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醉酒
連笙來到總指揮室時卻被看守的士兵告知長官去了休息室,恐怕需要他在休息室外等待片刻。
連笙又轉向另一條走廊,按照指示到達休息室門前,大門並未緊閉,微亮的天光透過門縫柔柔淌出。
從敞開的縫隙窺探,還算寬敞的房間一角擺放着樣式簡單的木牀,隱約看見其上有人躺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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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睡覺?
才如此想着,從室內微微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伴隨着男人壓抑低沉的嗓音,緩慢又曖昧地飄散出來。
“阿笙……”
連笙蹙眉,這種異樣的聲音讓她隱隱覺得出了什麼問題。父親的聲音顯得極爲痛苦,她生出擔憂來,手擡起推開房門。
房門打開時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但是這並未引起屋內人的注意。
連笙愕然地站在門口,因爲過於震驚而罕見地無法做出任何表情。
酒精的味道飄散到鼻尖。
父親喝酒了?
新人類體質特殊,不會醉酒,反倒有助於提高戰鬥時的興奮性,因此軍隊裡並不限制飲酒。
可以說對於新人類來說,酒精是一種普遍的飲品。
當然這隻適用於新人類,一般的人類或者其它生物並不具備這種特性。
而淵馳-艾薩克顯然屬於後者。作爲魔物和人類的混血,他有着讓淡定如連笙也會忍不住黑線的奇特體質。
非常容易醉酒。哪怕只是一小口都會醉倒,神志不清。
對於連笙來說,喝醉酒的父親完全顛覆了日常的形象,變成了類似於粘人的大型犬科動物。
她仍然記得自己大約三年前從異界安然歸來的那一日。父親太過高興便喝了些酒,結果那一晚都抱着她低低哭泣,簡直像個孩子。
讓人心疼又無奈的孩子。
明明平日裡是那麼強大剛毅的男人,卸下一切防備後脆弱得令人看着難受。
連笙還記得他寬闊的懷抱完完全全地,像抱着小孩子一般將她收緊,臉就埋在她肩頸處,嗚嗚咽咽,“阿笙……我找了你很久……”
她失蹤的這大半年,他大抵將雅利安大陸都翻遍了吧。只是半年,他竟似老了好幾歲,原本漆黑的發裡也出現了點點雪白。
或許是因爲第二天清醒後隱約殘存了些記憶,高大的男人尷尬地一整天都不敢正視她,此後便滴酒不沾。
爲什麼今天卻喝酒了?
男人伏在牀上,汗溼額發,遮着眼眸看不清表情。
他蹙着眉,顯得那麼痛苦,反反覆覆地念着她的名字。阿笙,阿笙。
連笙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他總是那個嚴厲卻又親切,情緒鮮少外露,冷淡剛毅,任何痛苦都不能摧折的男人。
輕緩地走上前,連笙俯身想用指尖撥開他沾了汗水的額發,才觸到他微微發燙的肌膚便對上男人猝然睜開的雙眼。
一瞬的兇狠,金棕色的眼眸裡透露出森冷的殺意。連笙沒有動,只安靜地,微笑地回望。
男人喉嚨滾動了一下,迷茫了短短几秒,眼神悄無聲息地柔化,緊繃的線條也軟了下來,嘴角牽起恍惚的笑意,“是我的阿笙。”
連笙一頓,被男人嗓音裡無限的溫柔震懾,微微詫異。
“我的寶貝阿笙,很乖很乖的小姑娘。”
男人這麼說着,好像在對旁人炫耀一般提了聲量。
連笙嘴角抽動了一下,實在想笑。他這一醉到底回到幾年前了?
“父親,怎麼喝酒了?”她試圖跟他進行正常的對話,顯然是錯誤的決定。
男人突然挺起身,張開雙臂一把將她摟了過去,喉嚨裡發出唔的一聲,“阿笙乖,淵馳抱一下。”
淵馳?他可從來不會這麼自稱。
雖然被猝不及防地抱住有些不自在,但連笙經歷了三年前男人醉酒的夜晚,此刻並不驚慌,只是頗爲無奈,哄孩子般擡起手拍拍他的後背。
“好吧好吧,只抱一會兒。”
男人如從前把把腦袋埋到她肩頸處,摟着她輕晃,“阿笙不要怕,有我在惡夢都會退散。”
連笙一僵,少有地察覺到鼻子微微發酸。他這樣做或許是出於記憶中的習慣。
曾經幼小的她經歷了那次災難後噩夢連連,總在深更半夜尋求他的溫暖。
她需要的時候,他總在那裡。這般晃着她,不厭其煩。
她順從地將臉也貼到他脖頸處,感受到他略顯急促的心跳,卻覺得無比安心。
“阿笙……”
“嗯?”
