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王,是百姓自發給商少言冠上的名頭,她不糾正,但也不打算就這麼叫下去,因爲她不會在西北待很久了,出了西北四城,她還是那個柔弱的和陽縣主。
商少言將處理西突厥的後續工作全部交給了商雲嵐、莫行,兩人一文一武,雖然莫行比不上商少言的打仗能力,但是有商雲嵐在,他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而另一頭,明壇不敢多看多聽,眼看着自己就要把控軍隊了,生怕臨到頭來出什麼差錯,幾乎是低着頭,和自己的那支小軍隊趕去了朔城。
明壇剛到朔城大營,就看見了正和商雲嵐一道說說笑笑的商少言。
商少言身着盔甲,手裡拿着一把大弓,似乎剛練完兵回來,明壇不由得眼皮子一跳,想起來太子對自己的囑咐。
“……和陽應當只是在西北玩兒,她一個女郎,怎麼可能領兵?怕是連小刀都不敢拿。你只管先去軍營接手商家軍,再去找和陽。”
明壇皺了皺眉,騎馬帶着身後五十名精兵往商少言的方向走去,卻見商少言只偏頭看了他們一眼,而後用極快的速度拉開大弓,一箭射中了他的馬匹。
這匹馬迅速倒下來,明壇猝不及防摔在了地上,滾了幾轉,身後的精兵手忙腳亂地將形容狼狽的明壇扶起來。
商少言走過來,臉上掛着燦爛的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你們是哪一隊的?我不是說過了,軍營中除開練馬場外,不得騎馬,你沒記住?”
明壇恨恨地看了一眼商少言,擡了擡手,身後便有人遞給他一隻狹長的匣子。
他打開匣子,露出了一道明黃色的聖旨,而後看向商少言,冷笑道:“和陽縣主接旨。”
商少言沒動,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明壇:“……?”
他當即沉了臉色,呵斥道:“和陽,還不快跪下?”
商少言臉上笑意變淡,看了明壇一眼,皺了皺眉:“就這麼聽着吧。你趕緊的,我還要回家吃飯。”
明壇眯了眯眼:“來人。”
他身後的精兵會意,當即過去想要摁住商少言,逼她下跪,卻不料商少言只是輕飄飄地看了他們一眼,而後一腳一個踹飛。
做完了這一系列動作,商少言擡眼看向明壇,懶洋洋地說:“還不趕緊些?”
明壇:“……”
他怒極反笑,指着商少言的鼻子:“和陽,就你這般跋扈的女郎,還想做太子妃?若你今日識相,我還可以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幾句;你既然如此不識好歹,就別怪我不客氣!”
商少言皺了皺眉頭,似乎頗有些不解:“我哪裡不識好歹了?我肯站在這兒聽你說一些廢話,已經很給你臉了,我勸你不要不識擡舉。”
頓了頓,她有些疑惑地開口:“還有,誰跟你說的我要做太子妃?做太子妃哪裡有自己當皇帝好?”
明壇愣了愣,而後眸光一凝:“你是想造反不成?”
顯然他並不會把一個女郎和皇帝這個稱號聯繫在一起,仍然以爲商少言只是在不敬。
商少言懶得同他多說,直接從他手裡搶過聖旨,明壇想要奪回來,卻被商少言卸了兩條胳膊,當即吃痛地跪在了地上。
他擡頭看向商少言,滿眼都是恨意,還有極大的驚懼。
商少言一目十行看完了聖旨,而後真心實意地笑了。
她將聖旨隨意地扔給身後的商雲嵐,囑咐道:“還是保管着,這可是我們進盛京的好由頭呢。”
商雲嵐笑着頷首。
兩人說說笑笑,而明壇也終於回過神來——和陽縣主,是真的要反!
明壇在腦子裡迅速過了一圈兒近來盛京中的局勢。
太子和趙明本來已經鬥得很厲害了,一時之間分不出勝負,按理來說太子纔是正統,但這世道,誰還管正統不正統?只要能給到好處,人人都可以坐皇位。
而就在不久前,恭王也摻和進來了,他不知身後有什麼人在幫忙,竟然後來居上,現下已經隱隱約約壓過兩人一頭了。
商少言看着明壇,自然明白了他在瘋狂思考,瘋狂懷疑人生。
她勾了勾脣角,居高臨下地看着明壇,影子在明壇身前投下一片陰影,叫人看不明晰她的臉。
“明難是吧?”商少言笑着說,“抱歉啊,你可能回不去了呢。”
明壇:“……我叫明壇。”
商少言點頭:“好的,明煩。”
明壇扯了扯嘴角,心裡憋着氣,但現在他就是“我爲魚肉,人爲刀俎”,他根本不敢提出抗議——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明壇是一個能屈能伸的人。
他深吸一口氣,硬邦邦地說:“那你就把我關起來吧。”
只是他從來沒有當過階下囚,語氣着實有些生硬,聽着倒像是挑釁。
這話一說出口,明壇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當即臉色一僵,小心翼翼地看向商少言,卻見後者像是沒聽到一樣:“把他殺了。”
明壇:“……?”
