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雪芬的這通電話,在林清心中起了極爲劇烈的化學反應。
杜雪芬高貴矜持居高臨下冷冷注視她的眼神,還有葉淺語白裙飄飄刻意保持着的白天鵝姿態,次第在腦海中閃現,林清坐在瑪莎拉蒂內,貌似閉目養神,心裡卻亂的很。
忽的,她猛然睜眼:“不行,我要回家。”
穆西沉手一頓:“嗯?”
林清用那種雖然平靜卻極冷的眼神看着開車的男人。
“我,要,回,家。”從齒縫間擠出來,斬釘截鐵的,一字一頓。
“你用不着擔心,明天不會上報。”
穆西沉一眼看出她的心思,淡然道。
“不!”林清被他的冷淡激怒,瞪着他,怒目圓睜:“穆西沉我不像你,即便泰山壓頂你都能輕而易舉拿得起放得下,我不同!”
“怎麼不同。”穆西沉波瀾不驚,脣角微勾。
“若是明天上報,你還可以像往常一樣,打着你的高爾夫喝着你的紅酒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頂多爲關注你的人們多些談資。可我不一樣,這樣的輿論,對於我們這樣的小門小戶來說,那就意味着滅頂之災!滅頂之災!你懂嗎?”
淚光在閃,林清失控的喊。
“沒什麼不一樣。”
穆西沉淡然的一語蓋定。
他越是鎮定,林清便越是狂躁,拼命搖着頭:“不,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活脫脫一個鬧脾氣控制不住油鹽不進的小孩童……瞥着反視鏡裡臉色通紅躁動不安的小小人兒,穆西沉眸底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你這個樣子,怎麼回家?”瞥向她還是有些紅腫的額頭。
這男人終於鬆了口,不再強留着她留宿。
林清用力抹了一下額頭,似乎這麼用力就能把痕跡抹掉似的,倔強的嘟起脣:“你看,這不沒事了,他們看不出來。”
其實,那一抹,疼得要命。
可她就那麼強忍着,生怕男人改變主意。
哪怕皮開肉綻她也敢往傷口上撒鹽表示不痛的吧,穆西沉輕嘆一聲:“好吧,我送你回家。”
林清又急了:“不!”
穆西沉臉冷了,車子驟停:“你別挑戰我底限。”
准許她回家已經算是網開一面,誰知她竟然得寸進尺。
林清寸步不讓:“這時候你若出現在我父母面前的話,我父母怎麼想,被左鄰右舍看到會怎麼想,還有沒準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的狗仔隊,又會怎麼想?”
瞧她這聯想能力……穆西沉皺眉:“你想多了。”
“我沒想多,而是你不知民間疾苦,想得太少了!”林清又激動起來。
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胸中那股怒火壓下去,穆西沉冷冷的打開車鎖:“下車。”
就這麼簡單?搞定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解脫,林清有些難以相信。
帶着那種終於逃脫魔域的解脫感,她二話不說便拎着包包下了車。
瑪莎拉提獵豹一樣疾馳而去,眨眼不見蹤影。
感受到夜間微風,林清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落回地面的感覺真好。
可輕鬆的感覺沒持續多久,她便慌了……左等右等,硬是一輛出租車都沒有,方纔只顧着吵架,都不看這裡究竟處於什麼地段。
路燈寂寥,冷清的將她的影子幻化成路面上淡淡的人影。
林清原地晃了又晃,看在這裡等到出租車確實無望,便往前走了好長一段路,邊走邊觀望,看到前面路燈居然越來越稀少,她停下腳步,不敢走了。
什麼鬼地方,竟然這麼偏僻!
心中低咒一句,愈發覺得冷了,連額頭的愈傷處都因爲冷氣侵襲而莫名的疼痛起來,林清雙臂環抱,瑟縮着往回走。
還是方纔那個位置明亮一些。
無奈之下,她狠了狠心決定給徐宛然打電話,一邊在通訊錄裡搜着她的號碼,心中一邊暗暗自責:今天可是人家的洞房花燭夜,她卻偏偏這麼不應景向人家求救。
正欲撥出去,一輛車子疾馳而來,在她身邊戛然而止。
她驚喜擡頭,卻看到熟悉的車型,還有車窗內沉鬱着的男人身影,剛剛升起的希望又失落的落回原處。
穆西沉又回來了。
他能不與她計較,還能放低姿態回來接她,心裡多少都有些感動,可是倔強的林清,咬了咬脣,卻扭頭要走。
“站住。”
清冷,卻帶着不容抗拒的震懾力。
林清停下腳步,倔強的站在那兒,頭也不回。
車門開了,穆西沉走過來,眸光深沉的鎖着她。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個地段沒有車經過?!”林清背對着他,滿是怨氣。
“對。”淡淡的答。
“你!”林清扭頭,手直直的指着他,氣得張口結舌。
這……太……想不出合適的詞兒。
反正她覺得被愚弄了,卻還無路可走,不得不從。
“如果不介意明天再多一條新聞的話,你可以選擇不上車。”穆西沉眼睛轉向別處,清冷至極的調子。
林清還在想着還會有什麼新聞的時候,他緩緩說出:“赫天執行總裁穆西沉新晉女友公路遇害——”
眸子驀地驚慌起來,擡起來看着他。
他卻還在繼續:“全身赤裸,陳屍街頭,疑遭性侵。”
“好了,夠了!”
