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到醫院時,沈玫棠剛被推入手術室。打電話通知的護士,將一個屏幕有裂痕的手機遞給他,說:“她手機裡只存了你一個號碼,我們只好先聯繫你。”
他眸色稍愕,接過手機:“謝謝。”
手術進行了多久,兩個人就在外面等了多久。陸紀堯顯然很焦慮,他只有很焦慮的時候纔會下意識去摩挲衣袖。夏如秋想安撫他,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心裡空涼空涼的。
手術持續了幾個小時,等醫生出來通報手術很成功,他才放鬆下來。沈玫棠的麻藥還沒過,被推入病房。全程陸紀堯都在搭手幫忙,反倒是夏如秋沒能幫上幾下,就被醫生護士不留意擠了出去。她在沒往裡走,只是站在病房門口,覺得有點難受揉了揉心口。後來她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沈玫棠卻是醒了。
沈玫棠餘光裡瞥見她,露出些許驚訝,繼而扭頭對在調整點滴液速度的陸紀堯說:“我想坐起來點,腰疼。”
她手術剛醒,不能坐着,陸紀堯只是替她將枕頭往上挪了挪。沒料到她會驀地擡頭,費力又奮不顧身的往他脣上吻。幾乎是同一時刻,夏如秋心頭一刺,赫然往旁邊躲。
躲了很久,她都不敢出來,因爲心虛也因心痛。夏如秋轉身往樓梯通道下去,坐到車時纔敢給陸紀堯發消息。陸紀堯接到短信,看了眼,是夏如秋髮來的,很簡短的一行字:下午還有課,我先走了。
他站起身也要走,被沈玫棠拉住:“紀堯,你要走了嗎?”
“嗯。”
她發出痛哼聲:“你能晚點再走嗎?我不舒服。”
料想他該會再留段時間的,沒想到他卻毫不猶豫地將她手拂掉,嘴角浮現冷冷的譏笑:“李言薇……”叫出這個名字,他兀自笑了下,“沈小姐,這裡是醫院,你真不舒服可以叫醫生。”
“是她讓你走的嗎?”沈玫棠想起剛纔他看手機後的表情。
他說:“你不需要知道。”
沈玫棠掙扎着坐起來,傷口微微傳來撕裂痛楚,卻還是忍着,悲痛交加地想要挽留:“紀堯,這些年你還不能原諒我嗎?我承認當初我的確是有目的的接近你,可那時我並不知道我會遇見你並且愛上你。你那一槍,沒能殺了我,難道不是命中註定的嗎?連老天都憐憫我們,我們爲什麼不能拋棄過去重新開始呢?”
這番話,令陸紀堯怒極反笑:“命中註定?重新開始?沈警官,你在做夢吧。”
“不!我已經不是警察了,我現在只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女人。夏如秋能做到的,我同樣也能做到,甚至絕對不比她差!”這句話倒是激怒到他,他轉過身異常陰森冷冽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你有什麼資格和她比?不當警察、平常不過的女人?四年前在泰國我手下多少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死在那!我甚至連屍骨都沒能替他們帶回來!沈玫棠我告訴你,這輩子你都休想讓我原諒你。”
“紀堯——!”
望着他離開病房的背影,她哭着喊,仍舊沒能換回一點留戀。難道真的要結束嗎?不,曾經的美好誰都不能輕易佔有,陸紀堯是她的,怎麼可以拱手讓給別人!
夏如秋回學校後,一整天都處在
神遊天外的狀態。好不容易等下課了,就被於淼淼拽着往外走,“今天去二食堂吃飯吧?那的糖醋小排很好吃的!”
她點點頭,跟着去了。
排隊的時候,於淼淼翻了翻包,叫起來:“我忘帶飯卡了。”
“哦,用我的吧。”夏如秋剛想笑她丟三落四,轉而去掏書包這才發現自己更離譜,連包都忘在大課教室了。她暗叫不妙,趕緊跑去教室找。幸好還沒鎖門,她去座位上找發現沒了!整個教室找遍全沒了。
身份證、學生證、銀行卡全在裡面啊!
正懊惱,走廊另一端的鄭英祁正好過來,手裡拎着她的書包,笑着問:“在找包?”
“怎麼在這你這?”
他無奈得搖頭,“夏同學,上完課記得把自己隨身物品一起帶走。大課教室學生一波接一波,今天幸好是我在檢查課堂,否則你就等着哭了。”
夏如秋不好意地訕笑:“謝謝師兄。”
“快看看,有沒有少東西。”他好心提醒。
其實根本不用檢查,她很信任鄭英祁的爲人。但他這麼說,邊裝個樣子看了眼,這一看手機的短信提醒燈一個勁在跳動。打開一看,是陸紀堯發來的消息。
很短的一行字:我在你學校。
陸紀堯來學校做什麼?
