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街市上,人來人往。
攤販們的叫賣聲,充斥在街頭結尾的每一處。
行人哪怕只是路過,都不免多看兩眼。一早晨起來就這樣熱鬧,當真是有意思極了。
橙兒陪着妙音,緩緩走在這條街道上。
“姐,你看,皇城就是不一樣。這條街上賣什麼的都有,當真是要看的人眼睛都花了。”
“是啊。”妙音點頭:“算得上是琳琅滿目。比陽春江畔還要熱鬧。”
“姐,咱們不是說好了,不提那些事情了嗎?”橙兒衝她溫和的笑了笑:“現在你又是妙音姐姐了。不開心的事情不要放在心裡。”
妙音何嘗不想忘掉,那也得她忘得掉才行啊。“其實熱鬧也好,蕭條也罷。和咱們到底沒有什麼關係。我只想找到孩子,然後趕緊離開這裡。這樣一來,就不用受人臉色,日日揪心了。到時候,你願意嫁人,我就替你安排。不願意嫁人,咱們一起過也一樣挺好的。何必指望男人呢。有手藝,到哪裡都餓不死。”
“姐,你這話我可不同意。”橙兒板着臉,心裡不痛快。“好歹你也救了人家兩回,給幾個銀子就打發了你?說是要幫你找兒子,可這都幾天了,一點動靜都沒有。之前還聽說那位出了府,去了什麼庵堂裡祈福。再大的事情在人家眼裡看來,都不如一根毛要緊。”
“好了。”妙音的心情好不容易纔好一點,不想就這麼再被煩惱捲進來。“聽我說橙兒,正因爲這事情不是小事,才棘手難辦。不管怎麼說,總得給人家一點時間去做。你看看這裡多熱鬧多好,你喜歡什麼只管拿,反正有銀子。”
橙兒雖然心動,可也不貪婪。“別了姐,你還是把銀子留着花在刀刃上。咱們這一等,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哎呀,你瞎了嗎?”話剛說了一半,橙兒就疼的跳了起來。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竟然一腳踩在她的腳上,腳趾都要斷掉了那種疼。“你……”
一擡眼,就看見個丫頭一臉霜色的瞪着她:“真是出門沒看黃曆,我還當時誰呢。原來是你們啊。”
“嫦笑。”妙音自然認得她:“好好的,你這是找茬?即便路上人多,不小心踩了一腳也不至於能疼成這個樣子。你有什麼不滿儘可以衝我來,犯得着爲難橙兒嗎?”
“呦,您是誰啊?”嫦笑提着菜籃子,一臉的鄙夷。“我有必要和你們爲難?多說一句話都嫌髒了嘴。”
說着臉一扭就要走。
“你站住,想這麼走?”橙兒火兒,若是個不相識的人,踩一腳低個頭也就算了。偏偏是二皇子府的人,還是這麼個不可一世的賤婢。這要是不給她點顏色看看,還真讓二皇子府裡的人當她和妙音好欺負呢。
“站住又怎麼了?”嫦笑擰着眉頭,神色凝重的看着這兩個人。“想找茬?”
“找茬也是你先找茬。我們在這裡好好的逛街市,你踩到我了,不該道歉嗎?”橙兒氣呼呼的說。
“道歉?”嫦笑樂了:“道歉那是該和人說的話。”
“你什麼意思?”橙兒捲起了袖子:“以爲自己是在皇子府裡伺候的,就敢這麼目中無人?”
妙音拉了拉橙兒:“算了,有其主必有其僕,你何必跟她爭呢。她的主子在府中,也是一日一日的磨嘴皮子磨出來的。有這樣的主子言傳身教,當奴婢的自然也不會遜色,嘴皮子怕是全身上下最好用的地方了。”
“笑話。”嫦笑冷哼的一聲,聲音陡然提高:“你們大傢伙都停一停,停一停,來給我們評評理。”
她這麼一喊,周圍的人很快就聚攏過來。畢竟就是圖個熱鬧,有好戲看又不花錢,這該多少呢。
“你喊什麼?”妙音臉上有些掛不住。擡腳就要走。
“怎麼?自己都知道自己沒臉見人?”嫦笑衝大家拱拱手,道:“你們都來看看,這一位啊,可是陽春江畔的樓船裡,當紅的花魁姑娘。原來花魁姑娘不施粉黛,也沒有什麼過人之處。要不怎麼說女人還是得會塗脂抹粉的好。不然,男人看一眼就嚇跑了,還有什麼樂子可言。”
這話一出口,街上的男人們鬨然大笑。
“哎呦,我早聽說陽春江畔的樓船出名,裡面的姑娘啊個個跟天仙似得。原來也不過如此。”
“不同,不同,這要是穿的少一些,露個香肩什麼的,再抹上胭脂,還不得把你的魂兒都勾走了。”
“咱們皇城裡也來花魁了,不知道醉春樓那些比不比的上。”
“姑娘,你這一宿……多少銀子?”
橙兒氣得臉都燙了:“該死的!二皇子府就這樣對待恩人嗎?”
