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冷,凍得她直打寒顫。
整個人縮在乾草堆裡也抵抗不了寒意,她等了很久也不見人影。睏乏之下眼皮也逐漸沉重,她竟然夢到陸見森了,踏着月光而來將她攏入懷裡。安娜一向對他心有畏懼,此刻卻覺得心頭溫暖,潛意識裡將他描繪成救自己的英雄。他在叫她名字,一遍遍的,從模糊到清楚。向安娜睜開眼,手電筒的光亮將他的臉照得格外清晰。
她凍得嘴巴都僵了,“……陸見森?”
“是我。”他將借來的軍棉大衣給她穿上,指尖抹掉她長長睫毛上的薄霜,背身蹲下,“上來。”
向安娜渾身冷得僵硬,好半天才爬上去。
他是獨自一人來的,只帶了一件棉衣和手電筒。林子裡寂靜萬分,只有他的呼吸以及踩碎枯葉枝藤的步伐聲,安娜覺的一瞬間安全感襲來,勾住他的脖子,虛弱道:“你怎麼找到我的?”
“運氣。”
她輕笑,“我夢到你來救我了,醒來你真的來了,我還以爲自己會死在這裡。”
陸見森的背脊似乎僵了下,“不會,有我在你不會死。”
“嗯。”像是得到安定劑,向安娜非常放心得睡過去,腦袋往他脖子裡拱了拱。他的背脊很寬厚、很溫暖,肩膀那麼有安全感,儘管平素冷冰冰的不好接近,可偶爾出奇得溫柔。
這是她最新發現的。
向安娜的腿骨折了,去了縣城裡的醫院。骨折地方復位時,那痛楚令向安娜尖叫,陸見森守在病房外很久,每聽一聲這喊叫聲心口就猛揪一下。他伸手去拿煙盒,看到標誌又放下。復位完成,綁了石膏被推出來時,她的臉都白了。
“沒事了。”他走過去,輕輕摸她腦袋。
向安娜扯了微笑。
安陽和喬辰一也趕來,向安陽還是一如既往愛哭,看着她打石膏的腳,心酸道:“姐,你還好嗎?疼不疼啊。”
“不疼了。”她拍拍安陽的手,以示安慰。
安陽抽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你怎麼會掉下去的?”
怎麼掉下去。
安娜擡眸看了眼喬辰一,後者有些愧疚又無措地撇開眼。陸見森對安陽說:“麻煩向小姐,推她去病房。”
“好。”她點頭,推輪椅跟護士往電梯進電梯。
喬辰一轉身跟上,被陸見森猛地拉住,揮手一個拳頭砸中臉。他沒預料,驚嚇之餘踉蹌幾步狼狽跌地,本想罵過去卻見陸見森一張臉黑得嚇人,整個人呈現出怒火中燒的樣子。
“你還糾纏她幹什麼!你可以不要她,但不容許你傷害她!”陸見森跟只出閘的野獸一般,怒聲惡喝。喬辰一晃晃蕩蕩站起身,扶了扶牆壁,抹掉嘴角的血跡呵笑,“你喜歡她,可惜她不會愛上你。我知道的,安娜一直愛的都是我……而你只是個用盡卑鄙手段逼她委身的小人!”
陸見森氣極反笑,“你還知道她喜歡你,你就這麼對她,和她妹妹在一起!”
“因爲我不要被你玩剩下的東西。”
不知是否因被陸見森激怒,他說話來簡直令人髮指。而他果真徹
底惹到陸見森,當即衝過去揍他。這一次喬辰一有所防備,兩個人就在醫院長廊裡打起來。
可陸見森出生家族本就不是吃素的,三招兩式下來喬辰一這個公子哥壓根不是他的對手。
眼發紅發腫,鼻子流血,癱倒在地。陸見森拎起他的衣領,暴怒,“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他的額角青筋凸起,滿目戾氣,若非向安陽衝上去,這一拳下去喬辰一肯定夠嗆。他的拳頭沒收住,砸在向安陽的背脊上,惹得她嗚呼唉叫一聲,卻仍舊死死抱住喬辰一。
“安陽!”喬辰一驚駭。
陸見森沒料到她突然衝出來,赫然往後退,擡頭目及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的向安娜時,垂眸,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無措。向安娜眼底淚光漣漣,哽咽許久才揚聲道:“你送我回去吧,我困了。”
喬辰一轉頭看她,可她的目光卻是落在陸見森的身上。
他微微愕然,走過去推走輪椅。
一直到進電梯,進病房陸見森都沉默着,而她亦然。本以爲要這麼沉默下去,他終究開口了,“對不起。”
她茫然,“對不起什麼?”
