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紫輝被驚鴻強行帶走的時間,雲鳳弦在遇到衛靖臨時,便已經知道驚鴻和衛靖臨有關係,自己也在私下找到衛靖臨,詢問有關驚鴻的事情。可是衛靖臨只是說驚鴻是他的姐姐,便不肯再多說驚鴻的任何事情。
雲鳳弦早已經從太后古凝寒的口中知道衛靖臨是炎烈的皇子,卻在看到衛靖臨在這段時間,一直對自己的關心之意,她不是不明白衛靖臨對自己是心思,她心中更是奇怪衛靖臨會對自己心升曖昧之意。明明她對外的身份是風靈國的皇帝,堂堂的七尺男兒,衛靖臨仍然對她以性命相待。
於是,雲鳳弦便一直不讓自己去思考這方面的事情。直到在山海湖城,衛靖臨對她自己種種保護之情,讓雲鳳弦相信了自己的直覺,更明白縱然是炎烈國高貴的皇子一一衛靖臨,他的心中的平衡木已經往自己傾斜,她便對衛靖臨直言,她要去找到驚鴻,要去救出一個一直用生命保護自己的風紫輝......出乎意料的是衛靖臨在面對驚鴻的事情上,一言不發。最後,他只是淡淡的說道,只有前往炎烈國,纔有機會找到驚鴻。
想到此,雲鳳弦的腦海中浮現出衛靖臨在臨走之時,欲言又止的表情,和目光的無可奈何......
雲鳳弦微晃了晃頭,徐徐道:“我與紫輝情同手足,無論如何不會棄他不顧,所以這一次炎烈國之行,就算炎烈人不來捉我,我自己也是要去的。在救回風紫輝之前,你就算砍了我的腦袋,我也不會同你去水柔國。你就算武功高到可以拿住我,但是,我也可以拼命。與其雙方各受損傷,爲何不能達成協定呢?”
雲鳳弦說到此,目光溫和的看着水忘憂,一字一字說道:“珍重你自己,不要輕易爲了任何事去傷損身體。我答應你,只要能救回風紫輝,我一定去水柔國。我不是什麼大英雄、大豪傑,但我許下的諾言,也一定會盡力做到。”
水忘憂靜靜凝望她半天,過了很久,才輕輕道:“你是我見過最窩囊沒用的人,但也是最古怪,最讓人吃驚的人。你總會說些不可思議的話,做些不可能的決定,但最後,所有不可能的事,似乎都會在你手中,變成現實。既然這樣......”他搖搖頭,輕輕笑:“也許我的決定非常愚蠢,但我倒真的想看看,你以這樣的身體、這樣的處境,如何救回風紫輝,如何擊敗驚鴻,又如何與老奸巨猾的炎烈王周旋。”
他神色之間,竟也露出一絲嚮往之意。說話間,她已扭頭向艙外走去,走過燕將天身邊時,低頭看着目眥欲裂,恨恨望着她的燕將天笑了一笑:“燕將軍,這次我們三國,爲了爭奪此人,出盡計謀,用盡手段,這一場鬥法,暫時就算你們炎烈國贏了吧!”他擡手一揮,一物從手中疾射向雲鳳弦。
古奕霖在旁邊一伸手,把此物接住,觸手微涼,原來是個小小的瓷瓶。
“這解藥能暫時緩和你中的毒,十日服一粒,夠你三個月的用量了。”水忘憂漫聲說罷,便重新把人皮面具戴上,隨即頭也不回,信手拉開門,漫步而出,又反手把門掩上。
門外響起士兵的聲音:“白大夫,你診病完了嗎?”
