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罪,無罪。”範大郎揮了揮手,看着似是極爲歡愉,又問起了方纔的問題:“本朝尚主依何例,先生可知?”
被他這樣和顏悅色地問過來,馮先生簡直受寵若驚。
他仔細地想了好一會,方回道:“回主公,本朝尚主依前秦例,這還是先帝爺定下的:尚主之帝婿賜三品爵位,可領五色府軍各兩千,秩萬石。”
“哦,居然這樣好麼?”範大郎的整張臉上都漾着笑意,就像是想起了什麼極美之事,到最後直是仰天大笑起來:“好,好,好。”他一連說了幾個好字,復又止住笑聲,向馮先生招了招手,一臉神秘地道:“先生可知,我爲何有此一問?”
馮先生早就覺得奇怪了,此時便搖頭道:“主公明見,我愚鈍,不知主公深意,還請主公解惑。”
一連串不大高明的馬屁拍過來,範大郎倒是頗爲受用,笑道:“先生可知金御衛爲何而來?”
馮先生當然不知道,聞言便搖頭。
範大郎便將他拉近了些,壓低語聲故作神秘的道:“金御衛來此是來接人的,他們接的人便是——當今公主。”
“公主!?”馮先生輕呼出聲,一雙突起的眼睛張得極大,目中滿是震驚:“主公,本朝並無公主啊,陛下膝下唯有諸皇子,哪裡來的公主?”
範大郎聞言,面上便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神情,漫聲吟道:“滄海遺珠終可尋。”語罷,意味深長地看着馮先生。
馮先生先還是滿臉迷惑,不過很快地,他的面上便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捻着頜下稀疏的鬍鬚,搖頭晃腦地道:“那屬下就大膽地猜一猜,這顆明珠,莫非竟是遺在了青州不成?”
“正是。”範大郎滿面欣然,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拍:“先生且再猜一猜,這明珠又會是誰?”
馮先生怔怔地看着他。
範大郎此刻的神情,簡直可以用空前地歡喜來形容。
看着這樣的他,馮先生的心裡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一個大膽而又匪夷所思的念頭。
他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來。
“莫非是……”馮先生的喉嚨居然有點發緊,嚥了口唾沫,顫着聲音道:“莫非是……”
“哈哈哈,先生果然猜對了。”不待馮先生說出答案,範大郎便再度笑了起來。
那一刻,他的眼中精光閃動,鼻孔翕動着,如同嗅到了獵物氣味的野獸,一臉的興奮與垂涎欲滴。
“這顆明珠,便在九霄宮。”他一臉深意地看向馮先生,一字一句都說得異常緩慢:“她,正是我們原本要找的那個人。”
秦六娘?!
這個秦府出身最爲低賤的外室女,居然是當朝公主?!
馮先生幾乎被這個想法擊倒,滿臉的不敢置信。
秦六娘居然是當朝公主殿下,是中元帝的滄海遺珠?!
這怎麼可能呢?
可是,再一轉念,這也未必不可能。因爲這個秦六娘是外室女,她初回秦府時已經兩歲多了,她的生母似乎……頗爲神秘。
馮先生的兩隻手都顫抖了起來。
方纔範大郎說要尚主,難道他竟是要將這位秦六娘迎娶回府麼?
可是,範大郎早有婚配,大房夫人端莊嫺雅,亦是臨郡名門之女,範大郎難道還要停妻再娶?又或者,休妻再娶?
馮先生眼神閃爍,鼻頭上冒出了汗珠。
範大郎此時卻是滿心的謀劃,根本就沒去管馮先生的表情。
他正在想的是,他們範家到底有沒有這個可能,搶在所有人的前頭,把秦六娘……不對,應該是公主殿下,娶進府中?
“稍候回府後,再商量此事。”範大郎說道,面上的笑意陡然一落,再不似方纔愉悅。
他忽然便記起,他今天才殺了秦家三娘子,又砍斷了秦三郎的手臂。
縱然這兄妹二人對公主殿下多有冒犯,但很難說公主殿下會不會在意。
他似乎太急躁了些。
如果晚一些動手,或者是拿這個做藉口,把這兩個意圖載贓公主殿下的罪人交給公主親手處置,豈不爲美?豈不是能得到一親芳澤的機會?
那個瞬間,範大郎直是後悔不迭,卻又悔之晚矣。
便在他時而狂喜、時而後悔的心境中,範府車馬已然拐去了九浮山的東側,駛入範家別莊,漸漸偏離了上山的大路。
而就在範家車隊離開的那個岔路口的另一側,在九浮山南麓的山腳下,金御衛的旗幟正迎風招展,那金黃色的龍旗上方,是一面象徵着皇族尊嚴的華蓋。
華蓋之下,必爲皇族。
此刻的這頂華蓋,便是爲一位即將步入皇族的女郎準備的。
縱然各方面得來的消息還不曾得到最終的確證,然而,心急的中元帝卻已經迫不及待了。這位大陳皇帝派人飛馬傳書,給這隊金御衛帶來了一紙詔書,而這頂華蓋,便是隨詔書一同頒下的。
“檀印無異,迎公主歸。”
這便是那紙詔書上最主要的內容。
大陳,將要有一位公主殿下了。
而這位公主殿下露面的最初,中元帝已然按捺不住滿心的歡喜,竟是在還沒有十成把握的情況下,便派下了華蓋。
這便是龍心大悅啊。
微明的天光下,九浮山上下一片肅靜,金御衛的旌旗在山下翻卷着,那一刻的青州城鮮少有人知曉,一件堪稱傳奇的大事,已然在這座南方的小城裡,悄然地發生了……
中元十四年的夏末,大陳各地都經歷了長時間的雨季,便連地處北方的大都也不例外,老天似乎是想要補償去年久旱給這個國家帶來的災難,今年的大陳可謂風調雨順,豐沛的雨水滋潤着大地,昭示着今年會是個好年景。
豐年遇盛事,好雨潤都城。
斷斷續續的雨,並不曾澆滅大陳百姓心中的熱情,而由夏末至秋初,大陳的都城大都也經歷了不少熱鬧,直叫百姓們深覺這一年沒白過。而這幾樁熱鬧事,也掃去了中元十三年大旱殘餘的頹喪之氣,令整個大陳都有了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