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桑尼離開不久後,他便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河對岸,起始點是沒有人的,而河對岸的人,都隱蔽在大雪堆之後……
河對岸,雪堆之後,很快看到了來來往往的行人。
有男有女,但是,卻沒有孩童,各個人高馬大,所以,他必須將頭揚得高高的衝着他們大聲說話。
“你好,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單純的莫倫在祈求幫助,他不再奢望憑藉自己的力量把拖拉機從河水中弄出來,跑向對岸的時候他還在暗暗後悔——如果昨天能想到,或者昨晚就不會餓肚子,更不會因爲桑尼的寬容與施捨,才獲得入住暖屋的資格。
“what?”
每個人都回問他同一句話,雖然他只會基礎的英文,但是這句他能聽懂。
“你好,請問你能幫我一個忙嗎?”他大聲的,用不太流利的英文重複了一遍祈求。
留着絡腮鬍子的男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他,凶神惡煞的衝着他吼了一句,他兇惡的樣子嚇得莫倫後退了好幾步,一屁股跌倒在冰雪地面上,絡腮鬍子男人抖着鬍鬚哈哈大笑,拎着斑駁的槍套踩着冰雪往前走去,他的腿腳有些瘸。
莫倫能看得出他很不好惹,心想着,或者這人受過傷,耳朵不好使,於是在絡腮鬍子男人走出去好遠,才跑向下一個人求助。
他很幸運的遇到了一羣年輕人。
這羣年輕人嘻嘻哈哈的笑着,一邊笑着,一邊朝着一輛卡車上面剷雪。
這個發現讓莫倫眼前一亮,卡車馬力很大,如果能在河水裡找到拖拉機,河水不是太深的話,用卡車拖到河對岸,是個很不錯的方法。
他激動起來,用有限的英文,指手畫腳的衝着那堆年輕人解釋着自己的意願。
年輕人停下手中的活計,都在看着他,甚至,還有人走過來,拍拍他的小臉蛋,遞給他一塊糖——這是友好的行爲。
莫倫將糖裝入口袋,指着距離岸邊不遠的那個巨大的冰洞,倉皇的跑過去,又跑回來,告訴年輕人發生了什麼事,告訴他們,他需要幫忙,把拖拉機弄上來,幫他拖到岸邊來。
年輕人似乎聽不懂,聽了一會,便不再理他,繼續手中的活計。
莫倫往復跑了幾次,冰天雪地裡,額頭上已經冒汗,年輕人們卻唱起了他聽不懂的歌曲,開着卡車,載着滿滿一車的冰雪朝着前面開過去,地上,留下彎彎曲曲的車轍。
沒人幫他。
莫倫找了很多人幫忙,這些人裡,有人表現友善,似乎很憐憫的拍拍他的頭,施捨給他一點糖果,也有人,就像那個絡腮鬍子一樣,兇惡的吼着讓他走開——但結果是相同的,沒人願意幫他。
夜幕降臨,莫倫站在冰冷的岸邊,看着一排排紅頂子的房子,窗格里跳躍着的暖光,就像童話裡一樣的情景,只是,今晚,他只能露宿街頭了。
除了口袋裡零星的幾塊糖,他沒有任何食物。
桑尼將冰雪踩得咯吱咯吱的響,走向他,蹲下身來,碰了碰他凍得紅彤彤的臉蛋:“親愛的孩子,很抱歉,今晚,我不能再憐憫你了,你不能住到溫暖的房子裡去……並且,還是沒有食物。”
他的手掌很溫暖,莫倫動了動脣,看着法律意義上的養父,他有些想哭。
“不過,親愛的孩子,我要提醒你,要想獲得食物和居所,不要等待施捨,明白嗎?你要學會用自己的方法,進到溫暖的房間裡去,吃上香噴噴的食物。”
桑尼友善的拍了拍他的小臉,在他額頭上親吻了一下,然後走了。
莫倫站在冰天雪地裡,嚴寒侵襲下,靠近溫暖的想法越來越迫切。
今晚他沒那麼幸運,翻了雪堆,沒有找到任何食物。
口袋中的糖果只剩一顆,但是他知道,一顆糖果的熱量,與漫漫長夜所消耗的熱量相比,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長時間的飢餓,加上衣衫的淡薄,讓他越來越難以忍受。
莫倫鼓足勇氣敲開一扇門,他不能在冰天雪地裡凍死,他還要見到自己的媽媽,還有,國內送他遠行的林氏夫婦,還有他精靈搞怪的林妹妹。
開門的,是早上那個兇惡的絡腮鬍子。
“……”
沒等他開口,絡腮鬍子,便兇惡的怒吼了一句,嘭的關上了門。
莫倫敲了好幾家的門,這裡的住戶很奇特,每戶只住着一個人,而且全部都是男人,白天裡的那些勞作的女人,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莫倫心裡有些忐忑,照這樣下去,他是沒法進到房間裡去了。
