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少言抽了抽嘴角,勉強壓住了內心深處蠢蠢欲動的打人想法:“掌櫃,還有剩下的麼?我想買一本來看看。”
那掌櫃的搖搖頭:“不是我不賣給你,實在是我只剩兩本了,一本收藏傳家,一本時常翻看,女郎若是想要,恐怕要等到三日後了。我們每天都要賣出去上百本。”
商少言乾笑兩聲:“竟然如此好賣?那豈不是幾乎傳遍了南陳?”
掌櫃的笑了笑,很驕傲地挺起了胸膛:“那可不?現在的客商來咱們蜀州,大多都是爲了拿到有東山先生寄語的原本,《鎖情癡》也因此成爲了蜀州最新的特產!”
商少言在心裡暗暗冷笑一聲,計劃了一下《許銜的五十種死法》,而後又同掌櫃嘮了幾句,便告辭回府了。
……
白露、程楚一早便聽說商少言要在晌午時抵達蜀州,此刻正在同廚房商量着做些什麼好菜。
廚房裡的掌廚是個年輕的婦人,生得溫婉秀麗,很會做民間菜——宮廷菜、官府菜也能做,她是御廚後人,但傳了這麼多代下來,很多菜譜已經失傳了。
“最近從西域來的客商送了點辣椒和香料過來。”掌廚想了想,“這些都是好東西,不如給縣主做一桌全辣宴?”
白露和程楚對視一眼,後者已經在咽口水了:“全辣宴?”
年輕的掌廚點點頭:“正是,現下春寒料峭,蜀州又潮溼,吃些辣的去一去寒氣、溼氣。”
白露有些擔憂:“縣主是能吃辣的,但是……但是其他人我卻是不知道的。”
她想說的是不知道喬修玉能不能吃辣,畢竟縣主來蜀州,主要還是爲了把喬修玉帶去西北,萬一吃壞了肚子,縣主可耽誤不起這個時間。
程楚卻道:“這有什麼?多喝熱水不就行了。”
白露想了想,覺得有理:“還可以用熱水洗一洗菜的辣味兒……不錯,程將軍,真有你的!”
兩人相視一笑,都覺得這個方法好極了。
商量好了做什麼菜,兩人便去迎接商少言——遠遠地,白露和程楚便瞧見商少言打馬而來,渾身都透露着一絲不好惹的氣息,看上去不知道是誰又惹了她生氣。
商少言下了馬,冷冰冰地開口:“今天中午叫許銜一塊兒來吃飯。”
而後她想了想,冷笑一聲:“我可得好好謝謝他,畢竟寫了那樣一本好書!”
白露:“……”
她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商少言:“縣主,是我先前……”
商少言打斷了她的話,溫柔而慈祥地看着白露:“好白露,你怎麼可能有錯呢?你也是爲了敷衍他呀,女郎從來不會錯,錯的都是那些傻X臭男人。”
程楚莫名躺槍,但他眼見着商少言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說話——他早就曉得,這個話本子肯定會出問題!當時他勸了許銜,許銜卻說是和陽縣主和七公子都同意了的事兒,他哪裡敢多說?指不定人家小兩口就喜歡這樣呢?
然而事實證明,他錯了,錯得離譜。
程楚嘆了一口氣,而後在心裡默默地給許銜上了三炷香。
商少言走在前面,一邊往自己的臥房走,一邊井井有條地安排:“明日我就要出發前往西北,程楚帶上三百精兵同我一起,既然現在西郊大營已經對我們有了很高的好感,那日後到了城門口也不會太難辦事兒;你再留兩百精兵在蜀州,白露負責和他們一起繼續在這裡安排妥當,滲入蜀州內部,白露也繼續在兩位大人那裡走動。”
“喬修玉我也會帶上,屆時我會把他安排在西北軍營外,程楚親自看着他,免得他誤碰了什麼機密,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郎君,嘖……”
說話間,商少言已經到了臥房門口,她走進去前最後對白露說:“哦,對了,還得記住看好許銜,亂寫話本子我管不住他,但他多半已經察覺到我們的動作,若他有往外傳消息的意圖,就將他關起來。他是個人才,好吃好喝地供着便是,不必多加折磨。”
白露失笑:“縣主放心便是,您快去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這一路定然是累壞了——”
商少言很放心白露和程楚的能力,聞言點點頭,關上了房門。
喬修玉還在睡覺——他昨夜睡得實在是太晚了,一面是因爲興奮,一面是因爲擔憂。
興奮的自然是商少言要帶他去西北,擔憂的卻是他兄長的身體。
昨晚,在他給商少言寫完回信之後,他又收到了喬瑜的來信,信中是簡單的問候和日常趣事兒,但喬修玉沒有錯過上面的藥味兒。
這種藥的味道喬修玉最是熟悉不過,他在被找回皇宮之後便一直隨着喬瑜住,幾乎是聞着藥味兒長大的——他嗅覺靈敏,認出來這是喬瑜之前有一回病危、險些救不回來的那種藥的味道。
輾轉反側一夜,他在黎明破曉時纔將將入眠,睡得死沉死沉的,現下商少言回來的動靜不小,他竟然也毫無所覺。
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是他剛回到皇宮的那一年。
……
喬琢被找回皇宮之前,有個名字叫方逐玉,是收養他那戶書香人家的養父母給他起的名字。
後來流落成乞丐,他捱了那麼多的打,受了那麼多的苦——最苦的時候是冬天,吃不飽、穿不暖,渾身都是凍瘡,他那時候總是縮在寺廟裡的佛像腳下,努力回想着那個家,家裡燒着炭火,吃着羊肉,暖和極了。
這是一個老乞丐教給他的法子,只要拼命想象那些吃的、穿的、暖和的東西,身上就不覺得很冷了。
如果還冷、還餓,就睡覺,睡覺就什麼都好了。
老乞丐對喬琢很好,他撿到了饅頭自己不吃,全部留給喬琢,小小的喬琢已經懂事了,他不想吃,想叫老乞丐吃。
那時候,老乞丐只是笑,那張佈滿髒污的臉上滿是慈愛:“你吃吧,我不餓,我睡一覺就好了。”
喬琢不肯,最後兩人只好一人一半,蹲在佛像後一口一口沾着雪水吃下,時不時擡頭看着對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