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遇到薛鵬之前,蕭肅以爲他是沒有什麼軟肋的。
至少不用被人牽着鼻子走。哪怕是皇帝老兒,他不愛叫一聲爹,對方就撬不開他的嘴。
可這一局的變數,便是皇子妃扼住了薛鵬的咽喉,逼着他放棄即將得到的一切。
“你就非要幫着他們和我作對?”蕭肅無奈的看着薛鵬。
薛鵬的臉色並不好,透着晦暗的黑氣。“蕭肅,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只是個俊逸多才的少年。不是在幽靜的亭子裡撥弄琴絃,就是在碎花滿地的梨樹下談詞弄賦。而你現在的這個樣子,讓我覺得好陌生,我根本就不敢相信這是你……”
“別說了。”蕭肅凜眉看着他:“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哪一個,纔是真正的我。但你要記得,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我始終不會辜負你。”
“你們到底再說什麼?”皇帝隱隱覺出這兩個人的關係不是那麼簡單。但是理智又讓他無法相信自己的感覺。
“皇上,我覺得現在有必要請人搜一搜皇宮內院。”寧璞玉忽然開口,語氣並不是商量的那種口吻。“二殿下應當就在宮裡。”
“在宮裡?”韓歆語有些不信:“你說衍兒在宮裡?這怎麼可能?”
“本來我也以爲不可能。可是蕭肅的本事咱們也算是有目共睹了。無聲無息之間,就讓他的人控制了整個皇宮。連這樣一座禁宮,都能無聲無息的帶着那麼多親信走進來,想要藏一個人不要太容易了。再說,哪裡能比皇宮更安全呢。”
太后表示贊同:“不錯。晚秋,你這就領着人去找。”
蕭肅的隨從,將刀鋒又逼近了乳孃懷裡的孩子一些。“皇子妃,勸您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爲好。既然太后與皇上都在這裡。倒不如趁早下旨,冊立我們公子爲太子。亦或者……直接宣告退位,請我們公子登基爲帝。”
“癡人說夢。”不等皇帝發怒,寧璞玉就搶先說出了這四個字。
“能控制這座禁宮又如何?你們以爲就有十足的勝算嗎?”寧璞玉微微挑眉:“皇祖母,璞玉不堪,最喜歡玩貓抓老鼠的遊戲。倒不如找爺這件事情,就交給璞玉來辦吧。”
太后見她自信滿滿的樣子,很爽快就點了頭:“也好。哀家的人若是大張旗鼓的去找,只怕也要鬧出大動靜。”
竹節得了眼色,吹了個口哨。
很快殿外就有人以同樣的口哨迴應。
“這是……新月宮的人。”皇帝皺起了眉頭:“這些年,新月宮明裡暗裡也幫襯了冷衍不少。”
“是。”寧璞玉大大方方的承認:“比起蕭肅的鬼祟,二殿下有這樣的幫手不足爲奇。且從頭到尾,也沒有做出過有損皇家名譽的事情,更不會威脅到皇上您的皇權不是嗎?”
皇帝喟嘆了一聲,笑容裡透出了滄桑與無奈。“朕這一輩子,錯的太離譜了。疑心最鍾愛的女人與人有私,懷疑自己最出色的兒子是別人的種。也幸虧到今日能明白過來,蕭肅,朕念你身上流着皇族的血,若此時收手,便不予追究。你還是能和從前一樣,遊跡於江湖之中。朕保你衣食無缺。”
“我不稀罕。”蕭肅蹙眉,語氣格外的沉冷。“我要什麼,都要靠我自己這雙手來爭取。你們以爲區區幾個新月宮的奴才,就能反轉局勢嗎?”
“只靠新月宮這些人,當然難以以寡敵衆。但是你別忘了,還有三殿下呢!”寧璞玉輕輕的捻了捻指尖。“還有,你就不好奇薛尚書去了什麼地方嗎?”
“我爹?”薛鵬饒是一愣:“我爹他……”
“薛尚書已經想起了當年的事情,也早就知道蕭肅的身份。於是他追蹤到蕭肅母子曾經住過的地方,也憑藉一些蛛絲馬跡,知道這些年發生的事情。眼看着朝中的局勢說變就變,而二殿下轉眼就成了庶民。薛尚書當然坐不住了,他豈能由得昔日救過的孩子,成爲今日朝堂上的叛逆,遂離開皇城,秘密前往附近的駐地調兵。”寧璞玉笑了笑:“其實這一招也是學你。你喜歡盯着薛鵬,卻容易忽略他身邊的人。當然,茵茹是個例外。你盯着魯茵茹的時間,比你盯着薛鵬還要長。”
“哼。”蕭肅的臉色顯然已經沒有方纔那麼輕鬆了。
這時候,隱約傳來戰鼓的聲音。似是從宮門外傳來。
“看樣子,三殿下與薛尚書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寧璞玉不由得舒了一口氣。
“可是他們又是怎麼知道宮裡的情形?”蕭肅不免疑惑。“你們是不可能把消息送出去的。”
寧璞玉對着他撇了撇嘴,不屑於解釋。
薛鵬則低嘆一聲,緩緩的說:“方纔我在我懷裡揣了一隻鴿子。我甚至不用寫些什麼。那鴿子的腿上有紅色的繩子標記,只要撒出去,看見他的人必然知道宮裡出了什麼亂子。”
“所以你現在明白了嗎?”寧璞玉看着蕭肅,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可悲。“打從你開始計劃奪宮的這一步開始,你就變得越發謹慎了。一個成日裡*不羈,就只曉得風花雪月的人,忽然轉了性子,不就是在給別人提醒嗎?你真當所有的人都是瞎子,看不出你這點伎倆?”