“師兄,我還有事先走了,謝謝你替我保管書包。”夏如秋握緊手機,對着鄭英祁道完謝,趕緊往食堂方向跑。準備先把飯卡給淼淼,再去找陸紀堯,沒想到還沒到二食堂就在外面很多學生圍隴。她第一反應是,二食堂的糖醋小排這麼受歡迎,趕緊給淼淼送飯卡去,否則就吃不上了。等走到門口了,才發現人羣外站着一個高挑俊挺的身影。
陸紀堯生的好看,又一身的風度翩翩,引得女生連連側目。
她停下腳步,站在那不敢過去。
陸紀堯見她傻站在那,見到他都不過來,有點不悅地走上去,“幾個小時不見,不認識我了?”
“你怎麼來了?”
他說:“我來道歉的。”
“道什麼歉?”
“醫院的事,怕你誤會。她親我的時候,我在玻璃反光裡都看到你了。”
夏如秋抿脣,只笑了笑說沒事。其實吃醋是一部分,更心虛得是另一部分。陸紀堯跟着她進了食堂,這實在有點格格不入的樣子,坐在餐廳的簡譜桌椅上,衣冠楚楚。
淼淼特別興奮,像模像樣地伸手介紹:“您好陸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你好,於小姐。”
訂婚儀式那次,於淼淼起得罵遍陸紀堯十八代祖宗。原本以爲這次見面恐怕要世紀大戰,沒想到這麼快她就範慫,笑嘻嘻得伸手“言和”。夏如秋吐槽她沒骨氣,她笑着說:“我這是識時務者爲俊傑。”
俊傑吃飯吃到一半,出了破注意:“下午是電影賞析課,這個課程的教授出了名的放水不嚴厲,陸先生要不跟着一塊去聽聽,順便瞧瞧當代大學生的課程是什麼樣子的。”
夏如秋瞪她,陸紀堯倒是答應爽快:“好啊。”
一整節課,夏如秋都坐立不安,身旁的視線都快把她灼出個窟窿了。
她實在沒法專心聽課記筆記,拍下筆,扭頭瞪他:“陸先生,你已經盯着我很久了,請看一眼電影好嗎?”
“你緊張?"他一手支頤,笑着反問。
廢話,被人死命盯着能不感覺古怪緊張嗎。
況且,還是他。
教授在黑板上寫下這次的重點綱要,因爲陸紀堯跟着一塊來聽課,她選了最後的位置。本就有點近視,卻不喜歡戴眼鏡,這下只能看到遠遠一團白色字體,糊糊地看不真切。
她眯眼看了很久,手裡的筆被陸紀堯奪走,在她筆記本上將那行字抄錄下來。他的字很漂亮,筆鋒流轉自帶一渾然而出的雋秀。他抄錄完,遞給她時說:“我已經儘量寫得清楚不潦草了。”
對了,陸紀堯的字她其實見過的,文件上的批閱,名字龍飛鳳舞的。
下了課已經快3點,兩個人約定晚餐該吃點什麼。福州路那邊有加餐館很不錯,夏如秋被同學拖去那吃過幾回。陸紀堯聽完,說:“好,就去那。”
陸紀堯去提車,剛上去就接到醫院的電話。護士口音急迫,也很爲難地說:“陸先生不好意思打擾您,沈小姐情緒很激動,希望您能來看一看她。”
“對不起,我很忙。”他說完就摁掉。
夏如秋捏着安全帶的手指發緊,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去看看她嗎?”
“既然決定要放手,爲什麼還要拖泥帶水。”陸紀堯嗓音清朗似乎對這個決定非常堅持,她也不想多說什麼,但總覺得自己像是始作俑者一樣。路上,醫院反覆好幾通電話,他最後給周遊打了聽電話,讓他去醫院跑一趟。
吃晚餐回公寓的路上,她都在發呆。
陸紀堯問她:“你最近總是走神。”
“是嗎?"她勉強笑了下,歪頭看着車窗外的街燈,一團團的往後移動,形成無數光斑。她越是多想一份,心就下沉一寸,這段時間她真的受夠這種心虛和沉悶。她想了想,決定坦白。
“有件事,我想應該讓你知道。”
陸紀堯將車開進地下停車庫,輕挑了下眉,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夏如秋回去後,進了臥室將衣帽間內藏匿的DV拿出來遞給他。他看了眼DV,微微擰眉,“你在哪找到的?”
他顯然是認得這個DV的。
“孫阿姨打掃屋子的時候,我順手拿的。”她小聲回答,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着頭,看腳尖。
陸紀堯坐在牀沿,去開DV。
聽到DV裡傳來的歡聲笑語,夏如秋整個人都僵硬住。她經過很長時間的心理鬥爭,本來想一直隱瞞下去,但每每攤上沈玫棠的事她就格外心虛。沈玫棠是他心裡的刺,也是她心裡的疙瘩。長久以往,擱在心頭不徹底看透看開,怎麼都不能幸福下去。她想過很多種結局,每一種都是陸紀堯最後和沈玫棠在一起的樣子。
每次光想想,就令她感覺徹骨悲痛。
他終於翻到最後,沈玫棠的獨白。屋子裡很安靜,出了DV裡的聲音外再沒其他。過了很久,很久,陸紀堯合上DV,問她:“你爲什麼又決定給我看了?”
他終於知道,這幾天這小丫頭爲什麼心不在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