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這雙眼睛平靜黝黑,無波無瀾,卻又似有魔力般攝人心魂,叫他編排好的一肚子話都卡在喉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來收購你家的人蔘、黑疙瘩……當然,最主要的是保護你。”一股腦兒的全說了。
玉凌關上門,轉身接過他手上的西瓜和蛋糕放到桌子上:“我沒人蔘了。還有,爲什麼要保護我?”
“有境外的□□,之前青蓮山的綁架案就是他們乾的,我爺爺和我爸,還有我大哥和二哥,還有……”
“重點!”
“因爲你救了二哥,他們怕你被□□發現會有危險,所以就派我過來保護你。”
“哦,那人是你二哥?你們是晏城顧家的人?所以上次你‘買參救奶’的事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顧梓耀尷尬的點頭,隨即又搖頭,急忙解釋道:“二哥讓我去買的,不過我奶奶昏倒住院那事絕對是千真萬確的。我發誓!”見玉凌一副‘你就編吧’的神情,趕緊擺出嚴肅臉,立正舉手發誓。
心裡之前的猜測一一得到證實,玉凌徹底安下心來,在家人還沒有自保能力之前,有華國最高軍事家族的庇護也不錯。任何事有得到就有付出,玉凌又不真是個十歲的孩子,雖然之前一直在哥哥白澈的保護下生活,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玉凌不加掩飾的上下掃視着他:“你?保護我?對付□□?”怎麼覺得這麼不靠譜呢?
看着面前男孩鄙視的眼神,他很想大聲說:我很能打,我可以保護你。最終憋紅了脖子,也沒說出一個字,只能挫敗的老實交代:“我,我就近保護,爸和二哥還派了別人來,不過,你有事可以找我,保證隨傳隨到。”
“就你?”
“……我再告訴顧首長,就是我爸。”
“其實你是個聯絡員。”玉凌毫不留情面的一針見血。
顧梓耀一陣臉紅,梗着脖子辯解:“我很能打,比聯絡員有用!”
玉凌突然出手,一拳向着面前之人而去,顧梓耀一個反應不及,肚子上捱了一拳,還沒來得及躲避,第二拳又到了,身體的本能讓他一個側身躲開了,但肚子上一痛,這一拳還是落到了他肚子上。
怎麼回事?顧梓耀捂着肚子有點懵。第二拳他明明躲開了的,還沒等他想明白,第三拳又照着門面而來,左跨一步,側頭,拳頭落在了左臉上。……這孩子的拳頭有毒!
“很能打?”玉凌收回手,淡淡的吐出三個字。
顧梓耀的臉色已經由紅向紫轉變了,他終於明白二哥每次提到面前這男孩時敬畏的神情是爲什麼了。
想到自家那個莫名其妙轉學過來的侄子,顧梓耀覺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請高手收我爲徒。”說着就雙腿一彎,跪在了玉凌面前。
“……”神轉折。
玉凌一聲不吭的打開了大門,意思很明顯。但他碰上的是顧家臉皮最厚的顧梓耀,於是……
“徒兒拜見師傅。”說着就一拜到底。
“……”
“師傅,您老人家有事儘管吩咐,徒兒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臉皮太厚是病,得治。
“哦,對了,師傅,徒兒給您敬茶。”說着就站起身往廚房去,可真夠自來熟的。
“我什麼時候答應收你爲徒了?”
顧梓耀驚訝的轉過身:“師傅您剛纔沒說不同意啊,當然就是默認了。”隨即一臉委屈的撲過來抱住玉凌的大腿:“師傅您可不能反悔啊!”
玉凌正想將他扔出去,樓道里響起腳步聲,須臾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出現在門口。
玉凌在神識發現他時,便已呆愣當場。哥哥,這是他的哥哥白澈,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他面前。
在他愣怔的時候,顧望宇已經走到了他面前。眼前的精緻少年給他一種前所未有的熟悉感。這眉眼,這驚喜的神情,如同早已烙進心裡般,熟悉的讓人心痛。
“哥哥?真的是你。”玉凌不顧不管地撲進哥哥懷裡,緊緊,緊緊地抱住。淚水肆無忌憚的滑落,這一刻他就如丟失的孩子終於找了父母,拼命發泄着心裡的委屈。
“哥哥,嗚……哥哥,我找了很久,很久,嗚……都找不到,嗚……你去哪裡了?爲什麼不來找我?我等了好久,好久……都等不到,嗚……”
聽着懷裡孩子斷斷續續地哭訴,顧望宇覺得自己除了跳動沒有其他感覺的心,突然痛地無法呼吸。
擡手輕輕拍撫着男孩的後背,一下一下,緩慢而輕柔,明明從沒有做過的動作,卻好似已經做過了千百遍般熟練無比。
這是屬於他的男孩,不知何時丟了,如今終於回到他身邊。心裡一直空缺的角落瞬間被填滿,曾經的空寂寒冷被溫暖甜蜜取代,顧望宇覺得此刻,他才真正的活了過來。
這裡正在上演溫馨的認親大戲,而那邊跪在地上一直沒起來的顧梓耀,早已驚掉了下巴。這還是他那個面癱侄子嗎?現在出現在他臉上的心痛、欣慰、幸福……這些都是什麼鬼?
