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干預?
立馬,所有人看杜衡的眼神就不對勁了。
他們中醫治病,什麼時候還得用心理醫生幫手了,這不純純的搞笑嘛。
所謂七情之傷,傷在心肝脾肺腎,是這五臟氣機紊亂,造成患者精虧、氣弱、神衰。
這種病的難點,是因爲五臟皆病,氣機糾纏交雜難以理順,很多時候都是顧了東頭顧不了西頭,治得了上邊,下邊又出問題。
而且五臟皆病,治療手段太猛太狠,病人身體接受不了,容易直接抽抽;要是用藥太輕,全身氣機紊亂,藥效可能到達不了所想的位置。
所以這種病,要的就是慢,要的就是一個細心,要有抽繭剝絲的耐心,緩緩的去理順雜亂的氣機,慢慢的調和氣血運化。
老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說的就是如這樣的患者。
再說了,如果確定是七情內傷,那從之前的醫書中,也是能找到相關被治癒的案例。
雖然可能發病的主因不太一樣,有些是受到過度驚嚇,傷腎後引發的連鎖反應,也有些是因爲過度喜悅從而導致傷神,誘發了七情之傷,最出名的如中舉的范進,他就是過度喜悅才發生的悲劇。
還有就是如這個患者,怒氣攻心、熱血直衝腦門,造成腦血管破裂,昏厥中風的。
但不管是哪一種情況,它都是以治療五臟爲根基,理順氣機血氣爲根本目的。
現在好了,杜衡的做法,算是直接突破了他們對這種病的治療認知,甚至可以說,這個想法,是顛覆了他們之前所學的中醫治病的理念,這讓他們有點接受不了。
尤其是那些已經用中醫手段,工作了十好幾年的大夫,更是覺得杜衡這種做法,有點離經叛道、故弄玄虛。
杜衡瞅着面前這些面色各異的同事,有點好笑又有點悲哀,“各位,是不是覺得請心理醫生加入,我有點小題大做了?”
衆人不說話,但是從眼神中可以得出,不是小題大做的問題,而是有點標新立異了。
辦公室裡現在出奇的安靜,彼此之間都能聽到大家的呼吸聲,讓整個場面顯得很是怪異。
其實有人想說點什麼的,但是有了杜衡剛纔發火的前車之鑑,想說話的人,還是沒敢張開那個嘴。
而且現在的杜衡,不光攜帶着調查組犁庭掃穴的威勢,同時他本人之前和最近的風頭名聲,也壓的在座的這些人心有慼慼然,打心底裡對杜衡就弱了三分,不敢開口反駁。
對面是什麼樣的心態,杜衡自己又何嘗不知。
所以他儘量的讓自己保持平和,在大家面前塑造一個溫和的領導者形象,別讓人覺得自己很傲慢、很獨裁,是一個脾氣暴躁、性格狹隘的人。
但是每次話趕話,事追事,都讓杜衡的心態會維持不住。
就像是現在,他們是真的在覺得請專業的心理醫生沒必要,是錯誤的選擇嗎?
當然不是。
是他們自己的固有觀念在作祟,覺得請了心理醫生加入,是對他們的不尊重,是對他們專業的侮辱。
因爲在中醫的理念中,沒有精神病這個概念,所有精神上的問題,全都是來自於五臟失衡受創。
而這話對也不對。
說對,那是因爲精神出現問題,五臟中必然有一個對應的位置出現問題,區別只在於輕重罷了。
說不對那是因爲五臟氣血調轉,全是在人的精神意識的調控下進行的。要是精神狀態始終不正常,那對應的五臟氣血也會始終處於緊繃狀態。
而以前的時候,把這一類問題,全都歸結於鬼神,跳跳大神燒幾張黃紙,然後喝點藥,病人的病情也就治好了,或者說相對的減輕。
這一套做法,迷信的人歸功於鬼神之力,接受現代意識衝擊的中醫大夫,覺得全是中醫的功勞。
但這事要是細說,跳大神、燒黃紙是否有鬼神之力不談,但是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對於患者來說,心靈上絕對是一種調劑,所以它本身也可以看做是另類的心理治療。
可在這些人看來,心理治療和跳大神差不多,都是比中醫還虛無縹緲的東西。
甚至於有些偏執的人還會認爲,中醫就是最厲害的,老祖宗留下的東西就是全能的,就沒有中醫治不好的病。
所以他們拒絕一切不是中醫的治療方法。
杜衡輕哼一聲,盯着面前的衆人說道,“各位,今天不談中醫的發展,就說說鍼灸吧,畢竟你們所有人,現在都是鍼灸這個行業了鑽研了多年的精英,對針灸的認識肯定是很足的。
我就問一個問題,爲什麼以前治病救人的鍼灸術,在現代這個社會,會退化成爲一種保健康復的手段?”
