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秦素居然要自己唱歌,嶽秀菊嚇得兩手直搖:“殿下恕罪,那調子我雖聽過,唱卻是不會唱的。”
“你不會唱麼?”秦素輕聲道,面上露出了明顯的失望之色。
嶽秀菊生怕她着惱,連忙恭聲道:“我雖不會唱,不過卻還記得兩句歌詞。我記得那宮人唱的是‘野菊黃、暗傷情,煙波江上碧潮生,千里暮雲平’。”
聽着她的話,秦素的腦海中,驀地浮現出了在那個大雪的夜裡、隔牆而來的飄渺歌聲:
鴨腳黃,岸山青……
她怔怔半晌,忽爾恍然大悟。
真真是方言誤人,這哪裡是什麼“鴨腳黃,岸山青”,那分明就是“野菊黃,暗傷情”啊。
沒想到嶽秀菊居然真的懂博南話,這讓秦素十分意外。
而隨後,她便又覺得有些好笑。
原來,她一直都會錯了意。
怪不得她以前總覺得這歌詞極爲古怪,一直以爲是哪裡的小兒歌謠,卻原來那是因爲她沒聽懂方言,弄左了歌詞。
那根本就是一支極雅的思念之曲。
千里暮雲平,訴的乃是離愁別緒,這乃是一曲離歌。
這短短數句歌詞,終是撥開了秦素眼前的一角迷霧,讓她窺得了銀面女的些許真容。
看起來,銀面女或者是博南人,或者至少與博南有關。而無論是這兩種裡的哪一種,於秦素而言,這都是她自知曉銀面女之後,取得的極爲重大的一個進展。
她的面上浮起了淺笑,彎着眉眼看向嶽秀菊,和聲道:“雖不能聽見那歌兒,只聽歌詞,卻是雅緻得很。”
見她笑語款款,嶽秀菊心下大鬆,便陪笑道:“我表妹也會哼這個曲子,我曾經聽她唱過,也問過歌詞,所以我纔會記得這幾句。”
“嶽供人果然聰明。”秦素笑吟吟地看着她道,語聲極爲柔和:“你這記性當真是好,人也機靈。父皇定會大大地賞你的。”
說着她便探手自腕上褪下了一支玉釧,遞給嶽秀菊道:“這個賞你了,拿着罷。”
看着那隻白生生的手上拖着的玉釧,嶽秀菊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那玉釧水頭極好,迎光看時仿若透明一般,其中絲絮如雲,一看就極爲名貴。
嶽秀菊這輩子都沒得過這樣貴重的首飾,一時間連說話聲顫了起來,躬腰道:“殿下這……這賞得太貴重了。”她邊說話邊嚥了口唾沫,兩個眼睛緊盯在那手釧上,兩眼直放光。
秦素心下了然,仍舊是堆着滿臉溫笑,柔聲道:“拿着罷,本宮出手之物,斷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嶽秀菊這才抖着手接過了玉釧,那眉眼間的喜意簡直就掩不去。
秦素便閒閒地拂了拂衣袖,道:“這玉釧兒有個名目,叫做凝絲釧。”她擡手指向對方手中的玉釧,語聲極爲平緩:“絲者,思也。玉中凝絲,正如人之凝思,所謂三思而後行,便是這個道理。”
嶽秀菊本就很有幾分聰明,此時聞言,立時便明白了秦素之意,捧着玉釧道:“殿下放心,今日之事,出得我口,入殿下之耳,再不會有第三人知道。”
見她如此曉事,秦素卻也歡喜,頷首道:“當說的你還是要說的,一會兒邢大監也必定要問你的話。”
“殿下放心,我知道怎麼說。”嶽秀菊笑得見牙不見眼,將玉釧仔細地揣進懷中,賭罵發誓地道:“我自幼長在大都,除了大都話,我哪兒的方言都聽不懂。任誰來了我都是這個話兒,若多說了一句,叫我天打雷劈!”
秦素滿意地“唔”了一聲,招手將她喚到近前,輕聲吩咐道:“你好生辦事兒,待有了機會,我會請你家夫人升你的等。”
嶽秀菊聞言直是喜不自勝,越發對秦素死心塌地起來,拍着胸脯道:“定不負殿下厚愛,往後也會好生爲殿下辦事兒。”
對於這種小心思極多之人,秦素自有法子收拾,此時也不多言,笑着扶了她的手回了正殿。
她回去的時機剛剛好,邢有榮恰好回來了,身後還跟着幾名宮醫。
此時秦素便不方便留在猗蘭宮了,遂命白芳華留下聽命,她這廂仍舊擺起公主儀仗,回到了玉露河畔。
此時,玉露河畔正熱鬧得緊,衆女子揭榜作答、飲酒嬉戲,一片鶯聲燕語。
那幾架移春檻早給幾個才華出衆的女郎刮分了去,至於貼在柳樹上的各個題目,也是答者甚衆,曲水流觴也決出了幾個贏家,大多是名門之女。
秦素回來後,先是應酬了一應貴婦,隨後便將彩頭捧了出來,也不外乎是些金玉首飾珍玩之類,隨意地賞給了各贏家,方纔自這熱鬧處脫了身,回到了正中的大綵棚。
江八娘正在棚外候着,見秦素回來了,便悄無聲息地跟了進去。
秦素正有話要問她,進棚之後便揮退了衆人,悄聲問:“如何?我不在的時候,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江八娘上前兩步,放低了語聲道:“事情卻是沒有,不過倒是發現了兩個行蹤不明之人。”說着她便將聲音放得更輕了些,輕語道:“我叫人在路口盯着,結果發現,霍亭淑與杜十七是從外頭回來的。”
秦素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霍亭淑與杜十七,尤其是後者,秦素對之充滿了提防。
停了一會後,她冷聲問:“她們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淨房。”江八娘說道,面上一派沉靜,“只是,我的人卻沒發現她們過去,只看見她們從淨房的方向回來。我又悄悄向旁人打聽,有個小宮人說,她似是瞧見兩個貴女離開了河畔,正是去了通往猗蘭宮的那條小道兒,但因沒見到正臉,也不能確證。”
秦素聞言,不由冷冷一笑:“這兩個人倒有意思,離開就離開罷,誰也沒規定她們不能去旁處賞玩,爲何又非要假說去淨房?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與殿下想法一樣。”江八娘說道。
秦素便蹙起了眉,將手指輕輕摩挲着袖緣的紋路,沉吟地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就說她們與麗嬪之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