“是啊!我給公子開過藥,用過針了,公子的病大有好轉。將軍正在裡頭陪着公子說話,下令不許閒人多聽,我就回避出來了,你們切莫打擾纔好。”
飽含滄桑的中年男人音色,讓人幾乎不敢相信,他就是水忘憂。
“是,是,多謝白大夫提醒。”
“燕將軍下令我隨隊上京,給公子看病。我家中有一些可用藥物,要一道帶上京,就先下船一趟了。”
“白大夫請。”
腳步聲慢慢遠去。
燕將天滿心怒恨,偏偏始終發不出聲音,手腳更痠軟無力,連敲打艙板示警都做不到。聽到腳步聲漸行漸遠,雲鳳弦這才腳一軟,臉色灰敗地往地上跌去,幸好古奕霖一把扶住他。
雲鳳弦長出一口氣:“總算撐過這一關了。”
古奕霖笑道 “幸虧你機警聰明,把他逼退了。”
雲鳳弦幽幽道:“我也只是硬撐,就算他真的身受重傷,萬一一狠心,弄個什麼的刺激性功夫出來,咱們的虧可就吃大了。好在水忘憂也是個精明人,聰明人很多時候都會更多地考慮自己的得失,他也知道,就算他不惜傷損身體,贏了我們,要帶着活生生的人,在三千鐵衛中大搖大擺出去,也實在不太可能。我先論得失之利,再動之以情,及時給他一個梯子下,這才勉強過關。”
對於她這大失英雄形象的動作、語氣,古奕霖不置一詞,只淡淡道:“若本來無情,又如何能動呢?”
雲鳳弦一怔:“什麼?”
古奕霖只笑看手上的解藥,“看來他本來也不想傷害你、強逼你,若非職責在身,也不必做到這個地步,所以你這種空口白話,沒有任何保證的交易,他才肯答應,所以你說幾句關心的話,他就把這個給你了。”
古奕霖明明笑得溫柔婉然,不知爲什麼,雲鳳弦卻覺得有一種八方風雨欲來的不祥之感。她乾咳一聲,不敢界面,急急忙忙對着燕將天喊:“燕將軍,你沒事吧?”
燕將天張張口,想說什麼,可是嘴一張,就是鮮血噴出來。
雲鳳弦微一皺眉,低聲對古奕霖說了一句話。
古奕霖走到燕將天身邊,輕輕擡起了右掌。
燕將天在心中慘然一笑,徐徐閉上了眼。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等來的不是當空雷霆一擊,而是自背心涌入的溫和內氣。內力帶着他全身氣機遊走,體內閉塞的經脈一一被打開,胸腹間的鬱悶之氣漸漸消散。
耳旁傳來古奕霖輕柔的聲音:“有一個對水柔國武功有深刻研究的人,指導過我武功。那個人把疏導之術教給了我。將軍被水忘憂擊傷,若不及時把體內的氣勁化去,只怕會對經脈造成很大的傷害,所以我來不及同將軍細談就動了手,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原諒。”淡淡的聲音說完,古奕霖已垂手退了開去。
燕將天徐徐睜眸,目光有震異之色,神色複雜地看了看古奕霖。這時他已能開口說話,不覺凝望雲鳳弦:“爲什麼救我?”
雲鳳弦一笑:“救人還要理由嗎?”
燕將天一怔。
古奕霖已一笑:“殺人害人,或者需要理由,但救人幫人,何須理由。人本來就應該互助,除非是喪盡天良的惡人,否則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生命垂危,就應該相救,哪裡需要什麼理由。”
雲鳳弦笑得眉眼彎彎。
燕將天苦笑一下:“我是敵人。”
雲鳳弦淡淡道:“敵人,也是人。”她的語氣這麼平淡,但聽到人耳中,卻如驚雷乍響,震人心魂。
看到燕將天震愕之色,她又輕鬆一笑:“更何況,你也許把我當敵人,我卻未必視你爲敵人呢?”
燕將天垂下了頭,以掩飾自己此時的臉色與目光。過了一會兒,才道:“你本可以脅制我,就此脫身的。”
雲鳳弦輕鬆地笑笑:“說得偉大一點,大丈夫堂堂正正,立身於世,豈能脅持垂危之人口說得實際一點,第一,你對炎烈王死忠到底,就算我把刀架着你的脖子,你寧死也不會讓手下放我們脫身的。第二,我本來就要見炎烈王,通過他,打聽一些事,達成一些目的,真要逃走了,我反而要失望了,所以......”她衝着燕將天眨眨眼:“我的選擇也有大部分是爲了我自己的利益,你就不必感激或抱歉了。”
她伸手指指仍在地上的吉祥、如意,“奕霖雖能幫得了將軍,卻救不了她們,還請將軍立刻爲她們延醫解毒。相信水忘憂自恃身分,又爲防誤傷我,針上的毒應該並不重,可以解得開吧!”
