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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人死不能復生,她一定是喝醉了,出現了幻覺。
如此想着,繞開那人影堪堪往前走,剛走出兩步,又聽得他喃喃道:“主子,你不認我了麼?不要山莊的兄弟了麼?”
腦中轟隆一聲響,驚天動地,秦驚羽猛然回頭,瞪視着他。他在說什麼?
夜色下,那人一身素衣,面相清瘦斯文,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望着她笑得歡天喜地:“主子。”
這幻境,怎麼如此真實?
秦驚羽張了張嘴,忽然伸手,在雷牧歌手臂上狠狠一掐,掐得他微叫出聲:“做什麼?”
“雷牧歌你痛是不是?我們不是在做夢?”她含着笑,眼裡卻點點晶瑩,“說話啊,我們是不是在做夢?”
“真沒見過,誰做夢還非要拽着別人一起的。”雷牧歌聽得嘆氣,“掐夠了沒,省點力氣行不,託你的福,我身上已經沒幾塊好肉了。”
秦驚羽縮回手去,終於回神過來,朝着那人踉蹌撲過去:“楊崢……你這死小子,死到哪裡去了?!”
沒錯,是楊崢,是他!
楊崢木訥站着,任由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將自己的衣衫蹂躪個遍,有些弄不清狀況,幾月不見,這主子轉性了?雖說以往也不覺得冷清孤傲,但到底還有幾分威嚴,但是現在——
哭得稀里嘩啦,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
雷牧歌在一旁也是看得呆住,眼前這年輕男子看來有些面熟,對了,是那個昔日在聞香樓吟詩作對的書呆子楊崢。
幾年不見,看來也沒什麼出衆之處,卻能令她拋開顧慮,真情流露,除了醉酒之外,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
輕咳兩聲,他走上前去,拉開那礙眼相擁的兩人:“殿下,這裡人來人往的,讓人看見不好。”
“有什麼關係,反正他們都知道我是個斷袖了。”秦驚羽抹了把臉,訕訕笑着,扯着楊崢就往暗處走,邊走邊回頭道,“雷牧歌你自己遛馬去吧,我遇見個熟人,找地方喝茶去。”乍見故人,狂喜之下心也是怦怦直跳,看來山莊被血洗另有隱情,今夜定要問個明白。
但願,那蕭冥只是騙她,程十三也是誤信謠言,其實大家都好好的……
“不行,我帶你出來,自然要送你回去。”雷牧歌斷然拒絕,前車之鑑血淋淋擺在前頭,他還至今想起心有餘悸,今後形影不離也好,死纏爛打也好,說什麼也不能再弄丟她。
楊崢這會也認出他來,攏袖施禮道:“雷將軍。”
“好久不見,楊公子。”雷牧歌抱拳,隨意還了禮。
兩人相互寒暄幾句,住了口轉頭望她,秦驚羽只得朝雷牧歌揮手道:“那好吧,就煩你駕車,我和楊崢去聞香樓坐坐。”
堂堂朝廷將軍被當做馬伕使喚,也只有她纔想得出!
雷牧歌挑眉,卻也不說多話,老老實實前去趕車。
沒過一會馬車過來,楊崢照例扶秦驚羽先行上車,自己也跟着爬上去,待得坐好,禁不住道:“主子……”
此時秦驚羽已經恢復清明,朝他比個噓聲的手勢:“等下再說。”車前車後只一層薄薄的木板相隔,雷牧歌又是個練武高手,耳力非凡,這會不是談話的好時機。
楊崢會意,瘦削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半晌才道:“主子沒事就好。”
馬車停在聞香樓大門前,此時夜色已深,掌櫃送走客人準備打烊,忽然瞥見車上下來之人,滿臉堆笑迎上來:“三少,好久沒來了,最近是在哪裡發財?”
發你個頭!秦驚羽淡淡撇嘴:“也沒什麼,被人捉去當了幾個月的肉票,前些日子纔回來。”
掌櫃暗罵自己多嘴,賠笑道:“三少是吉人天相,今日的包間茶水都算我的,明日再備上幾桌好酒好菜,當是給三少接風,去去晦氣,日後一帆風順,財源滾滾!”
