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難怪答應得這般爽快,原來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
秦驚羽暗罵一句,嘴裡卻是笑道:“國主過獎了,不過我倒是覺得,如若國主親自去迎,才顯得更有誠意,寧王后也更容易回心轉意。”
軒轅敖苦笑一聲道:“你以爲本王不想麼,這十五年來我千方百計找她,好幾次都找到她的藏身之地了,沒想到最後一刻還是打草驚蛇,被她躲了過去……”說到這裡,又忍不住眼露恨色,憤然道,“蕭遠山那廝真是個小人,這些年明明知道她身在何處,常來常往,卻一直隱瞞消息,不與我透露半分,哼,似這等拆人姻緣的惡事,他也做得出來!”
“嗯,蕭皇帝明知國主愛妻心切,飽受煎熬,卻故意知情不報,在這件事上,委實做得不太地道。”秦驚羽點頭附和,尋思這蕭遠山當年兵臨城下求援無果,心裡憋了好大一口惡氣,那是巴不得看軒轅敖的笑話,會跟他通風報信纔怪了!
如此正好,這南越與東陽矛盾鬧得越大,大夏便越是得利,此時不挑撥離間,落井下石,更待何時?
軒轅敖咬牙切齒,又恨恨咒罵了幾句,才澀然道:“王后一見我就躲,根本不與本王解釋的機會,此次如若不是事關薇兒終身大事,她也決計不會託殿下帶信回來,所以我纔想請殿下幫忙——”
秦驚羽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幫忙也不是不可,但是國主總要跟我講實話,現時公主也沒在,一舟也不是外人,大家都是男子,沒什麼不好說的。”一句話就氣得離宮出走,終生不見,若非這王后太不懂事,便是軒轅敖沒說實話,兩人之間還另有隱情。
軒轅敖臉上青紅不定,半晌才長聲一嘆道:“此是本王終身憾事,每每想起都覺悔痛不已,人生際遇無常,什麼變故都有可能發生。”
秦驚羽冷不防他會講出這樣一番感慨來,知道後面有戲,跟李一舟使個眼色,饒有興趣聽他說下去。
“我的前一任王后是我遠門表親,自小相識,感情也還過得去,無奈王后身體羸弱,誕下兩名王兒之後就因病過世,記得那年清明,我帶了墨兒去皇陵拜祭,正巧遇到上山採藥的若翩,一時驚爲天人,我邀她來山下行宮做客,她想了想,居然答應了,在行宮住了兩月,她就答應了我的求婚,成爲我的新王后。後來她跟我說,當時與人比試輸了,心情十分不好,也覺得此前的生活很是無趣,這才匆忙出嫁,只盼餘生再無爭鬥,安詳度日。我爲了討得她的歡心,不僅立她爲後,還爲她遣散了後宮,獨寵她一人,如今回想起來,我對她一見鍾情,傾心愛慕,做這些事的時候,我其實真是心甘情願,沒有半分不快。”軒轅敖憶起往事,不由得臉露笑容,那笑容甜蜜愉悅之極,令在場之人也是深刻感受到他心中的快活。
笑着笑着,軒轅敖的笑容忽然凝固,神情變得哀切,眼眶卻也慢慢紅了,秦驚羽看得真切,忍住八卦心態,輕聲道:“我方纔也就是開開玩笑,那些陳年舊事,國主要是覺得不願講,那就算了。”
軒轅敖閉了閉眼,沒將她的善解人意當回事,只慢慢道:“她誕下薇兒之後身子一直不太好,我當時國事纏身,也疏於安撫慰藉,適逢我生辰之際,南越送來大批賀禮,其中還包括一名美豔的舞姬,我當時被王弟多灌了兩杯酒,腦子不太清楚,聽他誇讚那舞姬身段曼妙,也跟着隨口讚了幾句,沒想到被身後總管聽到,以爲我對那舞姬動了心思,就自作主張將那女子送到我寢宮,當晚我酒醉回去,竟撞見那女子在寢宮裡翩翩起舞,忽然一個旋轉就轉到我跟前,我乍見一道人影過來,恍惚間本能伸手抓住其手臂,那女子順勢投懷送抱,跳舞之人身姿輕盈,實在難以想象,我一個不察,就被她摟住頸項竄到身上,雙腿盤上我的腰……”他只當對面兩人都是男子,自己又是有求於人,便毫不隱瞞避諱,將當年憾事一股腦倒了出來。
秦驚羽聽得心頭一蕩,暗道這動作真是火辣十足,曖昧之極,世間哪個男子抵擋得住?不知爲何,腦子裡忽而閃過一縷片段,遊船上,廂房中,年輕的軀體赤裎交纏,激情四溢……
搖了搖頭,生生甩去那詭異的綺思,當真是色魔入腦了麼,人家只一句話,就立時想入非非,滿腦子**畫面,還輕車熟路進入角色,外公的清心咒都白聽了!