蕭肅這時候,忽然已經明白了什麼。他側首瞥了薛鵬一眼,有些遲疑的問:“所以你這些天接近我的目的便是如此了?”
薛鵬搖了搖頭:“不光如此,我要一邊拖住你的腳步,讓你不能專心的應對這些事。還要設法找到二殿下的下落。當然,我做的並不算成功。”
“已經很好了。”寧璞玉禁不住讚許:“要不是有你拖住了他腳步。菜園子的事情也不可能鬧的滿城風雨。也就不能逼着他在沒有以策萬全的時候,搶先動了手。現在這個局面,少不了你的功勞。”
“薛鵬。”蕭肅的聲音充滿了悲涼:“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你可知道,我活着的這二十多年,我沒有輕易相信過任何一個人。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爲什麼你要和他們一樣,這般踐踏我的信任?”
薛鵬走過去,停在了蕭肅隨從的面前,徒手握住了那把刀。
“你……”蕭肅被他這樣的舉動氣得不輕,想說什麼,可是心口悶的他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薛公子你這是何苦?”隨從想要抽回刀,可對方的手掌已經開始流血了。
“放了這個無辜的孩子。”薛鵬幽幽的閉上眼睛:“你要怎麼怪我,要怎麼想我討回這筆賬,都隨你。”
“那麼我想問問你,我又能從你身上討回什麼?”蕭肅很失望,他一時的疏忽,就被薛鵬給騙了。“你知道那個園子,我付出了多少心血,費盡心機纔有了今天的成就。那裡是被誰找到的都無所謂,爲什麼卻偏偏是你?”
“嗯哼。”太后已經聽不下去了。“是誰找到的有什麼關係?薛尚書一心向着朝廷,忠君愛國。薛家的長子,自然也會懂得如何爲君分憂。你既然已經承認,那園子是你的謀劃,這會兒又顯示出逼宮奪權的狼子野心,那哀家便是不能再由着你胡鬧了。來人,將這個忤逆子抓起來,上百斤枷鎖,關進天牢。他的罪狀,的要皇上一件一件的親自審問。”
“我若不從呢?”蕭肅虛着眼睛,示意隨從放下那把刀。
隨從雖然不情願,卻也照辦。
薛鵬趕緊用自己的身子擋在隨從面前。乳母趁機躲到了竹節身後。
從頭到尾,盼逢都睡的很甜,並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寧璞玉鬆了口氣,隻身走到了蕭肅對面。“你若能坦白相告,二殿下的下落。我會替你求情。說不定薛公子心軟,會去天牢看看你。”
“哼。”蕭肅的心,像是被鋼針扎進去那麼疼。“他纔不會來看我。他的心,比這把掉在地上的刀還要硬。”
這話,讓薛鵬心裡難受。
縱然蕭肅做錯了許多事,可對他的這份情意,卻從來沒有摻假。“是我的錯,天牢也好,死牢也罷,你去哪裡,我便陪着你去哪裡。絕不反悔。”
“我不喜歡。”蕭肅擰着眉頭,眼底充滿了鄙夷之色:“這一場惡戰,是免不了了。你們或許可以殺了我,但也無法改變這個局面。死,對我來說並不可怕,可是你們就真的有把我能找到冷衍嗎?”
一聽這話,寧璞玉急的眼睛都紅了。“你爲何非要這麼冥頑不靈,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你可別忘了,你身上流着的血,有一半和二殿下是一模一樣的。你怎麼能這樣罔顧親情?”
說這話的時候,寧璞玉心裡很害怕,言辭難免激動。她一步一步逼近了蕭肅,走近那個已經瀕臨瘋魔的男人。
“皇子妃,當心啊。”竹節的阻攔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蕭肅用最快的速度,拔出了寧璞玉頭上的金簪子,鋒利的一端指着她的眼珠。“我要帶薛鵬離開這裡。你們最好給我一匹快馬,讓出一條路來。否則,我就先殺了她,再殺乾淨你們。”
粗略的估計了一下,這內殿之中,足足有二三十個蕭肅的人。
如若禁衛軍護駕,這些人真的不算什麼。
可偏偏除了竹節調動的新月宮之人,外頭根本就沒有一點動靜。
宮門外的救援只怕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寧璞玉直冒冷汗。“強弩之末,有意思嗎?”
“好歹也強弩過。”蕭肅沒跟她玩笑,手上的力氣大的驚人。
寧璞玉不被他戳死,也的被他勒死。“你能不能別這麼用力,我要是死了,你還能要挾誰?”
“蕭肅,放開皇子妃,回頭是岸吧。”薛鵬苦口婆心的勸道:“你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我已經答應你了,不管你的結局如何,我都會留在你身邊……”
“我不需要你的施捨。”蕭肅打斷了他的話,那句身邊,聽起來特別的諷刺。“我只想要得原本就屬於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