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東方的天際剛露出魚肚白,馮青檸和靳佩瑤就已經等在了玉華軒外。
她們兩個都預告到今天會有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確切的說,她們都知道,皇子妃要出府了。竹節推開門的時候,發覺兩個人齊齊的站在門外,就側身讓了讓。“皇子妃在裡面。”
馮青檸和靳佩瑤互睨一眼,一前一後的走了進去。
彼時,寧璞玉已經穿好了如常的衣裳,臉色微微發白。“記着我昨天說的話,現在這個時候,能忍則忍,不要因爲一時的意氣讓自己置身險境。”
“你放心,我們有數。”馮青檸有些不放心她:“宮裡只怕也是萬分艱難,你雖然有太后的庇護,可遇到事情未必就能周全。你自己也要當心,如果實在太難,就回來吧。一家人在一起總是能撐過去的,別冒險。”
“好。”寧璞玉很喜歡這句話,尤其是“一家人”這三個字,聽得血脈膨脹。
不管你走了多遠,不管你身在何處,總有你的家人在惦記你。
“竹節,去吧!”寧璞玉皺眉道。
“是。皇子妃。”竹節沉了口氣,大步的走出了房門。
按照計劃,她是要出去“求救”的,說皇子妃忽然腹痛不止,請求太后能傳個太醫來瞧瞧。又說府裡沒有藥材,最好是能及時送去宮中就醫。畢竟有太后這道屏障,未必不能成事。
哪知道她纔剛輕輕叩了叩門,門就被推開了。
“你們是……”竹節還沒問完,就看見晚秋從戍衛身後慢慢的走過來。“晚秋姑姑。”
晚秋衝她請問頷首:“奉太后懿旨,接二皇子妃入宮待產。”
這話一出,竹節心裡簡直樂開了花。太后果然和皇子妃想到一處去了。
湯偉不情不願的走了過來,衝晚秋低了下頭,算是見禮。“姑姑莫非有所不清,二皇子府是皇上下旨禁府的,屬下可沒有膽子請二皇子府出府,更別說隨着您入宮了。”
“怎麼,你這是不想要腦袋了?”竹節沒給她好臉色。“沒聽見是太后的懿旨嗎?太后的懿旨,你也敢不從?”
湯偉沒理她,只是對晚秋道:“還請姑姑見諒。”
“沒法見諒。”晚秋乾淨利落的回了這四個字。
竹節嗤笑:“聽見了吧,還不趕緊讓開。”
“姑姑,太后的懿旨……只怕不足以讓屬下違抗皇命。除非……”
“聽明白了。”晚秋微微揚起下頜,一臉的嚴肅:“你的意思是,要皇太后親自來二皇子府,才能接走二皇子妃是麼!那好,我這就回宮去請示太后。如果太后允你的要求,那稍後我再陪太后一併過來就是。但願到時候,你還是這般趾高氣昂。”
一聽這話,湯偉的心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姑姑留步,屬下並非這個意思。只是,沒有皇上的聖旨,倘若皇上責怪起來……”
“人是我晚秋接走的。這麼多雙眼睛都看見了,難道我會抵賴?皇上問責,也問不到你頭上去。”
“有姑姑這番話,屬下就放心了。您請。”湯偉使了個眼色,守門的戍衛連忙將門敞開,大聲吆喝了一嗓子:“請皇子妃出府入宮。”
隱隱約約聽見這麼一句,馮青檸還以爲是聽錯了。
“請皇子妃入宮?”靳佩瑤重複了一遍:“怎麼這樣順利就能入宮了?”
寧璞玉也是奇怪,戲還沒演呢,就能入宮了,這未免也太“順利”了吧。
正疑惑是怎麼回事,竹節就已經眉飛色舞的奔了進來:“皇子妃,太后讓身邊的晚秋姑姑來接您入宮了。”
太好了!