“叫我的名字。”男人的聲音裡充滿了醉酒後迷離又孩子氣的味道。
連笙蹙眉,困惑這他這樣的要求。她一向最是敬愛他,怎麼敢直呼其名?
“父親,這不妥。”
“叫我的名字……叫我的名字……”竟像個得不到糖果就撒嬌耍賴的孩子一樣鬧騰開了。
連笙忍不住要扶額,僵硬地張嘴喊了聲,“淵……淵馳。”
“好聽。”男人心滿意足地嘆息,“還想聽。”
天,她真的沒辦法直視喝醉酒的父親了!
竟然開始抱着她撒嬌了——好吧,她似乎自己也對某人做過這樣的事。
“淵馳,淵馳,淵馳……夠了吧?”索性一口氣喊了個痛快,終於讓抱着自己的男人安靜下來,呼吸漸漸綿長起來。
連笙微微鬆口氣,正要看看他是不是就這麼睡着時,男人驟然變得痛苦壓抑的聲音落在耳畔,帶着些顫抖,低沉黯啞,“如果你不會長大就好了……”
連笙微訝,還沒明白他話語裡的意思,男人又突然收緊了懷抱,壓迫的力道讓她覺得胸口憋悶。
“我想這樣天天抱着你……”
連笙又覺得好笑。這般粘人的父親果然只有醉酒後才能見到。
然後在聽到他低低呢喃的下一句話後,嘴角才浮起的笑意就凝固住。
“不要只看着離殤……也看看我……”
不看離殤?看着……他?
這——連笙心頭一跳,腦海裡浮現難以置信的念頭,下意識地後退,想要離開這炙熱的懷抱。
她的力量不容小覷,即使男人力道極大,她只要下了力氣也並不是掙脫不開。
然而男人不許,一時竟像比力氣大小一般掙扎糾纏起來。“阿笙……別走……”
他慌亂地挽留,手臂力道越來越大。
畢竟是S級魔物的混血,連笙不得不恢復魔族形態才掙脫開,翻身將男人壓住。
雙手壓着他的肩膀,連笙喘着氣平復急促的呼吸,因爲恢復魔族形態而瞬間變長的發瀑布般傾瀉而下。
“父親,您剛纔說的話到底……”
落下的發被男人擡起的手捧住,從指間滑落,他愛戀不捨地抓了一小撮,神色迷離地望着身上的少女。
“我的阿笙真美,不想讓你被任何人看到這樣的模樣……”
連笙僵直地看着他把自己落下的髮絲送到鼻端輕聞,神色空茫了一瞬,終究蹙了眉,脣間瀉出一絲嘆息。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現在回想起來,父親眼裡壓抑的情緒,眉間隱忍的痛苦,還有這兩年來刻意維持的距離便都有了解釋。
被相當於自己父親的人愛着——這種認知讓她產生了微妙的情緒。
並不牴觸,只是最初會茫然,會覺得些許的不自在,畢竟她從未將他看做是“親人”之外的人。
這段感情要如何收場她還沒有答案。或許她需要適應,慢慢將他看做是一個男人,一個可以去愛的男人來看待。
她需要時間。
連笙認真地看着身下的男人,他也專注地看着她,握着她髮絲的手鬆開,轉而徐徐用手指順着她的髮絲,眉眼溫柔,眼裡有幾乎盛不下的迷戀。
這是“淵馳-艾薩克”。在她最痛苦的時候牽着她的手,帶她走出深淵的人。
是七年來給予自己無限溫暖和關懷的人。
不忍傷害。
“父親……”連笙翻身躺倒在男人身側,像小時候做惡夢時有他陪伴那般向他依偎過去,蜷縮起來。
只有在這個男人面前她曾經露出過這麼沒有防備,這麼脆弱的一面。
“這次換我來陪着您吧。痛苦了很久吧,對不起,我一直沒有發現。”
她在他耳邊輕聲呢喃,語調柔和,在清晨的微光中像溫柔的大提琴被輕輕拉動。
男人迷離的眼裡漾出細碎的光,好像長久負擔的痛苦終於得到了緩解,寂寥的心也終於找到了依託。
他動了動手,將放置在身側的纖細的手掌握住,包裹起來,緩慢地閉上眼。
這一定是他做過的最好的夢。
這麼真實,美好。有她在身側相伴。
作者有話要說:絕對的反差萌有木有……說起來父親醉酒的原因,當然跟連笙公然在面前握住離殤美人的手有關……
簡而言之,吃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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