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着炎炎烈日,一行人下了馬車,穿過一片莊稼地頭,上坡下坎,淌河過橋,徒步走了整整一個時辰,終於看見前方的山坳,巨石突出,隱隱可見些許樹影。
楊崢伸手一指:“就是那裡了。”
這就是他所謂的祖屋?
地方倒是開敞,周圍樹木也長得高大蔥鬱,將幾間破舊不堪的泥土茅屋圍合其中,門窗上漆色半落,寬大的院壩凹凸不平,藤蔓繞牆,野草叢生,怎麼看怎麼不值錢。
一開門,灰塵撲面而來,屋子裡空蕩蕩的,四處掛滿蛛網,除了張斷腿的竹凳,什麼都沒有。
秦驚羽隨意看了看,退出房間,又轉到房前屋後仔細查探一番,直看得暗自點頭。
不錯,離京城足有幾十里路,四周是莽莽羣山,地方偏僻,荒無人煙,完全符合自己的要求。
燕兒不知從哪裡找來竹節接好凳腿,與汝兒一道仔細擦淨,端到她面前。
秦驚羽當仁不讓坐下,抖開摺扇,悠閒輕搖。
“這麼個破地方,你到底看中什麼?”銀翼在身邊不解低問,“值得那麼想方設法,費盡心思騙到自己手裡來?”
“你知道什麼?我哪裡是騙,這是楊崢自願給我的,不信你看,他過來了——”
說話間,楊崢已走到面前,伸手入懷,從中掏出一隻疊得整整齊齊的布包,鄭重遞過來。
“秦少,這是地契……”
秦驚羽打開,朝那地契瞟了幾眼,笑道:“這麼說,這片山林,都是你家祖傳的?怎不懇出幾片田地來種東西?”
楊崢面露慚色:“家裡只母親與我兩人,我不擅稼穡,一心讀書求學,書院又距此太遠……”
秦驚羽點頭,裹好布包,塞回他手裡:“拿回去,讓伯母收好。”
楊崢錯愕低叫:“秦少,這?”
“我秦三光明磊落,頂天立地,又怎會幹這種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勾當?”秦驚羽拍着胸脯,說得大義凜然,“楊崢,你說,我是這種人嗎?我是嗎?”
楊崢捧着布包,尷尬笑笑,老實說,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
秦驚羽撇開他,走到一處高地,望向遠處連綿不斷的峰巒:“這地方,我要了,不過,地還是你家的,明白不?”
楊崢怔忡搖頭,不明所以。
秦驚羽轉過身來,朝他伸出一根指頭:“連屋帶林一起租給我,一年一百兩銀子,租期暫定十年,你理好協議,我過幾日讓銀翼來拿。”
此言一出,不僅是楊崢,在場衆人都一起傻眼。
秦驚羽挑眉:“怎麼,嫌租金少了,不願意?”
一百兩銀子,按照現在的行情市價,實在不算少的,沒理由他會不答應。
楊崢趕緊擺手:“當然不是!秦少,我也不蒙你,聽我娘說,這地方土不肥,除了長點樹木雜草,種什麼死什麼,所以附近的人家都遷走了,你租來不划算……”
秦驚羽哈哈笑道:“我又不種地,我另有用處。”見他滿面疑惑,又道,“你的祖屋,我只稍作修葺翻新,保證維持原樣,你不必擔心。”
一番話說得楊崢滿心歡喜,當即點頭同意。
大事了結,回到城裡,已是暮色蒼茫,秦驚羽摸着乾癟的肚子,直接讓汝兒駕車去往聞香樓。
“楊崢,去把你娘接來,補個生日宴吧,還有你那些兄弟們,通通都叫來一起慶祝,人嘛,越多越好,我來買單!”
楊崢推辭不過,依言下車前去,秦驚羽撩開車簾,望着那挺直斯文的背影,自言自語道:“你們說,讓他給我做個文書,還不錯吧?”
銀翼不答,燕兒湊過來,微笑問道:“殿下在想什麼呢?”
秦驚羽吹了口氣,轉頭朝向兩人,眼神明亮,熠熠生輝:“我有了錢,有了地,人手即將到位,天時地利人和,準備大幹一場……”
將軍府的親衛,乃至大夏皇宮的禁衛軍和羽林郎,在她看來,都不算什麼,人在明,她在暗,資源有限,建立軍隊不大可行,那啥,就弄個江湖幫派來玩玩。
算一算,從鄭遠杭那裡搜刮來的白銀,加上自己之前的私房錢,足足有數千兩;那楊崢祖屋地方荒僻,人煙不至,用來建屋修房,打造成一處山莊,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還有那些個寒門少年,聽銀翼說,都是心性淳樸,酷愛武學,沒事就喜歡舞刀弄槍,他們出身貧寒地位低下,較之一般人功利心更強,也更加願意爲光耀門楣而拋頭顱灑熱血,確是幫衆手下的最佳人選……
等雷牧歌回來,定讓他士別多日,刮目相看!
一行四人,大搖大擺走進聞香樓,掌櫃眼睛一亮,登時迎了過來。
“秦少,好久沒來了!”
“嗯,最近有點忙。”
秦驚羽也不多說,徑直上了二樓,走進自己比試贏來的專屬雅室夢羽軒。
兩月沒來,夢羽軒還是老樣子,環境清幽,裝潢別緻,因爲入夏的關係,粉紫色的窗簾特地還換爲豆沙綠,一看就遍體生涼,心情舒暢。
剛一坐下,秦驚羽便對殷勤跟進的掌櫃叫道:“我要請客吃飯,人可能有點多,你把這書案茶几全部撤掉,換成幾張大圓桌,菜品酒水,都按最好的上!”
掌櫃連聲答應,自己樂呵呵下去準備,並喚來兩名手腳伶俐的小二進屋侍候。
小二也是熟面孔,端來時鮮果品和新釀蜜餞,一邊麻利擺放,一邊隨口搭訕:“秦少最近沒來,有人還來我們這裡問您來着。”
秦驚羽不甚在意笑道:“誰這麼惦記我?”
小二搖頭答道:“看着眼生,不認識,不過出手挺大方的。”
秦驚羽再問幾句,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不由自嘲笑笑:“我已經這樣低調了,難不成還有人想綁我的票?”
正說着,掌櫃敲門進來,身後還跟個隨從打扮的青衣男子,那男子一進門就伏身行禮:“請問閣下可是秦三少?我家老爺對三少仰慕已久,聽說三少也到了店中,特命小人前來請三少過去同飲。”
秦驚羽聽得驚詫無比,與銀翼交換一個眼神,見銀翼會意出門,這纔對那男子說道:“我今日是在這裡請客,身爲主人,不便抽身,要不你留個地址,我改日登門拜訪。”
青衣男子彷彿早知她有此說法,從容答道:“我家老爺近日得了一件寶物,聽聞與三少頗有淵源,如若三少不棄,還請移步一敘。”
秦驚羽挑眉笑道:“若是黃金白銀,那便是我日前不慎遺失的,直接還回來便是,也不用移步了。”
青衣男子似被她言語逗笑,頓了下,雙手奉上一方布帛。
“此是那物的圖樣,請三少過目。”
秦驚羽漫不經心瞥去,下一瞬,卻如鈍器撞胸,心海翻騰,險險跳將起來。
但見那布帛之上並無他物,只細緻勾畫着一枚金色令牌,絲毫不差,眼熟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