保健康復?
這幾個字一出,面前鍼灸科的這些人全都變的有點不高興了,就連肖培發也變了臉色,表示不能同意杜衡的這個說法。
但是杜衡卻微微一笑,無所謂的說道,“各位,別這麼看着我,難道我說錯了?
別處的就不說了,就說咱們鍼灸醫院,你看看來瞧病的都是些什麼人?
腰痠腿軟,喘氣乏力的老頭老太太,再要麼就是別的地方不要的,把這裡當救命稻草的。
請問,就這樣的病人,你們治好了幾個?”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杜衡這話直接就是掀開了他們的遮羞布,使勁的拽着短處放到明面上。
見衆人臉紅不說話,杜衡輕笑着搖了搖頭,“鍼灸之所以到現在這個地步,一是我們醫生自己對針灸的觀念發生了變化,我們自己人都不覺得這東西能治病救人。
二,我們的鍼灸醫生放棄了最重要一個環節,那就是辯證的過程。
這個之前就說了,沒有辯證,那麼你在見到病人的時候,就只能是照貓畫虎。
而且放棄了辯證,那就是放棄了中醫理論的基礎,沒有基礎的支撐,你的鍼灸術就是空中樓閣。
三,我們放棄、捨棄了一些東西,但是我們卻故步自封、不思進取,根本就沒有,也沒想着去吸納吸收新的知識,總想着從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里,玩出點新花樣來。
說真的,咱們現在的大部分中醫從業者,還不如清朝時期的前輩呢。”
說這話呢,杜衡直接站起了身,笑看衆人再次說道,“最起碼清朝出了《醫林改錯》,糾正了咱們一直以來認爲的、錯誤的三焦概念。
還有《時病論》《溫病論》等等醫學著作。
這些都是在推動中醫在往前發展,再往更全面更合理的方向前進。
可是到了今天呢?
除了中藥在現代科技的加持下,發展的還算可以之外,中醫療法它是退步的。”
看着再次沉默的衆人,杜衡對他們有點失望,心裡默默的嘆口氣後說道,“廢話說的有點多了,我們言歸正傳。
這個病人的問題在七情,治療從心理和身體兩個方面入手。
心理方面,你們想辦法,看是你們和家屬去找患者談,還是找專業的心理醫生談,這個你們拿主意。
身體方面,鍼灸和湯藥同時進行,就按照治療中風後遺症的辦法,循序漸進的進行治療。
好了,我有事先走了,你們聊。”
不等衆人有所反應,杜衡直接離開了座位。
只是走到門口的時候,杜衡又停住了腳步,“對了,關於病例的新要求,明後天應該就能發出通知,從下週開始正式施行,給大家幾天的時間調整。
第二,所有有教學任務的老師,這個星期五提交你們的教學計劃到辦公室。
第三,已經有科研任務的,或者是準備申請的,在下週週五之前請提交你們的項目進度,或者是項目計劃書。
第四,如果有學業問題涉及到這次的調查人員,請及時和學校趙主任聯繫,提交你們換導師的申請。
以上內容的具體通知,也都將在明後天一起發出,請相互轉告,別因爲沒看到通知而誤了事情。”
杜衡離開後,有人嘆息,有人皺眉,有人擺出了無所謂的樣子,也有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但是沒有人對杜衡剛纔說的那些,繼續說一些牢騷話。
杜衡也不管他們,拿上自己的東西,直接往學校趕,去找何副校長,也就是新任的所長。