零下十幾度的寒冷,將他凍得瑟縮成一團,莫倫急中生智,跑到那個大雪堆上,徒手扒開一個雪窩將自己埋進去,總算是溫暖了一些。
但是好景不長,很快,周圍的雪,便被他的體溫弄得溼乎乎的,將他的衣服浸溼了,更快,危險的一幕來臨,頭頂上的雪塌下來,險些將他活埋。
拼死爬出雪堆,莫倫很絕望,那雙眼睛,冒着藍光,朝着一排排的房子飈過去。
慢慢的,他爬起來,拖着溼漉漉的鞋子,再次朝着房子走過去。
……
第三天,桑尼再次出現的時候,房子前面的空地上,積雪被清理乾淨,破舊不堪的拖拉機就橫在那裡,輪子底下還淌着水。
而莫倫,就站在拖拉機旁邊,他的身後,站着整整齊齊的一羣外國男人。
“很好,很好……”桑尼拍着手,面帶笑容的走過來,自從莫倫來到美國,唯有這一次的笑容,他是發自真心。
莫倫一動不動的看着他。
“親愛的孩子,你將得到你的獎賞,和你的食物。”
桑尼揮揮手,一個黑人女傭扭着寬大的臀,端着滿滿一盤香腸走過來,走到莫倫面前,匍匐在他腳下,就像是臣服在主子面前一般。
“獎給你的,還有這個女人,她將負責你的飲食起居。”
莫倫朝着身後揮揮手:“這些賞給你們。”
身後那些男人們,儘管誰都不缺食物,但是面對莫倫的賞賜,誰都不敢違抗,有次序的上前,每個人,都從盤中拿走了一根香腸。
他們看向莫倫的目光,很是忌憚。
這羣人中,唯獨不見絡腮鬍子。
誰都不敢說昨晚發生了什麼,但是,誰都清楚的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麼。
桑尼對此情此景很滿意,直覺告訴他,他挖到了一棵好苗子,足以令他驕傲的好苗子。
莫倫不負衆望,每次遇到危機,總能化險爲夷絕地逢生,即便丟到荒島上,他也能活得好好的的走出來。
莫倫經歷了十二歲的劫難之後,逐漸養成了堅韌,甚至殘忍的性格,爲了生存,他無所不能,但他也有原則,如果不危及生存,他待人還是極好的。
曾經有手下對此津津樂道,但是也有人對此望而生畏,正是因爲平日裡他待人極好,而危難來臨的時候,便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發狂,而又會是誰,成爲他刀刃上的犧牲品。他的武器,從不輕易出竅,一旦出竅,對手必死無疑。
而十八歲,莫倫的生日宴會上,在桑尼爲他慶生的時候,他親手幹掉了桑尼,並取而代之,成爲了科裡家族最年輕的頭目,地位僅次於科里昂。
桑尼臨死前,後腦勺不住的冒血,卻還瞪着眼睛,臉上帶着奇異的笑容,似乎感覺不到疼痛的說道:“莫倫,你只有這一條路可走,因爲,你不僅僅是莫倫。”
菸頭燃到了手指,倏地指尖燙了一下,莫倫猛地從回憶中驚醒過來。
是的,某種意義上,他應該感謝桑尼,如果不是桑尼,如果他一直留在中國的話,或者,他早就已經死了。
因爲,他不僅僅是莫倫。
穆西沉,莫倫不會讓你這麼快就失敗掉,這是莫倫最不喜歡看到的。
黑暗裡,莫倫臉上,帶着蒼白詭異的笑。
……
因爲身份特殊,穆西沉在聞訊室並沒有遭受多麼糟糕的冷遇,警察提審了三次,每一次,都沒問出什麼東西來。
“穆先生,希望你好好配合,即便你不認罪,但是證據確鑿的話,我們也是可以批捕你的……”警察很嚴肅的說道。
穆西沉勾着脣笑笑:“警察同志,我沒有做錯事,當然不能認罪,有證據的話,那儘管批捕好了。”他攤開雙手,放在腰前。
警察對視一眼,較爲年輕的警察噌得站起來,拍着桌子吼。
“你囂張個屁呀,我告訴你,就算是天王老子到了這,我也得給扒一層皮!你老老實實交待,你是怎麼暗中安排人,打擊那些工廠領導的?一共八家工廠,每家工廠都是和赫天棄約,同一天遭受威脅勒索,各家領導全都進了醫院,你敢說這件事和你沒有半點關係?”
年輕的小警察涉世未深,這次就更沉不住氣。
他們只有二十四小時的審訊時間,超過二十四小時,證據不足,且當事人不認罪的話,他們只能將穆西沉乖乖的放出去。
上頭施壓了,一定不能將穆西沉放走。
穆西沉音色淡淡的望着他,眉心挑了挑:“警察同志,有沒有聽說過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小警察愣了一下,皺着眉,一巴掌又拍在桌子上:“我沒時間跟你討論什麼利不利的,快點,交待犯罪事實!”
這位小警察,是真的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