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轎子上下來,茵茹對身邊的鏡水輕輕道:“去叫門。”
“是。”鏡水輕微欠身,邁着柔軟的步子走到門外:“薛府大少奶奶前來拜見二殿下、皇子妃。”
小廝聽見這動靜,連忙吱應了一聲。“請大少奶奶稍後,奴才這就進去稟報。”
彼時,芽枝正在房裡給妙音送湯藥。看着她愛答不理的樣子,心裡就覺得煩。“藥得了,您趁熱喝吧。皇子妃說,總要三五服,才能把體內的毒素都清除。”
橙兒嫌棄的白她一眼:“哪兒這麼多廢話,擱下就走得了。”
“你再說一遍試試。”竹節推門走了進來,手裡還端着蜜餞。
“我說就說了,怎麼?”橙兒並非不怕竹節,上一回吃了那麼大的虧,說真的,這時候一看見竹節就覺得兩個膀子疼的擡不起來。
“不怎麼。”竹節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和這丫頭鬥嘴也聽沒意思。“我給你安排了點事情做。下院洗衣裳的地方卻個丫頭。從明天起,你就過去幫着洗洗涮涮吧。你姐姐是救了二殿下和皇子妃,可是你不過就是個丫頭,二皇子府不養閒人。所以,如果你不同意,我會給你一百兩銀子,你大可以自謀生路去。”
“你們也太……”
“欺負人?”竹節嘴快,接上了她的話。“我還就告訴你,這朕不是欺負人。你要是再這麼嘰嘰歪歪的把我惹急了,我馬上就告訴告訴你,什麼纔是真正的欺負人。到時候有你哭的時候。”
“橙兒。”妙音皺眉,語氣顯然生硬:“俗話是怎麼說的,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咱們既然要看人家的臉色活着,那自然就得順人家的心。”
看妙音都那麼委屈,橙兒也就不多說話了。“我聽姐姐的就是。”
“那很好。”芽枝總算是去了一塊心病,要是橙兒在這裡,把藥送過來一回,就糟心一回。真恨不得撕了她那張嘴。
“這裡有我就行了,你趕緊過去伺候吧。剛纔聽小廝嚷嚷了一聲,說是茵茹姑娘來了。”芽枝聽見那動靜,心裡就是一緊。不知道爲什麼,自從上一回見了茵茹,她就覺得心裡不踏實。也許是因爲失去了一個孩子,還能看上去那麼平靜鎮定,叫人心裡怪彆扭的。
當日馮主子沒了孩子,那份慘烈她可是都記在眼裡。
“好。”竹節一口就答應了,畢竟茵茹從前也不是個好惹的主。也是怕娘娘會吃虧。
去沏了茶送到廂房,果然見到茵茹端身正坐在房中,和皇子妃有說有笑的好不熱鬧。“少奶奶今天怎麼有功夫過來,不用在府裡陪着大少爺?”
“成日裡不都陪着嗎?好幾日不見璞玉了,倒是很惦記她,就過來了。”茵茹笑着說:“幾日不見竹節,似是又水靈了不少,還是璞玉你有眼光。身邊的丫頭一個個看着都嬌俏。”
竹節摸了摸自己的臉:“少奶奶誇獎。”
“說到丫頭,你身邊這姑娘倒是第一次見。”寧璞玉的目光落在了鏡水的臉上。“一看就是個懂事的丫頭。”
“奴婢鏡水拜見皇子妃娘娘。奴婢是才指過來伺候二小姐的。”鏡水恭謹的行了禮。
“二小姐?”寧璞玉聽了這個稱呼,便問:“是魯府指過來的丫頭?”
“正是。”茵茹點了下頭。“早起先回了魯府。因爲不放心爺,就叫珠兒留在薛府伺候。爹怕我身邊只有個豌豆,忙不過來,就特意挑了個懂事的過來。鏡水這丫頭聰明伶俐,倒也幫得上忙。”
聽見茵茹稱呼魯鑫“爹”,寧璞玉心裡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受。反正就是覺得有點突兀。“這多好,一家人終究是一家人。能冰釋前嫌,往後還有大把的好日子過呢。”
“是啊。”茵茹笑着點了下頭。“只是這回,我想在府上多住幾日,不知道方不方便。一來是陪一陪你,二來……寧家的祭奠之事,也是要操辦了吧?我記得日子差不多到了。”
“是啊。”寧璞玉點頭:“昨晚上和爺說起這件事,是應該好好操辦操辦。”
“哎呦。”
正說着話,外頭一聲痛叫。
竹節飛快的推開門跑出去,看見芽枝的捏着手指走了出來,流了好多血。“怎麼回事?”
“還能是怎麼回事?”芽枝氣得不行:“一個發脾氣不肯喝藥,一個把碗摔了,我想清理一下,哪知道她竟然一腳踩下來,碎片就這麼扎進了指頭裡。”
“豈有此理。”竹節惱火的不行,已經夠容忍橙兒的了。可偏偏這丫頭就是故意找茬。
“誒算了,你別去惹事了。”芽枝想攔着她,可是哪裡攔得住,一溜煙人就不見蹤影了。
“怎麼了?”寧璞玉和茵茹一起走了來。
芽枝連忙道:“皇子妃,您趕緊去勸勸竹節吧,可別再鬧出什麼亂子來。”
很可惜話音還沒落,房間裡就是乒乒乓乓的一陣亂響。
不一會兒的功夫,竹節就揪着橙兒那丫頭走了出來。人已經被打的昏了過去。
“你怎麼下手這麼重?”寧璞玉被她這架勢嚇了一跳。
“皇子妃,您就罰奴婢和她一塊去下院洗衣裳吧。奴婢偏要好好的看着她,看看她還怎麼作怪。”竹節氣呼呼的一鬆手,人就癱軟在地上。
茵茹奇怪的不行:“這丫頭是誰?怎麼敢來二皇子府惹事?”