何副院長是一個非常有學院氣息的人,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一副文質彬彬的讀書人模樣,說話做事永遠都是不急不躁。
而且在學校的校領導中,他也是唯一的一個有教學能力的領導。
只不過行政事務太多,自己操心的雜事也多,所以在學術上的成績,並不是非常亮眼。
在杜衡找到他的時候,他就是靜靜地聽杜衡說,期間根本就沒有插嘴,或者是不耐煩。
等到杜衡說完,他自己則是安靜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肯定了杜衡的這個想法,並告訴杜衡,被撤職、調走、抓走的幾人,應該很快就能有結果,他們所涉及到的資金,應該也會同時會有結果,讓杜衡抓緊時間出一份詳細的計劃,他到時候要在開會的時候用。
杜衡沒想到會這麼順利,滿心歡喜的離開了何副校長的辦公室。
但是走到一半後纔想起來,他沒時間寫這個什麼計劃書,而且也不想寫。
你讓他出主意他很樂意,但是你讓他寫這些東西,他很懶,他不想寫。
不想寫怎麼辦?
好辦啊。
他現在還管着院辦呢,邢主任、李副主任兩人,那都是不可多得的寫材料人才,爲什麼就不能物盡其用呢?
尤其是李副主任,那調查報告寫的有條有理,主次分明,相信寫一個計劃書更是手拿把掐了。
一個電話把任務交代下,也不管邢主任是否同意,杜衡便果斷的掛斷了電話,然後繼續忙自己的事情,等待東西放到桌面上就行。
隨着這段時間的宣傳,杜衡的名聲是越發的火熱,說一句在首都是家喻戶曉的大夫都不爲過。
而這樣的結果就是,杜衡本來的專家門診,直接被門診部轉成了特需專家門診,而對應的,他的掛號費也被門診部直接提到了五百元一位。
就因爲這事,在一片對杜衡的讚揚聲中,出現了不少對杜衡辱罵的聲音。
比如就有說杜衡這個人見錢眼開,是個錢串子,也說他有了名氣了,就不爲人民服務了等等話語。
杜衡也就這個事情拉着吳主任去找過門診部,想要把門診的類別換回來,把掛號費調回來。
就說以前只是五十塊錢的時候,他都覺得這個掛號費貴的不得了,更別說現在直接漲十倍,成了五百塊錢了。
而且自己是科室的副主任,這級別和掛號費都比科室的老大高,於情於理這都說不過去,不管是自己還是吳主任,臉上都有點不好看。
但是門診部的理由也很充分,直接駁回了杜衡的這個要求。
門診部的老大說,就因爲杜衡現在的名氣,只要杜衡上門診,他的診室位置就會出現人人山人海的情況。
別說是杜衡自己的診室被堵住,就是和他同一位置,同一樓層的診室,也都被影響到了正常秩序。
說實話,對於現在這個社會上的大部分人來說,五十塊錢真不多,而杜衡現在名氣如日中天,只要生病了,誰不願意花五十塊錢去找他。
但是這就造成了一個問題,很多人的病,他其實並不值五十塊錢的掛號費,但是這些人既然願意花五十,那就是非常惜命的,所以就會在明知自己沒有問題的時候,多和杜衡聊兩句。
一個人多聊兩句沒關係,但是十個,二十個呢?
這麼一算下來,純純的浪費杜衡的時間,浪費寶貴的醫療資源,這對那些真正有病,且是重病的人來說,是一種犯罪。
現在轉成特需門診,掛號人數先做一個限制,這樣就可以給杜衡更多的時間,去和找他看病的人溝通,去更加仔細的辯證病人的情況。
同時限制了人數,也能緩解同一樓層的接待壓力,可謂是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