她淡淡笑笑,垂下眼簾,聲音細微得不可聞:“無論如何,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因爲我而死了。”
吉祥、如意身上的毒的確並不厲害,很快就請當地名醫治好。
只是古奕霖惱她們隱藏機心,在身旁監視看守,再不容她們服侍,連帶着也不給燕將天一個好臉色。
雲鳳弦雖然並不怨怒她們,倒也並不喜歡身邊日夜有兩個不熟悉的人,古奕霖開口趕人,她也樂得清淨。
吉祥、如意羞慚自愧,燕將天也自覺理虧。雖然表面上,雲鳳弦是他的囚犯,但一來,雲鳳弦身分不同,不可輕侮。
二來,雲鳳弦一路上,態度合作無比,他也實在不好強人所難。
三來,雲鳳弦還讓古奕霖救過他,他更不能轉身就翻臉,只好苦笑着給吉祥、如意安排其他的職司。
艙中只讓雲鳳弦和古奕霖共處,有時爲了讓雲鳳弦病弱的身體得以恢復,還要允許他們自由地在甲板上散步、閒逛、吸收新鮮空氣,只是暗中吩咐兵士們仔細看守罷了。服下了水忘憂給的藥之後,雲鳳弦的身體好了許多,能走能跳,能說能笑,只是臉色仍有些蒼白,走路太急,略有些喘息。畢竟這些日子,毒發的痛苦折磨下,她十分虛弱的身體,不是一時半刻休養得好的。
而船隊仍然日夜兼程,趕赴京師。
當燕將天一行人離開邊城,奔赴京城之時,明月關的主將莫火離在將城中大事安排妥當後,也輕騎快馬,趕往風靈國的京城。不同於燕將天帶着大隊人馬,護着一箇中毒暈迷的病人,根本無法加快速度,莫火離卻是日夜兼程,一路更換最好的馬匹,絕不做多餘停留,如飛一樣趕路。
當燕將天的船隊還在半路上時,他已經風塵撲撲,趕到了京城,滿身風塵的衣服還來不及換,茶也不及喝一口,就被召進了皇宮。有關雲鳳弦被人捉走的事,自然不能放在朝堂上討論。到現在,風靈國大朝時,還有個規規矩矩的皇帝坐在那裡擺樣子呢!雲昱風將莫火離召入偏殿時,所有的宮女、太監都已經奉命退得一乾二淨,只有雲昱風身後掛了一道珠簾,簾後隱約有環佩之聲輕響。
莫火離一入殿門,頭也不敢擡就撲通一聲跪倒於地:“微臣護主不力,有負王爺厚望,罪該......”
“夠了。”一聲清叱打斷了他的話,隨着珠簾之聲響起,一個麗人盛妝華佩,珠圍翠繞,已是穿簾而出。赫然正是當朝皇太后古凝寒。歷來後宮不得干政,內殿之中,接見臣子,更非后妃所當爲,所以才隱身於簾後。
但事關唯一愛子的生死安危,叫她怎麼按捺得住,心情一激動,再也顧不得禮法,打斷莫火離的請罪,快步掀簾而出。
一見她出現,莫火離更是伏首千地.不敢擡頭。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把所有的經過,給我細細講來。”古凝寒盡力鎮定發令,但聲音裡仍是有着抑不住的顫動。
莫火離跪在地上,依然不敢擡頭,只能恭聲道:“是。”
雲昱風輕嘆一聲:“起來說話吧!” ▪TTkan ▪c ○
莫火離跪在地上,沒敢動。他讓皇帝從他的保護下被敵人抓走了,早已負有重罪,論起來,處以極刑也沒有人能說不公,此時他待罪之身,又羞又慚,哪裡還敢站起來。
雲昱風輕聲道:“起來吧!你和他相處過,你也該知道,如果他在這裡,一定不願意你這樣的。”
莫火離想到當日在明月關中的雲鳳弦,那個身居至尊,卻可以真心爲每一個士兵打算的君王,那個身分高貴,卻肯爲了救他而身陷囹圄的公子,心中不覺一酸。
這時忽覺肩上被人輕輕一拍,他一驚擡頭,卻見雲昱風已然站在面前,彎腰面對他,伸出手來。
莫火離全身一震,心情一陣激盪,眼中有什麼溫暖的東西,幾乎要洶涌而出。他有負重望,失職失君,身待必死之罪,又何堪這等孱待。他急忙又低下頭,唯恐眼淚奪眶而出,人前出醜,心潮卻起伏不斷,難以平靜。
耳旁再聽一聲輕嘆:“起來吧!”
