眼沒說重話,就是輕聲的問了一句,“會縫合嗎?”
就在杜衡忙碌的同時,身後圍觀的其他牀家屬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而這個時候,護士們也終於是拿着止血清創的東西趕了過來。
縫合線是這麼穿的?
“心絞痛出現的位置在什麼地方?”
但是中醫開方,不是拿過來就能直接用的,而是要根據實際情況進行加減化裁,要貼合患者的實際病情才行。
杜衡聽着聽着,心裡就更加的不高興了。
這一下可把杜衡剛要問劉醫生的話,直接就給嚇沒了,瞬間轉身對着李醫生低聲呵斥到,“停下來,把手裡的東西放下。”
不過杜衡忍住了火氣,也不管那幾個冒不冒汗,他就專心的做止血清創,因爲這事情護士長會處理的。
老太太立馬照做。
由此來看,他雖然對其他醫生的病人不上心,但是對自己的病人,還是下了功夫的,這讓杜衡心裡還是好受了一些的。
“診斷爲心臟供血不足引發的心絞痛,辯證爲心血瘀阻,並伴有痰瘀互阻,所以用了活血化瘀的藥方,並在藥方裡面添加祛溼化痰的藥物。”
可老太太嘴饞,和閨女打個配合,偷偷的把罐頭藏了起來,等兒子早上上班走了,她就不知道從哪掏出把小刀,要把罐頭蓋子撬鬆了,擰開吃罐頭。
倒不是因爲劉醫生回答磕巴,而是他對藥方的認識和添加藥材的使用,讓杜衡不高興了。
不過想想之後,杜衡還是覺得算了,畢竟只是一個剛獨立上班的博士,別太苛刻,也別太難爲他了。
“啊?”
別說是佐使藥物調整,就連藥方的劑量,那都是經方記載多少克,他就用了多少克。
就是原方是什麼樣,他就怎麼用。
運氣好了,一天班上下來,止血清創縫合這樣的流程做個十來遍,運氣不好,這樣的流程就得演繹幾十遍了。
刀?
李醫生趕緊的點頭,“會。”
他見那個準備縫合傷口的李醫生,因爲穿線穿不進去,然後便如縫衣服穿針那樣,把縫合線的線頭,放到嘴角抿了一下。
這個問題一出,這位劉醫生的回答就沒有之前順暢了,甚至可以說是整個回答都是磕磕巴巴的。
心絞痛不就是發生在心前區嗎?
那不成其他地方疼了,也能叫心絞痛?
他這一猶豫,杜衡剛剛平復下去的心緒,再一次被挑動了起來,“胸骨後疼痛算不算,劍突下疼痛有沒有可能?”
劉醫生低着頭沒敢說話。
杜衡眯了一下眼睛,剛纔決定不在對劉醫生苛刻的想法,他要撤回了,“溼氣的嚴重程度怎麼劃分,你的這個患者屬於哪一級別?”
聽着杜衡毫不停歇的問題,劉醫生的嗓子再次發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