李一舟也是聽得俊臉微紅,幾次三番想要打斷,又礙於自己身份不便開口,只得偷偷瞪向秦驚羽,希望她能夠稍有自覺,出言阻止,哪知對方絲毫不覺,對這些君王情事卻聽得雙眸生光,津津有味。
軒轅敖話音微頓,卻是自嘲一笑:“我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如此溫香軟玉在懷,但凡是個男人都抗拒不了,我當時又是喝了酒,更容易失控壞事,是不是?”
秦驚羽呵呵乾笑兩聲道:“此乃人之常情,國主又何必耿耿於懷呢?”
軒轅敖淡淡看她一眼:“我在迎娶若翩的時候對她發過誓,這輩子再不會有別的女人,她當時沒有說什麼,但我知道,她是將這話記在了心裡的,我愛她如命,便絕不可能有所違背。”
哦,沒吃啊?
秦驚羽撇下嘴,見他神情凝重,猜想此後必是**情節,於是豎起耳朵,用心傾聽。
“我猝不及防被她纏住,又是這般姿態,確實不易擺脫,必須下重手才行,但顧忌到她的身份,與南越皇帝的交情,又有些猶豫,哪知這一念之差,她竟然得寸進尺,朝我臉上啪嗒親了一口,還吃吃笑着媚聲媚氣說話,我惱怒之餘哪裡聽清她說些什麼,正待將她一掌打飛,忽然聽得宮柱後方傳出聲響,有嬰孩的聲音哇的哭起來,旁邊又有小孩逗哄之聲,我大驚失色,酒也醒了大半,當即將她重重摜在地上,大步奔去查看,卻不想竟是薇兒躺在地上哇哇大哭,旁邊是麟兒在努力將她抱起,一見我過來,麟兒喚了聲父王,滿含委屈,神情惶急,也是扁嘴哭起來。”
李一舟聽到這裡,低笑調侃一句:“原來是一雙兒女壞了父親的好事……”
秦驚羽心頭有絲了悟,不滿掃他一眼,繼而面朝軒轅敖,臉上現出同情之色,嘆息道:“國主……”一聲過後,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怎麼安慰。
軒轅敖滿目悔痛,眼中幽暗如墨,良久才緩緩擺手,表示自己無恙:“我當時卻沒殿下反應得快,看到麟兒抱着薇兒在哭,還道是哪個宮女帶着他們來找我,撞見方纔一幕嚇得自顧自跑了,我氣得大聲叫人,沒想到整座宮殿靜悄悄的,半個人影都沒有,一路見得有宮人穴道被點,橫七豎八倒在地上,我又驚又疑,怕是宮中有強敵入侵,趕緊一手抱起薇兒,一手牽起麟兒,跌跌撞撞朝若翩的寢宮奔去,路上麟兒哭着叫母后母后,我也只當他是擔心若翩,根本沒想其他。”
見他說着說着又停下來,片刻無語,李一舟忍不住道:“那後來呢?那強敵是誰?是不是蕭遠山?”
秦驚羽氣得在他額頭上敲了一記:“你笨啊,好端端的哪有什麼強敵,也不好生想想,都是深夜了,哪個宮女還敢把王子公主帶出來到處亂走!”