聲音裡無限傷懷,黯然神傷,這一次,說話的卻是古凝寒。
莫火離低着頭站起來,不敢看古凝寒一眼,心中卻覺無比慚愧內疚。因爲他的無能,讓風靈國蒙受至大的羞辱,更讓一個母親,爲生死未卜的孩子而牽腸桂肚。他勉強平定一下激盪的情緒,開始用盡量平靜的聲音講述起來:“自從我接到王爺的密令之後,就和嚴大人連手,注意聖上的行蹤,那一天......”莫火離從得到消息,飛速調兵相救雲鳳弦,一直講到最後從炎烈軍中贖回其它士兵,以及年豐轉述的,雲鳳弦最後說過的話。等到他將一切細細講完,天色已然微明,殿中燭火也已微微黯淡下來。
古凝寒靜靜地聽他說下去,臉上神色,時而憂傷,時而悲苦,時而憤怒。做爲一個母親,太后和平民女子都是一樣爲孩子牽動肝腸,只是有再多悲苦,她也不會失態得高聲大叫,痛哭失聲。就連眼淚都在還來不及流下來時,就被她的手帕拭去,唯有拿着帕子的手,在不受控制地輕輕顫抖。她可憐的孩子......竟然被那麼兇惡的炎烈國軍隊捉了過去,那奕霖那孩子應該會記得自己在他臨走前的交待,以古家特有的內息之法,改變鳳弦的脈膊吧.
雲昱風也同樣沉默地聽着,臉上神色開不似古凝寒有明顯的波動,只是眸子深處,仿似有海樣波濤洶涌奔騰,悲喜莫瓣,憂憤難知,只有看到古凝寒眉間苦楚時,才流露憐惜之色。有外臣在場,也不可有過於親暱的動作,他只是默默走近,輕輕拍拍古凝寒的手背,就自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可以讓古凝寒已有些失控的情緒安定了下來,不至於臣前失禮。
等到莫火離把事情前因後果,一概講完,才雙手恭敬送上明月關中,雲鳳弦臨出戰前所寫的書信。
古凝寒哪裡還能再保持太后的矜持姿態,一把接過,急切間,竟不知先折哪一封好,分瓣不出哪一封纔是兒子寫給母親的信。
雲昱風在旁輕輕伸手,爲她把信挑出來。
古凝寒接過來,卻覺雙手發顫,竟連信封都撕不開。
雲昱風心中憐惜之意大起,輕輕替她撕開信封,抽出信紙,卻一眼也不多看,遞到古凝寒手中。
他自己手中尚有云鳳弦的信件,卻不去折看,只凝眸望着古凝寒,目中滿是關懷之意。
古凝寒雙手略顫地看完整封信,終是忍不住,珠淚滑落:“這個孩子,只會在信裡一再說,叫我不要擔心,她自有保身之法,她只會說,炎烈王有心利用她,不會對她無禮。這世上,哪裡有當孃的知道孩子置身虎穴,能夠不擔心,不在乎的?”
雲昱風看看莫火離:“火離,你長途奔馳,也是辛苦了,也別急着回明月關,在京裡待兩天,有一些極有趣的人和事,我要帶着你看一看。”莫火離也知攝政王要好好安慰古凝寒,自己在這裡太過礙事,應了一聲,彎腰往後退。他退到殿門處,忽的腳步一頓,又衝前一步,對着雲昱風砰然拜倒:“王爺,無論如何,我們一定要把陛下救出來啊!”
