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璞玉走進來的時候,看見姐姐紅着眼眶,像是受了委屈。
她能明白姐姐的不容易,本來祈福,替戍衛的亡靈祈禱,是件好事。
卻偏偏在這個時候,把好事辦成了壞事。
“爺,姐姐。”她垂着頭,沉重的行了個禮。
冷衍看她臉色也不好,眼底的淚意還很明顯,不由得蹙眉:“茵茹沒事吧?”
“有師傅在,茵茹的病已經好多了。”寧璞玉嘆了口氣:“剛從漣漪塢過來,青檸的身子確實不太好。”
略點了一下頭,冷衍的手指又吧嗒吧嗒的敲在了桌面。
寧璞珍知道他心裡煩,不由得起身,跪在面前。“爺,妾身不懂前朝的事情。卻知道女子的名譽比什麼都要緊。事情沒有查明白,就這麼將魯氏趕出府去。那她的前程就都毀了,試問天下間,有誰敢要一個心腸如此歹毒的棄婦。妾身不是不贊同爺的做法,只是覺得,該有這樣一個明白。”
“不錯。”寧璞玉沒有跪下,反而走過去扶起了姐姐。“這件事不光是要給魯氏一個交代。也要給青檸,和那個死去的孩子一個交代。是,或者不是,意義當真不同。妾身懇請爺徹查此事,不要冤枉了誰!”
聽她這麼說,冷衍只有點頭。“好。不過這件事情要查清楚,可能不是一時半會兒。也可能……被人混淆黑白。”
“妾身明白。”寧璞玉點頭:“可妾身不信,真的有人能顛倒黑白。”
這個,就是他熟悉的寧璞玉。有些自大,骨子裡卻藏着一股不服輸的精神。
冷衍看着她,心頭微動。“既然你有把握,那就去查吧。”
寧璞玉點頭:“多謝爺。”
想起了府外的那些事情,冷衍有些坐不住了。“我還有事。”
他起身就走,都沒顧得上容兩個人行禮。
倒是院子裡,魯雙虞將他攔住。“爺。妾身明白您的心思,如果您一定要……”
“回頭再說。”冷衍繞開了哭喪着臉的她,沒有做一刻停留。
“爺,妾身真的沒有做過……”魯雙虞心裡的恨意,一股一股的往外鑽。他憑什麼就這樣不待見她?她憑什麼一定要看他的臉色?寧璞玉有的什麼,她沒有?
爲什麼要這樣對她?
“你信她是無辜的嗎?”爺一走,寧璞玉就迫不及待的問。
寧璞珍搖了搖頭:“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偏是那一日茵茹危在旦夕。偏是你不能分身的時候。偏是她送的料子有事,又偏偏是她,在這個危機萬分的時候,撲出來救人。”
“姐姐,您既然不相信她是無辜的,爲什麼要爲她求情?”寧璞玉莫名其妙。
竹節說了,是皇子妃請她到倚儷閣。不是爺請的。
也就是說,姐姐希望她能勸爺,穩住爺,不要這麼草率的將魯氏趕出府去。
“璞玉,我這麼做,不是爲了魯氏。而是爲了爺。”寧璞珍皺着眉頭:“你可知早起,爹叫人送了一封信過來。說是西南的事情,皇上打算派魯家的少將軍去鎮守。那可是……咱們爺剛平息風波的爛攤子。皇上這麼快有了決斷,是爲什麼你想過嗎?皇上希望,魯家能成爲爺的後盾,鞏固爺的地位和權勢。要是這個時候,魯氏被沒有憑據的休掉,魯鑫還會爲爺出力麼?只怕這麼多年來小心維繫的關係,會徹底瓦解。”
低着頭,寧璞珍的臉上也只有難過:“青檸的孩子沒有了,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感同身受。可我從來,就沒有能懷上孩子的福氣。我比她更加捨不得……這畢竟是爺的第一個孩子啊。”
“我聽說,之前榮側妃曾經小產?”寧璞玉小聲的問。
“是。”寧璞珍點頭:“那回爺出征,並不在府裡。榮側妃有孕不久,就小產了。原因……不必說了,反正那個害死她孩兒的女人,已經命喪黃泉。”
說到這裡,她有些不寒而慄。“爺很痛恨這樣的女子,所以府里長久相安無事。青檸有孕,許多人心裡都彆扭。可是她們是看見過前車之鑑的。她們並不敢輕舉妄動。唯獨這個魯氏……”
後面的話,寧璞珍不想再往下說了。
話鋒一轉,她淡然道:“總之,該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璞玉,我沒有你那麼多的辦法,我未必能查出真相來。可是我希望你能。哪怕僅僅是爲了給那個無辜的孩子一個說法都好!”
“你放心姐姐。”寧璞玉與她對視一眼,動容的說:“是爺的孩子,就是咱們府裡的孩子。我不能叫他白白就這麼離開了。”
“好。”寧璞珍從這句話,也聽出了別的意思。
看來,現在爺已經在璞玉心上了。其實這樣挺好的。她得不到的幸福,也希望妹妹能得到。
“洛晴,你去。”寧璞玉沉了口氣:“請魯氏回她的歸雁樓去。就說爺已經將此事交給了寧側妃全權處置。寧側妃一經查實,便會給她一個交代。這些日子,叫她好好在歸雁樓裡待着,不要再惹事。”
“奴婢明白。”洛晴的心裡極不踏實。
每次看見皇子妃的時候,她都忍不住想把強子死的那件事講明白。
畢竟皇子妃和寧側妃是親姐妹。
她又是從寧府就伺候在側的近婢,說出真相,她們很可能會原諒她吧!
