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略顯蒼白的亮光透進了窗櫺。
寧璞玉半睡半醒，感覺到了這一縷微光。臉上也有點癢癢的，像是有誰對着她輕輕呵氣。
睜開眼睛，一張臉近在咫尺，驚得她一下子坐了起來。
被子扯走了，冷衍露出了半個身子。“冷！”
“冷？”寧璞玉一股腦掀了他身上的被子，恨不得用眼神殺死他。“冷你不會回你的東廂房，誰讓你睡在這裡？”
這一嗓子，算是把冷衍徹底吵醒了。
他坐起來，不痛快的看着她：“你以爲我很想睡在這裡嗎？”
“你的意思是說，我很想你睡在這裡嘍！”
“不然你死拽着我的手不鬆開是什麼意思！”冷衍一伸手，手腕上的淤青就露了出來。
果然不是舊傷，可寧璞玉根本就沒有印象了。
“爺，娘娘，奴婢打好了熱水。”門外芽枝的聲音異常甜美。“起了麼？”
“下去。”寧璞玉催了他一聲：“快下去。”
“下去？”冷衍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看這人厚顏無恥的不動地方，寧璞玉乾脆踹了他一腳。“叫你起牀呢！”
“爺我不起！”冷衍橫眉豎目，還沒試過這樣被人踢着起牀的。
竹節稍微用力，從外面就把門推開了。“爺，皇子妃娘娘，早膳準備好了，再不起可就涼了。”
寧璞玉的臉“唰”的一下紅了起來。“你怎麼進來了？”
“側妃別害羞，習慣了就好。”竹節捧着乾淨的衣裳走過來。
冷衍這時才發覺，天只是剛亮，太陽還沒出來。“怎麼這麼早？”
芽枝笑眯眯的說：“馮鋮說今兒是個好日子，請爺去魯家下聘。”
“哦。”冷衍差點忘了這件事。
魯家在皇城西南角，離二皇子府還真是有些遠。即便是騎馬，也總要一個多時辰。
“更衣。”冷衍從牀上走下來。
芽枝就捧了衣裳送到寧璞玉面前：“娘娘。”
寧璞玉百般不情願：“我冷。”
“爺，那奴婢替您更衣。”芽枝抿脣笑了。看着側妃嫣紅的臉頰，知道她是在害羞呢。
寧璞玉索性把頭蒙起來：“我還不想起來，我要再睡一會。”
竹節點頭答應：“知道了娘娘。昨晚您辛苦了，多睡一會也好。”
懶得和她解釋，寧璞玉只覺得沒臉到家了。好好的，鬧得這麼不愉快。
冷衍則是如常的一臉冷漠，只是，腦子裡還在回憶她昨晚說的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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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見皇子妃。”榮燕雯領着扶蘇端身進來，笑靨如花，卻沒有多麼明媚。
“今天怎麼這麼早？”寧璞珍正在給院子裡的花澆水，打眼一看，這榮側妃的衣裳比花還要鮮豔。“你氣色倒好。”
撫了撫自己的臉，榮燕雯笑得有些勉強。“好不好的也是衣裳襯的。妾身昨晚就幾乎沒怎麼闔眼。”
“怎的？”寧璞珍把水瓢交給洛晴：“去打通水來，給榮側妃看茶。”
“是。”洛晴應聲。
“你去幫把手。”榮燕雯支開了扶蘇。
丫頭漸漸走遠了，她才慢慢的說：“爺今兒要去魯府下聘。一想到這個，妾身就睡意全無。”
寧璞珍怔了怔，認識榮側妃的這三年裡，就沒聽見她說過這樣直白的話。“這是極好的事情。魯鑫是皇上最看重的將才。他的女兒入府，必然得到爺的厚待。”
“是啊！”榮燕雯心裡難過，嘴上的話輕飄飄的無力。“佩瑤走了沒幾日，爺就納了新妾。府裡的人，只會多不會少。”
“你這是怎麼了？”寧璞珍納悶的看着她：“怎能滿嘴酸話？”
“妾身冒失了。”榮燕雯微紅的眼睛看上去盪漾着霧氣。“想起入府這些年的種種，妾身只覺得身心俱疲。不過，好在皇子妃的親妹也在府中，有她照顧在爺身側，確實叫人安心。”
拐彎抹角了這麼半天，原來還是想說璞玉的事情。
“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寧璞珍臉色平靜：“猜來猜去的，沒意思。”
“不是妾身不說，只是怕說了皇子妃不高興。”榮燕雯留心了一下她的臉色，才繼續往下說。
“昨晚上，妾身讓扶蘇去送糕點給爺。馮鋮就帶着扶蘇進了園子，您猜怎麼着？”
把人胃口吊起來了，她不往下說了。
寧璞珍皺了皺眉：“怎麼了？”
“扶蘇看見……看見寧側妃死乞白賴的拽着爺的衣裳不撒手，連袖子都扯壞了。”榮燕雯的臉色也是不那麼好看。
寧璞珍低下頭，看了看裙襬上的牡丹花，只覺得銀絲線太晃眼，勾了邊反而看不清花的圖案。“許是璞玉才入府，還是小女兒的性子吧。只要爺喜歡，沒有什麼不可以。”
想起昨天她病成那個樣子，寧璞珍心裡也不落忍。
