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修玉聽見了外頭的響動,皺了皺眉,對十一道:“她怎麼如此陰魂不散。”
十一也苦着臉,很頭痛的模樣:“公子,咱們畢竟是在南陳的地盤,那三公主打又打不得,躲也躲不過,開了春我們回北周可好?”
喬修玉嘆氣:“哪裡是我們想回去就能回去的?三哥還在同其他幾個皇兄明爭暗鬥,我這會兒回去,是打算拖三哥後腿麼?”
北周太子行三,是喬修玉的同胞兄長,兩人自小感情好,喬修玉此番來南陳“爲質”,也是太子操作的結果,除了降低南陳皇室的警惕心,也是爲了叫並不適合權謀的喬修玉被捲進漩渦。
喬修玉再怎麼笨,也知道這是爲了自己好,他若爲了一個對自己死纏爛打的女郎而回到北周,浪費三哥一片好心不說,還叫三哥分心來照顧他,這還是人嗎?
十一也知道其中利弊,但還是很苦惱:“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咦,公子,不如咱們離開盛京,去周圍的地兒避一避,等三公主嫁人了,咱們再回來?”
喬修玉沉思片刻,頷首道:“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總歸三公主明年二月就要嫁人,左不過兩三個月的事兒,咱們走了也無妨。”
頓了頓,他笑道:“那會兒和陽縣主應當也從蜀州回來了。”
十一撇撇嘴:“公子誒,您現在三句話不離和陽縣主,早點兒把人家娶回北周得了!”
喬修玉目光含笑:“我……現在還沒法娶她。”
十一瞪大了眼睛,彷彿喬修玉說了什麼鬼話似的;喬修玉笑了笑,嘆氣:“和陽就像是一陣風,你想抓住她,她便立刻離你遠遠的;你站在原地停留,她卻又催促着你上前……你不能指望自己能追上風,你只能希望風能夠爲你而停留。”
十一聽得雲裡霧裡,但大概也明白了喬修玉的意思,安撫道:“公子別急,總有一日和陽縣主會答應的。”
外頭,陸雙怡還在同侍衛爭執:“本宮想見你們公子,是給他面子!你們敢攔本宮,本宮叫父皇將你們全部殺了!”
侍衛的首領聞言,板着臉道:“公主,我們是北周的將士,你們沒有資格殺掉我們。”
陸雙怡雙臉漲得通紅,根本沒注意到剛纔被自己一腳踹在地上的紅葉眼裡透出的怨毒。
紅葉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再次看向陸雙怡時,眼裡已經是一片冷漠、麻木。
這時,喬修玉從殿內走出,一雙向來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卻冰冷無比地看着陸雙怡,他站在侍衛身後,面無表情:“三公主好大的架勢。”
陸雙怡見了喬修玉,眼睛一亮,但隨即想起了剛纔自己遭受的屈辱,連忙道:“喬琢,你趕緊把這羣不知死活的刁奴殺了!他們竟敢攔着本宮,以下犯上、罪不可恕!”
喬修玉冷冷地看她一眼:“這些侍衛都是我北周的子民,憑什麼聽你的話?三公主,想來上回我並沒有同你說清楚。我不僅不喜歡你這樣的女郎,我還厭惡、憎恨你。你若再糾纏不休,我只好覲見陳皇了。想來陳皇也不會爲了你而損失掉北周南陳的交易吧?”
陸雙怡愣愣地看着喬修玉,在他一番重話下冷靜下來,問:“你爲什麼不喜歡本宮?整個南陳沒有人不喜歡本宮,父皇說了,本宮是他最疼愛的孩子。”
喬修玉:“……”
他幾乎是被氣笑了:“三公主,你捫心自問,若你並非公主,並非皇室血脈,你這番做派是否真能討人喜歡?”
留下這句話後,他返回了寢殿,剛走出三兩步,又停下來,回頭說了一句:“另外,若公主下回再在我這裡喊打喊殺,我也不介意將這一切奉還予你。”
陸雙怡沒有錯過喬修玉語氣裡那一絲絲殺意,她愣在原地,背後竟然冒出了一些冷汗。
喬琢……喬琢說得是真的。
他不僅不喜歡自己,還厭惡自己,根本不是母妃嘴裡所說的“欲擒故縱”。
他……也是真的動了殺意。
陸雙怡看着喬修玉離開的背影,兀自沉浸在疑惑和恐懼中,根本沒有注意到,站在她身後的紅葉,嘴角揚起了一抹怪異的微笑。
……
宮宴仍在繼續,李皇后看着底下各式各樣的美人,已經有些麻木了,她甚至無所謂地想,收吧,多收幾個進宮裡頭,收得越多越好,反正她是皇后,這一點無人能撼動。
然而陳皇這時候卻沒有注意底下的美人,他看着昭貴妃,神色關切:“愛妃,你是不是不舒服?朕瞧着你似乎很睏倦。”
昭貴妃冷着臉,對陳皇的關切絲毫不感冒,只是淡淡地說:“多謝陛下掛懷,臣妾還好。”
李皇后的眼神瞬間變得能吃人似的可怖,死死地盯着昭貴妃。
昭貴妃瞥見李皇后的神色,覺得好笑——事實上,她也確實笑了。
“愛妃怎麼突然笑了?”陳皇對於昭貴妃的不敬、冷淡似乎並不在意,反而笑道,“若是有什麼開心的事兒,說出來叫朕也一塊兒樂一樂。”
昭貴妃心下一哂,這一口一個“愛妃”,叫得可真是順暢,全然不曾想,她本該是皇后——或者再往前,她本該是在戰場上馬革裹屍的將軍。
但她面上仍是懶洋洋的,單手撐着下巴,拖長了尾音:“臣妾想起昨晚的夢——夢裡頭有一座很高的樓,臣妾和陛下在樓頂上坐着看煙火,可有意思了。”
陳皇眼睛一亮,當即提議:“這夢果真有意思。不若開春之後,朕便替愛妃建一座高樓?命名爲琅玉樓可好?”
昭貴妃笑了笑,她那道傷疤因爲這個笑而看上去更加猙獰,但陳皇卻彷彿沒有注意到那道傷疤一樣,只是興致勃勃地規劃着:“……到時候漆作紅色,朕記得愛妃最喜歡那種暗一些的紅色,朕再叫人在樓頂放一顆夜明珠,愛妃保準喜歡得緊。”
昭貴妃看着陳皇的臉,心裡已然是冰冷一片。
她也曾鮮衣怒馬,有着自己的信念——她想要守護南陳的百姓,守護南陳的國土,守護自己的愛人。
然而,昔日部下叛變,昔日愛人變心,儘管他們都對自己懷有天大的愧疚,儘管他們都在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彌補自己。
但失去的已經回不來了。
那個曾經騎馬倚斜橋的李琅繯,早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