寧璞玉不禁在心底歡呼。太后是真的心疼她,看來這次入宮,真的有指望能幫到爺了。
當然,臉上她沒顯出什麼。就隨着竹節慢慢的往府門走。
靳佩瑤嚐嚐嘆了口氣:“當真是羨慕皇子妃啊。她總是能這樣有人心疼。”
這話聽着就覺得好笑,馮青檸冷蔑的瞟她一眼:“你怎麼對待別人,別人就會怎麼對待你。皇子妃身邊,之所以有那麼多人願意幫她,陪伴她,呵護她,乃是因爲她也是這樣對別人的。你若是覺得你身邊沒有誰願意這樣幫你,那就該好好的反思一下是爲什麼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靳佩瑤登時就板起臉來。
“你自己慢慢想想吧,什麼意思都不懂,就知道瞎厲害。”馮青檸轉身道:“清心堂有熱水沒?想好好洗個澡。”
使勁的翻了個白眼,靳佩瑤叫上了嫦笑:“走,回房,補覺去。才懶得和這種人說有意思沒意思的話呢,真叫一個沒勁兒。”
上了宮裡來的馬車,寧璞玉有些惴惴不安。
晚秋叮囑了一聲坐穩,才放下車簾,上了後面的馬車。
陪在寧璞玉身邊的就只有竹節。
這會兒不知道子媚帶着璞鋒從滄浪園後的竹林出去了沒有。畢竟這邊她還沒有鬧起來,人就已經被接上了車。
若是子媚逃不出二皇子府,那還真的叫人多多留神纔是。
一路上,寧璞玉都在想最近的這些事情,好像自從她被徐飛劫走的那一個晚上開始,黴運就一直跟在她身側揮之不去。
寧家滅門,姐姐離世,現在爺又成了戰前逃犯。幸虧子媚救了璞鋒,不然她真的不敢想。
到了壽凰宮,寧璞玉跪在了正殿的鳳椅前。“璞玉拜見太后,願太后安宜安百泰。”
“月份都這麼大了,怎麼還跪了。”太后微微坐直了身子,皺眉看着她:“罷了,快起來。”
晚秋和竹節一左一右的將寧璞玉扶了起來。說真的,這麼跪着還真是有點吃力,要不是有人扶,她哪裡能這樣好好的起來。
“皇祖母,二皇子府裡,從沒有不該有的東西。那件龍袍,當真不是二皇子府所有。”寧璞玉皺着眉頭,雙目微微泛起了淚光:“二殿下是最終孝義的,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也不準府裡有這樣的心思。還望您能領璞玉去一趟穹華殿,璞玉要親自將這番話稟明皇上。”
“唉。”太后又是嘆氣有是搖頭:“皇上若是聽得進去,也不至如此。你就不要多想了,這個時候好好安胎便是。”
“可是……”寧璞玉心裡怎麼能安。“二殿下已經有兩個月沒有音訊了。起初,妾身以爲和上次在西涼一樣,信路被人惡意切斷,於是叫人仔細去查。卻發現並沒有如此。這兩個月來,妾身日日盼着二殿下能凱旋歸來,哪裡知道會等來這樣的消息。”
太后伸手示意,叫她走到身邊來坐着。“丫頭啊,你要說的哀家都知道。那是哀家的親孫兒,怎麼會不疼不惦記着呢。這些日子,哀家也沒少讓人去打探,可總是得不出確切的消息。關於衍兒的事……衆說紛紜,起先是各種的流言蜚語,漸漸的,就只剩下一股最不中聽的了。這也是觸怒皇上的原因。”
自上一回病,太后的身子就一直不好。
這些日子,皇帝過來的也少了。太后也明白,這麼多年,其實皇帝能做的該做的都已經做了。還能不能再孝順的侍奉膝下,且得看她這個當太后的,有沒有這個福分。
“哀家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衍兒好好照顧你們母子。別的,即便是有心,也無力。丫頭啊,你可別怪我這沒用的老婆子。”
“璞玉不敢,皇祖母您被這麼說。若不是多得您的眷顧,只怕璞玉現在連一口熱乎的飯都吃不上了。”
隱約覺得,太后有太多的無奈。
可是好好的,皇帝怎麼就不信任自己的親生子和親母后了?
寧璞玉見過皇帝幾回,都不覺得他是這樣薄情的人,這裡面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你去小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太后示意晚秋領着人退下。
待到關上了門,她才又輕輕的對寧璞玉道:“丫頭哇,二皇子府被封禁也是好事。你想想看,這樣一來,再有什麼錯處,也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的錯處,你們都一動不動的沒有參與。那件龍袍,是或者不是你們準備的,其實都沒有什麼要緊。關鍵在於,看見龍袍的人信還是不信。”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寧璞玉聲音發顫,還是艱難的問了出口:“那妾身斗膽敢問皇祖母一句,看見龍袍的人,究竟是信了還是沒信?”
“八成是……信了吧。”太后的意思是說,皇帝相信這龍袍就是造反的證據。
閉上了眼睛,寧璞玉深吸了一口氣:“如此,便是宿命如此。”
“年紀輕輕的,信什麼命?”太后搖頭,目光雖然渾濁,卻透着一股堅毅:“不到蓋棺定論的那一日,不要輕易言敗。哀家都活到這把年紀了,且不怕熬着。你還這麼年輕,有什麼可擔心的。現在呀,就是好好的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別的事情有哀家替你分擔。你只做爲娘者爲妻者應當做的事情就好。”
“多謝太后教誨,璞玉記住了。”仰頭看向殿外,天竟然是灰濛濛的。
不是都說春雨貴如油嗎?二皇子府的春天,幾時能夠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