雲昱風淡淡道:“難得你這番忠心,無論爲公爲私,我都是要竭力救她脫困的,你可以放心。”
莫火離對着雲昱風深深叩首下去,因爲太用力,那玉石地上發出的聲音竟異常震耳,再擡頭時,額上已有隱隱的暗紅。
“我風靈若引兵攻炎烈,求王爺容微臣帶罪立功,爲馬前之卒。”
雲昱風微微一笑:“兵戈之事,國之重器,不可輕動,但我風靈也絕非可欺之邦。早在當日鳳弦被擄之時,我已下令,全國厲兵秣馬,枕戈待旦,隨時準備揮師攻炎烈。若真有這一天,我軍前行先鐸,除了你,還能有誰。”
莫火離忍了又忍,眼中的溫熱之意,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只得再次深深行禮:“謝王爺。”
“你先安心去休息吧!”
“是。”莫火離這才起身退去。
直到殿閣大門合上,殿中再沒有第三個人,雲昱風才轉過身,毫無顧忌地把古凝寒抱入懷中:“凝寒,難過的話,就哭出來吧!”直到這時,古凝寒才能真正放縱自己,放聲痛哭。直到此時,她纔可以不必顧忌身爲一國太后應有的儀態,像任何一個普通的母親那樣盡情一哭。
雲昱風什麼話也不說,只是無聲地抱着她,用堅定的雙臂支持着她。
過了很久很久,古凝寒才能勉強止淚,輕輕道:“她給你的信上寫了什麼?”
雲昱風也不多說,在古凝寒面前拆開了信。他自己絕不多看雲鳳弦給古凝寒的私信,但云鳳弦給他的這封信,他卻絕無遮擋的意思,與古凝寒同時觀看。原本二人都以爲,信中必是雲鳳弦對自身的安危,以及風靈國的動向所做的囑託。
誰知一看之下,卻大吃一驚。
信中很明確地說明了當時明月關的處境,以及雲鳳弦自身所做的決定,先一步爲明月關全體將士求情,希望雲昱風不要降罪。然後,雲鳳弦花了大量的篇幅,談及與金沙國開市互貿之事,語氣之中無限誠懇,希求雲昱風能給金沙國百姓一線光明。
古凝寒看得輕嘆:“這個孩子,真是癡人,自身陷入危局,生死尚且難料,竟還有心顧及這些事。”
雲昱風目中卻是異芒閃動:“她是癡人?她做的事很傻,很多時候,卻可以達成無數聰明人都無法做到的結果。剛纔莫火離請罪、羞慚,到最後的衝動,絕不僅僅是因爲普通的忠城,以及有負我的期望,而是真心關切她的生死安危。
相信爲了救她,莫火離必會不惜性命。她在飛雪關待的時間很短,到底是用什麼方法讓莫火離折服的?還有,我也收到了嚴恕寬用六百里快馬遞來的奏摺,其中居然也贊同她有關開市互貿的建議。
嚴恕寬其人向來高傲,從來只服有能之人,所謂君臣之律、父子之綱,都是不放在眼中的,他又是因爲什麼,而肯這樣極力贊同鳳弦。你再看她提的這些建議,我一向自負才高,但這些事,平時卻是想也不曾想過的。我一向自認愛惜屬下,親近將士,可即使是在我最沒有架子的時候,對將士的關懷,依然是帶着皇室子弟居高臨下的態度。
可是她卻真的把自己當做軍隊的一分子而提出建議,爲他們謀求更好的一切。不止莫火離、嚴恕寬關切於她,我看,整個明月關的將士都會願意爲他奮身苦戰。相信如果假以時日,如果他可以接觸更多的軍隊、更多的人,她的見解和她的想法,真的可以在軍中實行,那麼,她在軍中的威望,將會慢慢超過她。”
古凝寒震了一震,擡頭剛想說什麼,雲昱風已然微笑道:“凝寒,我爲我們的孩子驕傲呢!”