“皇子妃好手腕,殺雞儆猴也不用這麼着急吧?”妙音氣喘吁吁的從房裡走出來。雖然毒不足以致命,卻到底弄得她身體虛弱。想要吼出一句話都難,只能這樣滿臉駭然聲音嘶啞的說出來。
“這不是……妙音嗎?”茵茹十分的驚訝:“她不是已經……”
“你們當然希望我死了。”妙音紅着眼睛趕緊去看橙兒。又是在她的人中穴上用力的按,又是搖晃。橙兒還沒有醒,她自己卻累的癱坐在地。
“說來也是話長。”寧璞玉嘆氣:“終究是個可憐的人。來人,去把妙音扶回房間。帶芽枝去包紮。”
“橙兒就交給奴婢吧。”竹節拎着那昏沉沉的人,直接往下院就走。“皇子妃,這兩日奴婢暫且不來您身邊伺候。若是有什麼吩咐,叫人來知會奴婢一聲。”
“呀,姑娘流了好多血,那隨便好像還在皮肉裡。”鏡水擔心的說。
“不礙的。”芽枝皺眉:“一點碎片而已,等下用針挑出來就是。”
“讓我看看。”寧璞玉捏着芽枝的手指,的確看見裡面有東西。“忍着點,我馬上給你挑出來。”
“多謝皇子妃。”十指連心哪裡會不疼呢。只不過看橙兒被揍的那麼慘,芽枝心裡舒服多了。二皇子府好不容易有幾天安靜的日子。這下可好,爲個臭丫頭鬧得翻天覆地。說白了,她還是不想皇子妃擔心,纔不願意多事。
寧璞玉手指柔軟,銀針也用的靈巧。沒讓芽枝吃多少苦,碎片就挑了出來。
“你趕緊帶着她去上藥,天氣太熱了,這要是起了炎症可不得了。”茵茹皺着眉頭,一副擔憂的樣子。“既然是妙音回來了,那我就去看看她。畢竟是熟人,我也想問問她到底爲何而來。”
“也好吧。”寧璞玉點了下頭,也顧不上別的了。“走,芽枝,跟我去藥房。”
茵茹轉身對豌豆道:“這條路走到頭,右邊第二間廂房是我以前住的,你去整理一下,打掃乾淨。對面的那一間,就給你和鏡水住,也順道收拾出來。就別給玉華軒的侍婢添麻煩了。”
“是,少奶奶,奴婢這就去。”豌豆就是個天真的丫頭,也沒那麼多心思。通常叫她做什麼就會爽快的去了。
只剩下鏡水,茵茹對她使了個眼色。“別叫人來打擾。”
“是。”鏡水沉着點頭:“二小姐放心。”
茵茹走進去的時候,妙音正在垂淚。
她太沒有用了,連橙兒都保護不了。
“咱們又見面了。”茵茹笑容可拘:“怎樣,身子沒什麼大礙吧?”
“還不是託你的福。”妙音不悅的瞪着她:“按說皇子妃對你不薄啊,在寧家的時候要不是有她,你早就一命嗚呼了。怎麼你也要恩將仇報?”
“胡說什麼呢。”茵茹不痛快的白了她一眼:“我幾時恩將仇報了。讓你留在這裡,不過是可憐你是個可憐之人罷了。和璞玉有什麼關係。你要想啊,堂堂二殿下身邊,難道就只能有一個或者幾個女人嗎?當然不是了。反正多你這麼一個也不多,我何不成人之美。再說,你的孩子不見了,我的孩子還沒出生就走了,都是可憐人,也不想看你無家可歸。”
“家?”妙音聽到這個字,哽咽起來:“我何曾有過家啊?小小年紀,就被賣到了寧府爲婢。以爲會做一輩子,可老爺怕我告訴四小姐,她要嫁的人是二殿下冷決,將我趕走了。以爲大小姐好心收留我,能讓我繼續伺候在四小姐身邊,沒想到竟然是一場浩劫。二殿下鍾愛四小姐,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卻要爲他們付出這麼沉重的代價。難道這就是家人嗎?我在她們眼裡,就是個人盡可夫的要飯的花子而已。”
皺起了眉頭,茵茹寡淡一笑:“也別把自己說的那麼悲慘。好歹你有手有腳,你還有個兒子。總比我要好。等有一天,你發現自己瀕臨絕地,跌進谷底,那個時候,你就不該哭了,反而該笑。厄運已經到頭了,馬上就要走大運了,而我,也許就是你命裡註定的貴人。”
其實妙音根本不明白,好好的,茵茹爲什麼要幫她。
長街受辱的那一日,她也是實在沒有辦法,纔會吃了那毒藥。
“你這麼幫我,想我怎麼回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