李一舟被她敲得有些發矇,揉着額頭嚅囁道:“不是宮女,那是誰?難不成是總管,是王后……”忽然面色一僵,脣角扯動,“是……王后?”
秦驚羽苦笑了下,如若她的猜想是事實,當年發生的事,真是個陰差陽錯的悲劇,那舞姬被國主夜晚單獨召見,心裡自認爲可以攀上高枝,也就必然使出渾身解數牢牢抓住,是以熱情如火,風情盡現,軒轅敖醉酒之後神經放鬆,一驚一乍間又顧慮重重,以至於沒有在第一時間推開她,兩人身軀交纏密不可分的情景,又正好被攜子抱女前來探視的王后看見!
這樣的親熱法,自己單是聽聽都覺得熱血上涌,身爲人妻的寧王后親眼目睹,她會怎麼想?自然是哀傷欲絕,失魂落魄,執意要遠離這傷心之地。
她臨走之前的一些反常舉動被軒轅麟看在眼中,急在心裡,無奈年紀太小,又無法言說清楚,只能嘴裡喚着父王母后,不住哭泣,偏生軒轅敖見得兒女,沒能及時反應過來,否則當場一聲高呼,將還沒走遠的王后喚回來,細細解釋,尋求諒解,又哪有後來的事。
這原本可以不發生,或者說可以中途避免,但是由於人心猜疑,機緣巧合,一系列事情交集在一起,導致後來糟糕透頂的局面!
秦驚羽輕嘆一聲,倒是有些理解那寧王后的舉動,她當時初育女兒,情緒難免容易波動抑鬱,再加上那心高氣傲的性子,一見昔日情深意重的丈夫忽然與別的女子如斯親熱,對她來說,那種自認被辜負被背叛的傷痛,那一剎那的打擊與失望,確是心灰意冷,無法言說。
如果她是一名普通婦人,或可當時就現身出來,喝止責問,那麼一切誤會,也可冰釋,也不會有後來的故事發展,但是她性格高傲,又是王后之尊,豈會如同潑婦一樣隨意吵鬧?於是一氣之下將女兒放在地上,離宮出走,再不回頭!
聯想到此,不知怎的,自己胸口也是微微疼痛,竟似是親臨其境,感同身受一般。
李一舟瞧見她忽然捂胸,臉色變白,不由得急聲低問:“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秦驚羽喘息一下,平復心神,朝他輕輕搖頭:“我沒事。”
這疼來得快也去得快,轉眼消失無痕,只是奇怪,那種由生到死,再由死而悠悠醒轉,心如刀絞無法忍受的悲痛,她自認從未經歷,又怎會如此熟悉?
他倆竊竊私語,軒轅敖置若罔聞,只望着窗外怔怔出神,半晌才幽幽道:“當夜我找遍了整個王宮,再沒有找到若翩的蹤影,連同我送她的定情之物鸞鳳玉鑰也一併不見了,據宮女說,她晚上睡不着,又聽說我在宴席上喝醉了酒,於是就帶了自制的解酒藥,抱着薇兒過來看我,麟兒自幼與她親近,非要一起跟過來,這本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哪想到……哪想到……”
後面的故事已經大體瞭解,見他滿是自責悔恨的神情,秦驚羽長嘆一聲,安慰道:“當年之事也怪不得誰,只能說是世事無常,造物弄人,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國主就不要再自責了。”
軒轅敖木然點頭,彷彿還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眼光慢慢轉過來,待看到李一舟手中的鸞鳳玉鑰,忽然眼眸一亮,目光炯炯道:“這些年來我從未放棄過尋她,她卻對我避之不及,連個解釋的機會也不給,我都以爲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沒想到,竟有契機出現!”
秦驚羽會過意來,知道他所說的契機,就是寧王后爲軒轅清薇親選夫婿之事,不由拍手笑道:“是了,這回寧王后大大方方留下音訊,說不定正是心有悔意,如此看來,此事尚有轉圜餘地,國主可一定要好生把握,別再讓你的王后跑了!”