這侄子從出生到現在,臉上唯一的表情就是沒表情,家裡人都覺得這是少年老成的表現。但顧梓耀始終認爲這是面部神經失調症,俗稱“面癱”。曾經還建議過家人帶小宇去醫院看看,沒準吃幾顆藥,打兩針就能醫好。當然提議被全家無視了。
但他現在看到是什麼?這麼多表情同時出現在一張臉上,這得有多高的難度啊!不去當演員實在可惜了。
被“面癱”變“影帝”這個巨大的轉折刺激得頭腦不清楚的顧梓耀,完全沒發現他關注的重點不對。
直到玉凌發泄完,平復了心情,從顧望宇的懷裡退出來,顧梓耀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你,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小叔?”顧梓耀冷冷地掃去一眼。
對了,對了,這纔是侄子正確地打開方式嘛。就說之前是他眼花看錯了。
看着又開始走神的顧梓耀,玉凌對着哥哥擡擡下巴,一副看好戲的表情:你家的。
顧望宇秒懂,同樣的動作回敬:你徒弟。不要以爲他沒聽到那一聲聲如泣如訴的“師傅”。
玉凌一頭黑線,他什麼時候說要收這個逗逼當徒弟了,他有這麼想不開?
“他真是你親小叔?”玉凌加重了“親”字。
“……”顧望宇一臉無奈的點頭。
玉凌遞給顧望宇一個同情的眼神:顧家人都這樣?完全沒意識到顧家人也包括眼前之人。
而顧望宇也沒覺得這問題有什麼不對,搖搖頭向顧梓耀撇去一眼:就他一個,其他人很正常。
不需要語言,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才見面的兩人就能完全領悟彼此想要表達的意思。
顧望宇一句話沒多說,拎起地上的顧梓耀就去了對門。關上門,顧梓耀的第一句話就是:“小宇,原來你不是面癱啊!”
顧望宇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獨自回房換衣服。換到一半就聽見外面在喊:“小宇,小宇,告訴你,我今天拜玉凌當師傅了。我跟你說,我師傅的本事可大了……”
顧望宇“唰”的一聲打開門,正好對上顧梓耀欣喜的表情:“小叔,我很佩服你。”臉皮夠厚!
“什麼?佩服我?哦,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佩服我拜了個這麼厲害的師傅。我明白的,明白的。哈哈哈……”顧梓耀得意的仰頭大笑。
顧望宇拿起揹包,面無表情的開門,出門,關門。
兩人走在農業局的林蔭小道上,細碎的陽光透過樹葉打在並排行走的兩人身上。一個冷肅,一個溫潤,一個堅韌不拔,一個精緻靈韻,好似是完全不搭邊的兩種人,卻又異常的和諧相稱。
兩人之間沒有剛認識的陌生和尷尬,也不需要初相識的彼此磨合。一切都是這麼的理所當然,就好像生活在一起的兩人,一個短暫的分離後的再相聚。
“凌……”明明從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卻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顧望宇擡手撫上心口,剛纔他感覺到這裡猛地跳動了一下。
“嗯?”玉凌還沉靜在找到哥哥的興奮中,完全沒察覺到哥哥和以前有什麼不同,除了換了個身體。這在玉凌看來很正常,他自己不是也換過好幾個身體了嗎?只要內在的靈魂不變,他始終都是哥哥。
“我好像忘記了許多東西。”
玉凌聞言緊張地擡起頭,靈力快速的查看他的身體,“是身體出了什麼事嗎?之前傷過頭嗎?”
顧望宇回握住玉凌的手,輕聲安撫:“沒有,和這些都無關。是我忘記了我們曾經的事。”
玉凌震驚地望着哥哥,難怪這麼多年,哥哥都沒有來找他,原來哥哥把他忘記了。難過的低下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最後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凌,雖然我忘記了曾經的一切,但我知道,你是我弟弟,是我一直在尋找的人。”有了你,我的生命才完整。
玉凌難過的是,曾經那麼多美好的回憶,哥哥都忘記了。但想到這麼多年的分離,那些回憶又算得了什麼,只要他和哥哥在一起,他們可以創造出更多更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