古凝寒怔怔凝望他半晌,終於微微一笑。她臉上淚痕未拭,悲容未去,含淚帶笑,竟是說不出的美麗:“鳳弦的想法,確實可行嗎?”
“倒也不是件件都可行,比如念堂的想法,以及爲戰死者立碑,萬世不滅,都可極大地激勵士氣。不過,在太廟外立碑,卻也不是我和她說了就能算的。宗法、祖制、皇族、楚家、儒士、清流,通通都會反對,倒不如立碑之外,亦興建忠烈祠,時時祭祀,既顯鄭重,又易推行。
至於在衛地開市,這想法極有趣,不論成敗,且試她一試。若能成功,留下一座永遠挖不完的金礦,也是風靈國的大幸,就算失敗,得失亦不足以動搖風靈國的根本。
這些建議就選幾條較易實施,成效也快的先在明月關和金沙國推行,如若真的效應顯著,我將會在全國軍隊中推行,我會嘗試改變風靈國,對周邊各國的政策,我會......”雲昱風淡淡笑笑:“我會讓他們知道.這是他們的君王,爲他們苦心謀劃的,我會讓每一個士兵知道,不管他們在哪裡,只要是在爲國出力,他所效忠的君王,就會關心他的福祉安危,與他們同心同意。
古凝寒輕聲道:“鳳弦信中,是希望這些政令都以你的名義頒行。”
雲昱風哈哈一笑:“傻瓜,我怎會和我們的孩子爭功勞。她爲天下人計,又豈能不讓天下人知道。”
古凝寒微微一笑,卻又轉瞬消逝,眉宇之間,又現憂色。
雲昱風柔聲道:“不用太擔心了。這個孩子想法、做法都和我們不同,可每一次都能創造奇蹟,當初你我之間的死結、風靈國的危機,誰不是以爲無人能解,她卻完全不當一回事般解決了。山海湖城之內,我苦心謀劃多年,多少陰謀暗伏,她卻絲毫不費力氣,輕輕鬆鬆,一早看破。明月關中,她又能輕易收將士之心。這次去炎烈國,一半是被迫,倒有一半是她自己情願。
焉知結局,不是同樣出乎衆人意料?也許到頭來,不是炎烈國利用了她,而是她改變了炎烈國。”
古凝寒眉間憂色不退:“你何必這樣寬解我,她以前有再多困境,畢竟還身在風靈國,身邊還有風紫輝這個絕世高手保護,可是現在,她身陷異國,連個護從相伴之人都沒有。”
“可是,你也不要忘了,還有我啊!”雲昱風聲音本來溫柔,語終卻又冷笑了一聲:“炎烈王能在我的手中把人捉走,難道我就沒辦法在炎烈王手中把人救回來?炎烈王在我風靈國布了無數人手,難道我在炎烈國,就沒有任何安排嗎?炎烈王固然老辣無比,論到深思熟慮,我們可是不分上下。”
古凝寒終是憂思難解,嘆道:“那炎烈國強盛富饒,炎烈王又是出名的天縱英才,要想擊敗他,只怕不是易事。”
雲昱風忽的冷笑一聲:“炎烈國的確是當世少有的強國,但強盛之外,亦有種種隱患,當今炎烈國,就有四大危機,炎烈王一個應付不好,便有亡國滅家之患。”
古凝寒不覺一怔:“我只知炎烈王英明天縱,聲名遠揚,炎烈國國勢日強。炎烈國的法向來嚴峻,可是炎烈王竟被稱爲仁主,可見他的不凡。我實在想不出,炎烈國有什麼危機。”
雲昱風微微一笑:“你哭得嗓子都啞了,先喝杯茶,潤潤喉。”
桌案之上,金壺玉杯相映生輝。
雲昱風親手提壺倒茶:“炎烈國這第一危機,就是炎烈王對臣下那出了名的仁厚。”
他伸手把茶杯遞到古凝寒手中,悠然一笑:“仁主,可不是那麼好當的。自古以來,有名的仁主治世期間,大多免不了臣子弄權,或貪官坐大的弊端,正所謂人善被人欺。”
古凝寒皺眉道:“那炎烈縱然施政較爲仁慈,亦不是可欺之主啊!”