“掌櫃有此美意,那我就不客氣了。”
秦驚羽帶着楊崢噔噔上樓去,走到夢羽軒門外,見雷牧歌寸步不離跟着,擺手道:“你自己找個地喝茶吧,我要跟楊崢談點正事。”
雷牧歌翻了個白眼,這車伕當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居然就是這等待遇?
難怪李一舟常掛在嘴邊的一句就是沒良心,自己也深有同感。
“一個人喝茶太寂寞……”厚着臉皮正要跟進,哐噹一聲,房門在裡面被關了個嚴嚴實實。
雷牧歌摸着鼻子苦笑,找門邊不遠處坐下,閒閒等候。
廂房中,楊崢拜倒行禮,做足了一全套禮數,才起身就座,急切問道:“主子這些日子蹤跡全無,可是出了什麼事?”
“說來話長,我被那蕭冥帶去蒼岐,在南越皇宮待了些日子。”秦驚羽抿了口茶,輕描淡寫說了句,繼而蹙眉道,“你不是……今日怎麼在湯府門前出現?”
“我聽說主子已經回宮,卻苦於沒法相見,想着今日是長公主成親之日,主子應該會出席,所以就在湯府外間候着,前門也有弟兄守候的。”
秦驚羽聽得忽喜忽憂,吁了口氣,終於顫聲問道:“山莊失火……是真的麼?”
楊崢眼眶一紅,撲通一聲跪下:“我有負主子所託,沒把弟兄們照顧好,請主子責罰我吧!”
秦驚羽揪住他的衣襟:“莊子燒了就燒了,人呢,都逃出來沒有?”見他緩緩搖頭,不由頹然鬆手,心中一絲僥倖之念轟然倒塌。
是真的,失火是真的,血洗也是真的……
楊崢撲在地上,哽聲道:“那夜大家正在酣睡,不想竟然闖進來數十名黑衣蒙面人,個個都是高手,事先還撒了迷香,我們失了先機,抵擋不住,邊打邊退,我迷迷糊糊被小四推進了廚房水缸裡,醒來的時候,滿地都是燒焦的屍身,山莊被燒得什麼都沒了……我對不起主子,對不起主子啊!”
“你起來,這不怪你,都怪我……”秦驚羽去拉他的手,意欲相扶,手指所觸,突然覺得不對,急忙翻開他的衣袖來看,一瞥之下,頓時吸了一口涼氣,“楊崢你的手……”
但見他右手手掌光禿禿的,齊嶄嶄少掉五根手指,顯然是廢了。
“那黑衣人舉刀砍來,我情急之下伸手去擋,就成了這樣。”楊崢說着,慢吞吞收回手來,滿面蕭索,“比起慘死的弟兄們,我這又算得了什麼。”
秦驚羽瞪視着那隻殘缺的手掌,記憶中那是隻多麼修長白淨的手啊,門下寫寫算算的事情都是他在負責,每次呈報上來的東西又快又好,可是爲什麼會這樣……老天太不睜眼,不是嗎?
抓緊他的肩膀,幾乎要將一口銀牙咬碎:“楊崢你聽着,這個仇我記下了,他日我定要提着蕭冥的人頭來血祭山莊兄弟!”
楊崢重重點頭:“是,主子,我們招兵買馬,從頭再來。”
秦驚羽放開手,想着他話裡的字句,四年多時間創立一個暗夜門,一夜間付之一炬,血流成河,除開困在西烈的銀翼等人,偌大的天京城,就只剩下他們兩個,此仇不報,自己真是妄爲穿越人!
“不用招兵買馬,只需要補充禮部和影部勢力,其餘的,我向雷牧歌借調。”心中打定主意,既然蕭冥已經知道她這個隱蔽的身份,今後也不需要再藏着掖着,直接撕破臉面,與南越正面爲敵。
慢慢平靜下來,默想了一會,又問:“你這些日子就待在天京?”
楊崢搖頭道:“不是,我剛從西烈邊境回來。”
秦驚羽瞪着他道:“你去了西烈?”
楊崢答道:“是的,那夜過後,我悄悄回家養了大半月的傷,然後聯絡到幾名休假在外的禮部弟兄,包括京郊附近的影士,一共有二十來人,我們查訪一陣,得知主子沒在皇宮,也沒去西烈,有線索說是去了南越,就一路跟着去了。”
秦驚羽挑眉:“你們也到了南越?”