“我、傷了你妹妹。”
向安娜抿脣淺笑,只是搖頭,眼淚卻往下掉,“謝謝你,陸先生。”
在縣城醫院休息了幾天,陸見森準備帶她回市區。臨行前,向安娜頗爲震驚,“這麼早回去?葡tao莊園的事怎麼辦。”
“沒關係,況且我不在乎這點損失。”他輕描淡寫。
安娜說:“可我知道你很在乎這個莊園的事,你很重視、很喜歡這裡的東西。我真的沒事的,不要耽誤工作。”
陸見森笑了笑,“可我有更在乎的事需要做。”
他的目光黑亮深沉,凝過來讓向安娜覺得心口猛地漏跳一拍。她嚇了跳,連忙垂下腦袋,不再去看他。陸見森推她出醫院時,在大廳碰上喬辰一和安陽。
安陽來過幾次,手裡還拎着湯,見她們出來不禁詫異,“你要帶我姐去哪裡?”
“轉院。”
他不冷不熱的,彎腰將輪椅裡的向安娜抱起來。喬辰一始終站在那,沒什麼表情,臉上還帶着傷看着她。向安娜想起那天在醫院長廊裡他說的那番話,心裡就覺得又氣又堵。
她冷眼掃過,將腦袋往陸見森懷裡靠。
細小的動作令喬辰一臉色驀然轉白,拎着水果袋的手死死握拳,緊盯着兩人離開的方向。向安陽垂眸注意到他的舉動,眼底閃過悲涼,心裡縮得很痛。
坐在車裡的向安娜靠着車窗,輕聲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倒黴的,又很蠢。當年的付出,得到的竟然是這樣的下場,真是活該……”
他沒回答,只是俯身過去替她繫上安全帶。
靠的太近,涼涼的鼻尖都能彼此觸及。
他居然笑了下,騰開距離去發動車子。一直等開了一會兒,遇到第一個紅燈時,他才說話,“他這麼不好,你往後不要喜歡他了。”
“……嗯。”她彎彎脣,回答的細若蚊聲。
可儘管這樣,他已
經覺得很滿足了。
醫院轉到了濱海,特級病房。
醫院的護士醫生都格外照顧她,錢管家也拎着補膳來回跑了好幾次。起初陸見森也一直陪着她,後來公司忙了就只好離開,但每天下班特別準時,一到五點準時出現在病房門口。
一個月下來,她都覺得胖了。
望着鏡子裡的自己,臉頰圓潤不少,氣色倒的確是好了很多。捏了捏臉,不禁哀嘆,在這麼補下去又不動,自己就要胖死了。她在洗手間裡自我悲嘆,聽到外面傳來說話聲。開門出去發現陸見森來了,正在詢問醫生她的情況。
她趕緊借題發問:“我能出院了嗎?這裡太悶了。”
他轉頭問了下醫生,得到可以的答案,點點頭。
她高興壞了,終於能出院!老翁下午時開車到醫院,陸見森攙她進車裡,和醫生護士道別。老翁的車一路平穩,但越開越奇怪,路途愈發陌生卻又熟悉。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
“老翁,你走錯方向了。”她不死心地提醒。
老翁看了眼陸見森。
後者連眼皮都沒擡,“沒走錯。”
“這是去別墅的路……”
他呵笑,“所以,沒走錯。”
她怎麼磨怎麼央求都沒用,最後還是到了別墅。下車時,院子裡的傭人都迎了上來,笑嘻嘻得同她問好,幫忙拿走行李,說:“向小姐,好久不見。”
“我們很想你的。”
七嘴八舌的,讓向安娜覺得溫暖非常,竟然有種回家的溫馨感。
原先她住的臥室還是那間,擺件等都還在,很乾淨不落塵,顯然經常清掃的。傭人替她將東西拎進去,見她打量着屋子裡的一切,笑着說:“自從向小姐您失蹤後,陸先生茶飯不思的,這間屋子每天早中晚都要打掃。他一直覺得,有天您會回來住。”
“……是嗎。”她靦然淺笑。
傭人想起什麼,哦了下,“向小姐,我帶你去看看後院。”
向安娜不曉得她神神秘秘的要帶她去看什麼,傭人只說:“後院不一樣了,可漂亮了。”
去了所謂可漂亮的後院,改動的確很大。濺了玻璃花房、花藤鞦韆等,一派詩情畫意。陸見森一向古板,庭院中式很少變動。
他這個人從來不愛改變。
她好奇問了句,傭人便說:“這些都是大少爺吩咐改造的,聽說是個風水師說的,這樣做能身生財。”
噗哧。
向安娜沒忍住捂嘴笑出來,哪是什麼風水師說的呀,當初還是她抱怨說這庭院古板無趣,開玩笑的說該建個花房,種滿玫瑰、這邊擺個鞦韆椅。
當初他還一臉嫌棄的說:“幼稚。”
沒想到,最後還是改造成了他所謂的幼稚樣。
她轉身,透過落地窗玻璃往過去,恰好看到陸見森在打電話,站在窗邊。她歪着腦袋,一隻腳打着石膏拄着柺杖,對他笑盈盈地,指了指後院。
他似乎明白什麼,有些窘迫得轉過身,疾步躲開她的視線。
陸見森這是……害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