“是，使使性子倒也無妨，只不過……”榮燕雯憋得不行。“罷了，皇子妃恕罪，這事憋在且很肚子裡一晚上了。若是再不出說出來，妾身當真是要憋壞了。”
寧璞珍納悶的看着她：“你說就是。”
“扶蘇聽的清清楚楚，爺當時說要去倚儷閣陪您。然後就看見寧側妃扯着爺不讓爺走。袖子扯壞了還不算，爺回屋換衣裳的功夫，她竟然……她竟然還趴在地上賴着，死活不肯起來。最後，是爺拗不過她，將她抱回了廂房。就……再也沒出來。”
榮燕雯故意說的憤慨不已，就是爲了挑起皇子妃的不滿。“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妾身看不過她這樣算計您的恩寵，不管怎麼說，您和她也是親姐妹。皇子妃就就算要怪妾身多嘴，甚至挑撥，妾身也不敢不如實稟明。扶蘇看見的所有，馮鋮也都看見了。想必現在，連青檸也知道了這件事。皇子妃若不信，大可以暗中查問他們。妾身若有一次不實，還請皇子妃隨意發落。”
這番話，驚的寧璞珍如遭雷擊。
以至於她愣在當場，好半天都能回過神來。
榮燕雯在心裡冷笑起來，看見皇子妃這樣失魂落魄，如鬥敗了的山雞一樣，還真是痛快。
沒想到這次戳她心窩子的不是旁人，而是她的好妹妹。
“皇子妃，您可千萬別說出去是妾身相告的。寧側妃她……足智多謀，妾身只怕萬一不慎傳到她耳朵裡，保不齊妾身也要去祈福抄經了。”
“別胡說。璞玉不是這樣的人。”寧璞珍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信她。卻也不想再叫榮燕雯輕視。“爺今天要去下聘，回頭魯氏就要入府了。府裡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料理完。你先回去吧。”
“妾身遵命。”榮燕雯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至於皇子妃有什麼打算，那就不關她的事了。“皇子妃若有什麼吩咐，只管叫人告訴妾身一聲。妾身隨時聽候差遣。”
“好。”寧璞珍目送她離開，身子一歪，趕緊扶住了花臺。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洛晴急匆匆的過來：“榮側妃對您說了什麼，怎麼您的臉色這樣難看？”
“她說……爺原本昨晚要來，是璞玉扯壞了衣袖，躺在地上耍賴……才哄了爺去她房裡。”寧璞珍怎麼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洛晴，這不會是真的對不對？璞玉明明不喜歡爺，她明明心高氣傲，不願意屈從這門親事。她怎麼會耍這樣的手段搶我的恩寵？”
洛晴卻非常相信榮側妃的話：“娘娘您別忘了，昨天可是您得罪了她。在您面前，她只會哭鼻子抹眼淚的，轉身可好，又跑到爺面前裝委屈。咱們的眼睛，都差點被她身邊的竹節弄瞎了，這報復還不夠，她到底也是您的妹妹，怎麼能這麼狠心呢！”
寧璞珍潸然淚下：“在她心裡，我算什麼姐姐啊。她一定是知道我的出身，嫌棄我。我還不如茵茹要緊。”
“大小姐。”洛晴心裡充滿了憤怒：“她不仁，就別怪咱們不義。奴婢這就想辦法，一定要將她趕出二皇子府去。”
“不行。”寧璞珍搖頭：“現在這麼做，誰都知道是咱們動的手。爺要是真的那麼在乎璞玉，一定會怨恨咱們的。”
“可是大小姐啊，咱們再不動手，四小姐怕是要把爺的心都掏空了。總不能叫她這麼如意。”
洛晴早就有心收拾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四小姐了。“您只管交給奴婢，奴婢一定謹慎行事。”
有那麼一瞬間的衝動，寧璞珍卯足勁要點頭。話一出口，卻還是心軟了。
“不好。她終究是我妹妹。如今我和她，都是沒有孃的孩子。要是她再被趕出二皇子府，只怕爹饒不了她。”
“都這個時候了，您還要爲她打算！”洛晴有些生氣：“您怎麼不想想，她撒嬌打滾攔着爺來看您，哄了爺去她房裡時候的那股張狂。您怎麼不想想，她是怎麼狠心對您的。三殿下不會再要她了，咱們爺就成了她唯一的指望。大小姐，萬一來日，她要當這個皇子妃呢？別怪奴婢說話不中聽，您有的，她也不差什麼。可她會的，您未必能做得出來。”
“洛晴啊，你可是說了一句大實話。”寧璞珍只笑自己軟弱，自己蠢。她含着淚，滿眼帶笑的說：“你要讓我撒嬌打滾的去挽留爺，攔着爺不去旁人房裡，我還真的做不出來。”
“這不就是了。”洛晴給她遞來絹子。“奴婢覺着，要麼是馮主子，要麼就是那新來的魯氏。總有一個能幫着咱們拔掉這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