他愣了愣,而後見果真有人拿着大刀走過來,腦子一片空白,當即大喊:“縣主別殺我!我很有用!”
那提着大刀的人聞言,頓了頓,看向商少言,詢問道:“縣主?”
商少言淡漠地看了一眼明壇:“我這兒有用的人多了去了,難道還缺他一個?”
說完,擺擺手:“趕緊的,我還要吃飯呢。”
明壇心裡涌現出一股巨大的求生欲,連忙道:“縣主,我知道太子接下來的所有計劃!您別殺我,我全部告訴您!”
商少言有些感興趣地看他一眼:“你先說說看?”
那提着大刀的人也就乖巧地站到一邊兒去了,不過一直盯着明壇——明壇知道,如果他給的回答不能讓商少言滿意,他今天必死無疑。
明壇嚥了口唾沫,有些顫顫巍巍地說:“前些日子蘇州決堤,南安郡王把賑災的工作攬下來了,但他實際上是想借機大攬錢財,太子殿下知道後,就做了個局,準備叫南安郡王死於流民動亂……這是一件事。還有另一件事,是近來恭王也參與進了爭奪皇位,太子殿下有些手忙腳亂,因爲恭王身後站着的是國師。”
商少言挑眉,意味深長道:“這些都是我知道的,你如果想活着,就挑一些我不知道的來講。”
明壇驚了——這些都是皇室內部的事兒,就連盛京中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和陽縣主怎麼可能這麼清楚?
商少言看出了明壇眼裡的驚疑不定,笑了笑,挑眉道:“有的事情不必深究,知道得多了,也就活不長了……”
明壇快被商少言一句又一句的恐嚇之語給嚇出心臟病來,他有些痛苦地開口:“我也就知道這些了,縣主,不如您給我個痛快吧,記得給我留個全屍……”
商少言看着他,難得有一些讚賞地看着面前這個豬對手:“你倒是有幾分骨氣。我不殺你,但我也不會放你離開,明白麼?”
明壇唯唯諾諾地答應了。
商少言接着道:“若你敢有半點異心……”
明壇連忙表忠心:“縣主放心,我絕不會的!”
商少言聞言,可有可無地點點頭,至於明壇究竟是不會,還是不敢,那她就懶得管、也不想管了。
畢竟這人並沒有什麼大用處。
商少言和商雲嵐拿着聖旨就往回走,而明壇則被人押進了地牢,和阿史那葉霆做了鄰居。
阿史那葉霆笑着對他揮了揮手:“你好啊,我的朋友!”
他半張臉隱沒在黑暗裡,叫人看不清臉,不過他官話說得很好,因此明壇並未發現不對勁。
明壇心裡一鬆,覺得這人還挺好相處,跟商少言那尊煞神相比可真是太好了,於是友好回答:“我叫明壇,被和陽縣主關進來的,你呢?你這是犯了什麼事兒啊?”
阿史那葉霆笑道:“我叫阿史那葉霆,因爲攻打南陳被抓進來的。”
說着,他就從黑暗中探出那張俊美的臉,一雙碧綠的眼眸讓明壇險些窒息。
阿史那葉霆,誰不知道啊?這可是西突厥的小可汗,有“戈壁之鷹”的兇名!
他明壇何德何能,竟能和這樣的人物關在一起?
但明壇好歹是穩住了,他勉強笑了笑,問:“你老家那邊兒最近……挺安分的哈。”
阿史那葉霆:“……”
他抹了一把臉,面無表情道:“能不安分嗎?和陽她親自領兵,打下了西突厥兩座城池,割了阿史那徵的首級,把我生擒了過來……現在就是這麼個情況。”
明壇:“……?”
另一邊,商少言回了府內,吃上了喬修玉精心烹製的飯菜,渾身都散發着一種名爲“幸福”的氣息。
商雲嵐在一旁酸溜溜地看着兩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夾菜,嘟噥着:“這是沒長手、不會自己夾菜嗎?”
商少言:“……”
她“啪”地一下放下了筷子,聲音不大不小,但商雲嵐和喬修玉同時打了一個激靈,齊齊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看着商少言。
商少言溫柔地笑了笑,對喬修玉道:“七郎乖,你先吃着。”
頓了頓,她又轉向商雲嵐,臉色一沉,冷笑一聲:“你有什麼意見?”
商雲嵐乖巧搖頭:“沒有意見。”
商少言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急了你急了。有本事你自己去找一個肯跟你互相夾菜的女友啊,再有下回,可別跟我們一起吃飯了。”
商雲嵐看了一眼豐盛的、色香味俱全的佳餚,嚥了咽口水,更乖了:“嗯,我再也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