“的確不是,但可惜的是,他登基之時親政之時,年紀已經很大了。”雲昱風淡淡道:“朝政爲權臣所把持,皇帝僅僅只靠他幾個侍衛、幾個親信,四處奔走,暗中連結黨羽,那段日子,想必是十分難捱的。忠君愛國,主憂臣辱,粉身碎骨也要除奸的人不是沒有,只是太少了,而且大多也在數年當中,爲反抗權臣而被殺了。若沒有足夠的報答,誰肯放着榮華富貴不要,把生死押在一個半個身子入土的皇帝身上。”
古凝寒輕聲道:“從龍除奸,留名於青史,博萬戶侯,蔭子孫於後世,亦值得爲之冒險。”
“當時權臣雖被皇帝忽起發難,以雷霆手段誅滅,但整個大炎烈國,到處都有他的門人黨羽,大多手握重權。皇帝威儀未立,其它臣子對他也無敬畏之心,一個處置不當,就有可能烽煙四起,激得四方豪強,爲求自保而豎起反旗。皇帝於朝堂之上,宣佈只誅首惡,絕不追究從罪,凡往日從賊者,只要能悔悟往非,亦是炎烈國良臣,必厚封爵祿,只賞不罰。他當殿立誓,與諸臣既爲君臣,亦走骨肉,絕不相負,斷不致他日行兔死狗烹之事,若非叛國之罪,絕不輕誅大臣。”
古凝寒長嘆一聲:“君王固然要攬臣子之心,但恩典太隆,威勢不足,於國實在無益。”
“不過,這實在不是他的錯。炎烈的先皇活得太過長久,而現在的炎烈王多年來隱在深宮,無聲無息,又有多少威勢,可以震懾得了天下呢!如果他有足夠的體力和時間,表現才華能力,自會豪傑歸心,英雄來投。可是,在當時,只要他處事稍稍遲疑,則炎烈國必然烽煙四起,四分五裂。
多年來,他勤於國事,決斷英明,使炎烈國國勢日增,但炎烈國的法度卻出現了一個極詭異的局面一一一方面炎烈法嚴峻,小民受到重重束縛,不敢有半點逾矩,一方面,官員受到各方面厚待,很多事可以肆意而爲。長此以往,民衆之中,不平之意漸濃,於國實非大幸。”
雲昱風脣邊帶起了一抹冷笑。
“到如今,朝中自當初誅奸的第一功臣黃英奇以下,無數官員,都有傾國之富、驚世之權,人人羽翼豐滿。目前炎烈國的局勢雖然平靜,但這種君臣之間相安無事的局面一定會被打破,最後爭端爆發的話,贏的也一定是炎烈王,但同時,炎烈國必興大獄,無論是朝中還是地方,都會有過多的官員一下子倒下來,令得整個炎烈國的局勢動盪不安,人心不穩。”雲昱風微微笑一笑,徐徐提壺,往杯子裡注水。”文武不合,國家豈不隱患重重。炎烈王初時提拔新人,確爲牽制舊臣,但如今,光在兩黨之中,維持平衡,也足以讓人殫精竭慮了。也虧得他確有治國之才,在這種情況下,還可以讓炎烈國成爲當世五強之一。”
雲昱風說完,緩緩舉杯閒閒飲了一口。
古凝寒秀眉輕蹙,疑惑地道:“那炎烈國內政或許有所不足,但大軍一動,所向無敵,自炎烈王親政以來,戰無不勝,連並十餘小國,短短數年,一躍爲天下少有的強國。”
雲昱風微微一笑,飲盡了杯中茶,卻提起壺,在第二個杯子中倒茶,“這正好,是炎烈國的第二大危機口”
縱然古凝寒亦是少有的聰明之人,此時卻也不覺滿面不解,“我不明白,這樣的赫赫軍功,威揚天下,怎麼會是危機?”