軒轅敖聽得一改方纔頹態,眼放光彩道:“所以殿下一定要幫我這個忙,讓我夫妻團圓,事成之後,我定有重謝!”
“國主太客氣,東陽大夏一衣帶水,世代友好,爲國主兩肋插刀在所不辭,只是……”想到那身在黑龍幫的程十三,不禁暗地一嘆,若是再行折返,又將打擾他平靜的新生活,這卻是她所不願,再說,她也不能保證那性情乖張的寧王后就會乖乖等在原地。
“只是什麼?”軒轅敖見她面露難色,不由問道。
秦驚羽搖搖頭,若是可以,她還真想幫這個忙,拉攏盟友,積聚實力,爲將來大業奠定基礎,但想到要再次踏進黑龍幫,又是滿心躊躇,猶疑不定。
心思轉動,她默了一會,忽然轉憂爲喜,笑呵呵道:“要想王后回來,也不是不行,我倒是有一個辦法,也不需要前往黑龍幫,只需留在沁城稍作安排,王后就會自動回來。不過國主須得對我言聽計從,我怎麼說,國主就怎麼做,全力配合,不得有誤。”
軒轅敖聞言大喜過望,當即表態:“一切由殿下做主,我只管服從,絕不插手。”
秦驚羽笑了笑,朝他招了招手,令其附耳過來,嘀咕一陣,軒轅敖先是一驚,繼而遲疑:“真要這樣?”
“對,俗話說,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再說了,國主難道不想知道,這些年來王后對國主又是怎樣的心思,是愛恨交織,還是無動於衷……”秦驚羽見他眸光閃爍,顯然內心已被觸動,索性再加一把火,加點催化劑,“那日我在黑龍幫,無意間恍見寧王后鬢邊好似有縷白髮,唉,可憐未老頭先白,國主與王后已經錯過了這麼多年,難道還要繼續耽誤下去?男兒的顏面與一生幸福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軒轅敖又痛又悔,立時下了決心:“那好,就按你說的辦!”
當下也不理一旁的李一舟,直接將其視作無形,兩人又湊攏嘀咕一陣,這才眉開眼笑,就此作罷。
從房中出來,秦驚羽笑吟吟走在前面,李一舟滿面疑惑跟在後邊,由一名太監引路去往貴賓別院,與雷牧歌匯合。
雷牧歌早已等得不耐,一見兩人過來,頓時一躍而起:“怎麼說了這樣久?”
秦驚羽笑了笑,與太監還禮道別,待到人影遠去,房門關上,這才坐下來:“久一點算什麼,解決問題纔是關鍵!”
雷牧歌看着她喜笑顏開的模樣,含笑道:“瞧你這賊兮兮的樣子,與軒轅國主說好了?”
秦驚羽嗯了一聲,謙虛道:“說倒是說好了,但也要看事情的進展,是否與我想象的一致。”微頓一下,見李一舟一直默然皺眉,好笑道,“你哪裡沒想通,別跟個悶葫蘆似的,有話就問,有屁就放!”
“你真當自己是男人啊,這般粗魯!”雷牧歌輕笑一句。
李一舟對類似的言語已經聽慣不驚,並不在意,抓了抓腦袋問道:“那黑龍幫主不是成天戴個斗笠,蒙個黑紗嗎,你真看見她長白頭髮啦?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秦驚羽哈哈大笑:“說你笨你還不認,那是我誆那軒轅老頭的,你都信啊!”
“啊?”李一舟哭笑不得。
秦驚羽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言不慚道:“跟爺學着點,威武在次,攻心爲上。”
李一舟扁嘴,想想又問:“那你和軒轅國主又嘀咕了些什麼?”
秦驚羽眨巴着眼睛,搖頭笑道:“天機不可泄露,你也別多問,耐心點,估計再過幾日便會世人皆知。”看着到手的鸞鳳玉鑰,不知想到什麼,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笑得愈發燦爛。
李一舟與雷牧歌對視一眼,很是無語,世人皆知,那還叫天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