聽得渾身發冷的林清,喊了一聲便往車子跑去,已經鑽到車內了一顆心還在狂跳不止。
穆西沉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笑了笑,帶着一絲狡黠,而回到駕駛座上之後,面色恢復清冷。
“送我回家可以,到了小區門口就放我下來,不許露面。”林清雙手在肩頭摩挲着取暖,雖然車內挺暖,可就在冷暖交替的瞬間,便覺得愈發寒冷。
正在幫她系安全帶的穆西沉,在兩個人距離最近的時候停住,皺眉擡頭:“如果不呢?”
“那我下車!”林清又去推門,一副如果不從便寧可陳屍街頭的樣子。
本就存心逗她的穆西沉趕忙說了一聲:“好。”
“還有,我要請幾天假,這幾天之內我們都不要見面,先避避風頭……”林清身體終於暖過來了,把脊背靠在座椅上。
“好……”穆西沉極不情願,卻還是皺着眉,點了點頭。
車子不疾不徐,終於抵達熟悉路段,林清驚喜萬分的正欲指路,穆西沉卻嗖的將車右轉,林清驀地停住:“你怎麼會認識路的?”
穆西沉勾勾脣,不置可否:“你以爲我和你結婚是偶然?”
這語氣不對,林清蹙眉,爾後橫眉,陰涔涔的:“說,你是不是早有預謀?”
“和你這樣胸部和大腦成同等比例的,還用預謀?”穆西沉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她胸前,林清循着他的眸光望下去,趕忙雙手護胸,小臉爆紅。
似乎這樣就能擋住他目光而掩飾胸本就不大的事實。
心裡,卻拔涼拔涼的。
連她家路線都摸得一清二楚,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可自己對他,卻透着紗籠着霧,朦朦朧朧看不清楚。
本還存了點小心思,假裝到了家門口,讓他遠遠的把自己放下然後再偷偷打個車回家的,看他這麼輕車熟路,林清徹底泯滅了這份小聰明。
小區有四個出入口,穆西沉選了離她家最近的出口放她下車,目送她進了小區門口,從冬青樹叢的拐角處消失,才放心離去。
而林清心亂如麻的到了家,不知該如何應對父母盤問,和明天即將上報的煩惱,進了家門便直奔閨房,任憑父母怎麼呼喚都不肯出來。
“清兒,清兒,你怎麼啦?”林媽媽敲着房門,擔憂的。
“媽,我累了,想睡覺。”林清悶聲答。
“不是說今天不回來了嗎?”林媽媽將手抵在門上追問。
咦,這不對啊,她什麼時候說過不回家的,明明是穆西沉作祟好不好?
林清小聲嘟噥着:“真奇怪,哪有親媽盼着未出閣的閨女夜不歸宿的。”
“清兒,清兒,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清楚,你大聲點行嗎?”林媽媽鑿門。
被纏得不耐煩的林清想起西澤的怪招,靈機一動打開手機鈴聲,大聲的:“媽,我男朋友電話來了,我接個電話啊,不早了,你趕緊睡吧啊!”
“不是領證了麼,怎麼還男朋友男朋友的死不改口……”本是擔憂小兩口鬧矛盾的林媽媽,嘮叨了一句,臉上卻有了喜色,小兩口鬧點矛盾也沒啥,你看,這不打電話來了?
罩着白底魅藍小碎花牀單的牀上,林清半躺着,果真拿着手機。
編輯了一條短訊:“報告主上,突發高燒,身體欠安,特請假三天,望恩准。”
把信息發出去,卻恨恨的丟在一旁,工作兩年都沒請過假,即便有點感冒也能輕裝上陣,這下好了,算了破了從不請假的先例。
coco,雨滴入水的聲響,訊息提示音。
她趕忙把手機拿起來:“恩准,臥安吧。”
一向嚴肅的主編還能如此調侃?林清露齒竊笑。
握着手機,看着屏幕暗了,她咬着脣,重新按亮,找到那個最新輸入的號碼,心動了幾次,穆西沉到家了沒呢?
嘴脣咬到發白,號碼依然在那橫臥,終是沒打出去。
兀自愣神間,又是一聲滴水聲響,林清拿起手機,一條訊息躍入眼簾。
“老婆,我已平安到家,勿念,吻安。”
驚喜的快要跳起來。
她等得就是這個!
穆西沉居然連她的小心思也洞悉到,臉蛋紅紅,雙眼放光,心裡頭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