“啪啪啪!”
連續三個巴掌,打的又猛又快。嫦笑只覺得指尖都麻了。“憑你的污言穢語,也敢提那幾個字。不錯,你姐曾經是在府上伺候,那樣怎麼樣?伺候的不好被主子掃地出門,就去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你們還有理了。感情皮肉前掙不動了,就想着回來求口飯吃。你們自己不嫌自己髒,可別玷污了府裡的名譽。”
“你敢打我。”橙兒氣得攥緊拳頭,朝着嫦笑就揮了過去。
早知道這丫頭就是個潑皮,嫦笑一點也不害怕,身子一閃,後面的戍衛就自然的上前替她擺平。
妙音一早就覺得這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再看嫦笑這架勢,根本就是有備而來,故而沉了一口氣。“皮肉前怎麼了?難道不是錢?憑我們自己的本事掙錢,也沒靠你來施捨,且輪不到你說三道四。”
“不要臉。”人羣裡,不知道誰喊了一聲,丟了一枚雞蛋。
雞蛋正好打在妙音的額頭上,碎的蛋清蛋黃流了一臉。
“罵得好。”嫦笑得意的不行:“做這種不要臉的事情,還有臉說出來。真是給我們女子丟臉。”
一把抓起籃子裡的菜,嫦笑也跟着砸了出去。“有多遠滾多遠,趕緊離開這裡吧!”
“滾吧!”很多路過的女子也跟着效仿,紛紛把自己籃子裡的東西扔出去。
男子們卻一個勁兒的調侃,都說只要肯陪他們過夜,就接回家去。
橙兒拼命拼命的將妙音護在身後,一邊擋着那些飛過來的土豆青菜,一邊設法避開這些人,鑽出一條道來逃走。
這麼狼狽的時候,妙音真的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是她要自甘墮落,做這樣不要臉的事情嗎?
是她寧可賺皮肉前,也不想好好過日子嗎?
如果能選,她何嘗不想找個好歸宿,相夫教子,過踏實也安心的日子。
可是爲什麼會淪落成這樣。
“幸虧你這種人沒有孩子,不然連孩子也跟這蒙羞。真是作惡。”嫦笑陰冷的吼道。
“這種人,生兒子也沒*……”
“就是的,自己發賤就算了,別再坑了孩子……”
“啊——”妙音捂着耳朵尖叫的一聲,發瘋一樣的撞開擋在身前的人,飛奔着跑開了。
“你們會有報應的。”橙兒紅着眼睛,惡狠狠的衝着嫦笑吼道。“你等着瞧!”
說完這話,她趕緊奔去追妙音。“姐,你等等我,姐……”
“多謝大家主持正義。”嫦笑拱手謝過,滿意的將菜籃子丟給了跟來的戍衛。“好了,咱們可以回府交差了。”
“是。”戍衛們緊緊跟着她,迅速的消失在了人羣之中。
人們散了,繼續挑選滿意的物品。
這條街又恢復瞭如常的喧囂。
可是妙音的心,卻充滿了仇恨,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姐,你何必跟她廢話,方纔是我不好,沒有反應過來,不然真該狠狠揍她一頓。”橙兒氣得不行,就這麼白白放過嫦笑,當真是悔的腸子都青了。
“她說的是事實啊,我不就是靠賣身掙皮肉錢過活的女子嗎?他們說的也都是真的,我這種人生孩子也會連累他跟着遭罪。”妙音哭的站不穩:“可是我想這樣嗎?我能選擇不這樣嗎?瀠繞,是她逼我的,到死,她都不肯告訴我我的孩子在哪裡。是我想留在這裡嗎?我就是想找回我兒子而已,爲什麼這麼難?”
“姐,你別哭。”橙兒咬着牙給她擦眼淚。“憑什麼我們遭了這麼多罪,還要哭?分明就是他們的錯,是他們不好。你別哭,讓自己難受做什麼?他們不是瞧不起咱們嗎?越是瞧不起,咱們就越是要風風光光的活下去。來日再走這條街,要所有人都跪拜在您的腳下,這纔是正經。”
不遠處,一頂轎子走過來,就在兩人身邊停了下來。
轎子裡,伸出一隻手,握着一條柔軟華貴的絲絹:“這丫頭說的對,人瞧不起你,你更得活出個樣來。今天將你踩在腳下的人,殊不知來日給你提鞋都不配。有什麼好哭的,有這功夫不如想想當怎麼辦纔好。別說把眼睛哭腫了,就是哭瞎了,也沒有人會可憐你,何必呢?人嘛,總得要好好爲自己打算打算。眼下,怎麼站穩腳跟,怎麼在這皇城裡立足,纔是你該想的事情。畢竟天下男人一般黑,再去別處,也未必不是這樣的境遇。反正都是賤男人,倒不如找個最好的,好好的風光一把。哪怕是死,亦無怨無悔。你說呢?”
妙音仰起頭,預備伸手接那絲絹的時候,從轎子的縫隙竟然看清楚了那張臉。“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