雲昱風從容笑道:“世人只看到炎烈國連戰連勝,一時無比輝煌,卻不曾看到,在這樣的勝仗裡,炎烈國付出的是什麼代價。”
“連場戰爭,自然死傷無數,但併吞諸國之後,又多了許多可以徵兵的青壯,並不致影響到軍隊的實力,而且多次大戰,那炎烈國到底還付出了......”古凝寒正自低頭凝思,忽的一震道:“錢!”
“不錯,就是錢。炎烈國因爲自身的原因,炎烈國到四十五歲方登上皇位,爲了建立他自己的威信,爲了讓他所選拔的人才立功升遷,他不得不連續發動戰爭。但是,誰知道每一次大戰,炎烈國國庫支出了多少軍費,炎烈國青壯有多少不得不奔赴沙場,致使田土荒蕪,百業荒怠。
炎烈國的確吞併了很多小國,可是,當今天下,諸國爭伐,殺戮不斷,越是小國,越是窮困不堪,這樣的勝利,雖然吞併了土地,卻得不到足夠的金銀來補充國庫,反而要從國庫撥錢,去建設被征服的小國中那些因戰亂而荒蕪的國土,救助因戰爭而待死的流民。”
雲昱風語氣閒適:“炎烈國之強,強在軍威,強在軍力,而不是整個國力。炎烈國軍隊固然爲諸國之中最精銳的部隊,但是,炎烈國的國庫,只怕也是諸強之中最空虛的。再說,戰爭太多,百姓就會疲憊不堪,勝利太多,君主就會得意忘形。得意忘形的君主統帥疲憊不堪的臣民,再加上一個空蕩蕩的國庫,這就是國家最大的隱患。”
古凝寒凝眸望他,明眸之中,光彩燦然:“所以,當日你奪下週邊最大之國之後,人人都以爲你必乘大勝之勢,併吞諸國,你卻昭示四方鄰國,只需稱臣納貢,就絕不征討,爲的就是休養生息?”
雲昱風在古凝寒那帶着崇拜的目光中,傲然一笑:“當日國家雖定,卻也隱患重重,國家貧困不堪,財富散於民間,江湖勢力不服管束,而朝政也難稱安定,這些年來,我促農勸桑充國庫,練兵選將,固修城池,把朝中所有的不安因素,一一剷除,將所有足以動搖國家的隱患,一一剪滅,收舉國之兵、傾國之財爲我用。如今的我,再無任何掣肘,自可任意指點江山。”
古凝寒縱然滿心憂愁牽掛,看他傲然之姿,也不覺嫣然一笑,伸手取過金壺,往第三個杯子裡注水:“我知道了,炎烈國的第三大危機,就是你,風靈國的攝政王。”
雲昱風竟也微微一笑,坦承不辭:“確實如此。我雲昱風豈是可欺之人,炎烈王的諸般厚賜,若不百倍相報,世人還道我風靈國的人不知禮儀呢!”他本是翩翩文士,此刻從容言來,卻是銳氣四溢,字字句句,擲地有聲:“來而不往非禮也,當日我是內患未除,不欲輕動干戈,如今我後顧之憂盡去,有的是時間與手段,和他慢慢周旋,總會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後悔。”
古凝寒也不覺輕輕一笑,提壺往第四個杯子中注水:“這第四大危機是......”才只半杯,壺中茶水已盡。
雲昱風淡淡道:“這金壺雖不小,倒了四個杯子,便也盡了。炎烈王是人不是神,縱然英明天縱,國家面對這麼多問題,總也會捉襟見肘,應付吃力的。還有......”
古凝寒信手放下金壺,笑道:“你別賣關子了,炎烈國的第四大危機是什麼?”
“這第四大危機嗎?”雲昱風悠悠一笑,眼神忽然變得非常遙遠,似要望向遙遙天際,那一襲鵝黃薄紗的身影:“是他身後虎視眈眈的三個皇子,年過知天命的炎烈王,最心煩的事情,便是選擇一個接班人。結果,老天太過厚愛,他的三個皇子,個個不是省油的燈火,所以......有個與我有一面之緣的故人,會幫他做出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