“沒有,我們只追查到邊境,線索不知怎麼就斷了,在那裡繞來繞去耽誤了不少日子,跟沒頭蒼蠅似的瞎忙活,想來或許是敵人佈下的*陣,故意不讓我們靠近,後來大家一商量,都覺得主子多半還是往西烈去了,畢竟有燕主在,主子的安全不成問題,所以我們意見統一,就輾轉去了西烈。”
“燕主……”秦驚羽揉着頭,“燕主是誰?”
楊崢瞪大了眼:“主子,你……”
秦驚羽朝他勉強笑笑:“我前一陣大病了一場,記性不太好,很多事都不記得了。”聽他的口氣,這個燕主應該是自己身邊非常重要的一個人。奇怪了,這門下各部每一個人她都記得,偏偏打死想不起這個燕主長什麼樣,職責本領如何。
“燕主跟銀主,都是主子的左膀右臂啊,主子怎麼能忘了呢?”
“哦,是這樣啊。”心裡對這燕主充滿了好奇,能待在自己身邊,和銀翼平起平坐之人,一定很有本事,不過,腦子裡霧濛濛的,什麼都想不起來,只隱約記得大片大片的血紅……鮮血。
忽然很抗拒去想這個人,她皺着眉,聽得楊崢小心翼翼問道:“燕主他……是不是……”
秦驚羽見他眼露擔憂惶然,不覺一怔,是了,自己被擄去南越之前,曾與蕭冥有過一場惡戰,死傷無數,那個所謂燕主,應該就是在這一仗中凶多吉少,自己當時想必是痛失愛將,悲憤欲絕,纔會執意忘卻……
想通了這一緣故,當下黯然道:“他死了。”
楊崢怔怔落下淚來,半晌才喑聲道:“請主子節哀……”
秦驚羽輕輕點頭:“放心吧,燕主和弟兄們的仇,一定會報。”很奇怪,心裡對這人的死竟然沒甚痛惜之情,想必以往關係平常,並不太好。想了下,又問道,“弟兄們的後事可是你辦的?家眷的撫卹金髮下去沒?”
楊崢正色答道:“是我辦的,撫卹金都發了,遺骸就埋在山莊對面的山坡上,我還讓人砌了座碑,所有的名字都刻在上面……至於燕主的,我改日再去給他單獨塑個。”
“不用了,就刻在一起吧,熱鬧些。”秦驚羽不願再提這個人,擺下手道,“對了,你們去了西烈,可有銀翼的消息?”
楊崢搖頭道:“我們剛進入西烈境內,就聽說地方上的富豪望族打着起義的名號,聚衆生事,據稱帶頭的是一名碧眼男子,我們聽那特徵以爲是銀主,就趕過去,路上遇到一名潛伏的影士,才得知並非銀主,而是另有其人。後來官兵鎮壓,大肆殺戮,形勢頓時大亂,我們沒找到主子,又怕引火燒身,只得退出西烈,在進京路上聽聞主子已經回宮,於是就匆匆趕回來了。”
那起義頭領,果然不是銀翼。
秦驚羽舒了一口氣,不是他就好,若是他帶人直接將戰火點燃,天京與格魯相距千里,自己鞭長莫及,到時候還不知如何收場。
“我明日派人去找你,先置辦些物資,你策劃下,在天京留些必要的人手,其餘準備跟我去西烈。”心裡已經想好了西行理由,不怕雷牧歌不答應,說到這裡,擡頭看看他又瘦又黑的憔悴模樣,嘆息道,“這些日子你帶傷奔波,真是苦了你了。”
唏噓感嘆幾句,秦驚羽看看窗外天色不早,站起身來:“我該回去了,你也早些歸家吧。”
楊崢起身相送,走到門邊,忽然想起一事道:“主子請留步。”
“什麼事?”
“影部上報,說是出事前有名影士莫名失蹤,據說他新入門不久,功夫也不錯,當初燕主說他面相不好,不肯要的,後來張庭人手缺口大,就瞞着燕主招他進來,安插在京郊行事。”
“哦?”秦驚羽轉過身,靜候下文。
“我們推測,此人極有可能就是導致這場禍害的——”楊崢咬牙,從牙縫裡生生擠出兩字,“內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