可……陳嬤嬤已經死了,強子也死了。
這裡面搭上了兩條人命,她真的會被原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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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佩瑤已經寫好了書信,塞進信封。又滴上蠟油,蓋好了印章。
“嫦笑啊,你叫人千萬小心,一定要把這封信交到姑母手上。她現在的身份不同了,再不是從前。這件事萬萬不可疏忽。以免又被府裡那羣毒婦抓住把柄,壞了我的好事。”
“主子您放心,奴婢一定謹慎去辦。”嫦笑恭敬道。
想了想又覺得不大對勁,她問:“主子爲什麼要幫魯主子呢?府裡少個人,不是挺好的麼?”
“我不是幫她,我是幫我自己。”靳佩瑤笑吟吟的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眉心沁出了霜意:“榮側妃習慣了我在她身邊,堪爲驅使的歲月。儼然已經不願意聽我吩咐,爲我辦事。現在姑母是馨妃,我也不可能再對她點頭哈腰了。所以,我更需要有魯雙虞這麼個幫手。”
“她哪裡又會真心的幫主子您?”嫦心撇了撇嘴:“她巴不得自己能當上皇子妃呢。您只看她那個輕狂的樣子就知道了。人前裝的跟菩薩一樣,慈眉善目。背地裡訓斥琉璃和墨菊的時候,奴婢又不是沒看見。主子啊,您可千萬別被她一臉的奸猾給騙了。”
這一串話,說的噼裡啪啦的,靳佩瑤聽着就覺得心煩。
“你想的也太多了吧?我哪裡會真的相信她來幫我。但只要她不停的找寧璞玉的麻煩,不就等於是幫了我麼?”
點一點頭,嫦笑也是明白過來了。“是,主子您寬心,我這就去辦。”
“一定要小心點。”靳佩瑤是怕了,萬一這回暴露,被爺發現。那她可真的在這府裡待不下去了。“切記啊!”
“是,主子。奴婢記住了。”嫦笑也不敢有半點馬虎。畢竟不是鬧着玩的事情,倘若要是辦不好,後果嚴重。“奴婢這就去。”
嫦笑前腳剛邁出房門,皇子妃後腳就走了進來院子。
一擡頭,看見皇子妃進來,她趕緊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那封信。“主子,皇子妃駕到。”
“皇子妃怎麼來了?”靳佩瑤正對着鏡子,比劃着新得的金簪呢。就聽見嫦笑這麼一嗓子,當即就起身相迎。“信收好了嗎?可別叫皇子妃瞧見。”
“放心,奴婢收好了。”嫦笑隨她一併迎上前去,眉目裡略顯拘謹。
“您怎麼這時候過來了?”靳佩瑤倒是很無所謂。“有什麼事情,叫人來捎句話,妾身就去倚儷閣給您請安了。”
寧璞珍纔不吃她這一套。當面和背後,截然不同的嘴臉,早就看夠了。
“早起才得了家書,西南的事情都平了。”她微笑着走上前,邁進了門檻。
“是麼?”靳佩瑤喜出望外:“怎麼沒聽爺提起呢,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
“不過。”寧璞珍點頭:“駐守封地的將軍,皇上也有了合意的人選。說是讓魯家的少將軍去。”
“魯家?”靳佩瑤不由得一顫:“哪個魯家?”
“還能有哪個?”寧璞珍反問。
“您是說,雙虞妹妹的母家?”靳佩瑤有些不敢相信。“何以,皇上會選她家的少將軍去?”
“還不是爲了咱們爺着想。算是爺平定的地盤,叫爺信得過的人來打理,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可是皇子妃,這樣一來,那……”靳佩瑤話到口邊留半句,不敢再往下胡說了。
“就是這麼個意思。”寧璞珍輕微一笑,緩緩的說:“總之你心裡有數就得了。青檸的事情沒查清楚之前,不要多加議論,你也是伺候爺多年的人了。”
“是是是。”靳佩瑤連忙道:“嫦笑你還愣着,趕緊去給皇子妃備茶。”
“不必了。”寧璞珍就是故意來說給她聽的,話說完了,也就沒有留下喝茶的必要。“我得去漣漪塢看看青檸。到底是可憐她了。”
“是啊。”靳佩瑤假意拭了拭眼淚:“那妾身就不多留您了。”
寧璞珍就着洛晴的手,慢慢的走了出去。
“嫦笑,信呢?”靳佩瑤已經等不及了。
“在這,主子給您。”嫦笑剛遞到她手上,就見她把信給撕了。“主子您這是幹什麼?咱們不是要’幫一幫’魯氏嗎?”
“這個關頭,咱們不能……把魯氏算計進去。你沒聽見皇子妃的話嗎?”靳佩瑤嘆了口氣:“爺的前程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