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哥,你歇會兒,吃了早餐再搬。”孟悠遠把麪粉搬進廚房,黨思潔夾了兩個剛剛出鍋的饅頭還有一碗清稀飯,一疊鹹菜,招呼他去吃。
“好!”孟悠遠放下面粉,打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隨手就把臉上的水漬抹在了T恤袖子上,然後在餐桌邊坐下,黨思潔就坐在他的對面,手撐着下巴,笑眯眯的看他大快朵頤。
饅頭稀飯孟悠遠也吃得津津有味,彷彿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
黨思潔看到孟悠遠將鹹菜吃完連忙又給他切了半個泡蘿蔔。
“謝謝。”將嘴裡的饅頭吞下去,孟悠遠衝她笑了笑,他現在皮膚黝黑,顯得牙齒更加的潔白,笑容更加爽朗。
“應該我謝謝你纔對,還好有你幫助我們,不然今年冬天不知道該怎麼過了。”黨思潔下意識的順了順擋住左臉的頭髮,她的左臉顴骨處有一塊雞蛋大的紅色胎記,這塊胎記讓她自卑,所以常年都用頭髮擋住,只有在孩子們的面前她不用擋,因爲孩子們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着她。
孟悠遠笑了笑,認真的說:“有什麼困難就告訴我,我一定想辦法。”
“謝謝,你已經爲我們做了那麼多,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黨思潔激動得紅了眼,這些年好人她也見過一些,但是像孟悠遠這樣傾囊相授的卻很少很少,他雖然沒錢,但他總是儘自己的最大努力幫助他們,這一點讓黨思潔尤其感動。
孟悠遠但笑不語,在這裡他找回了活着的意義,讓他死灰般的生命重新恢復了生機,孩子們用他們純真的眼睛望着他的時候,他感覺自己責任重大。
兩個饅頭一碗清稀飯下肚,孟悠遠又開始搬東西,黨思潔去幫那些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洗涮,福利院總共三十五個孩子,由黨思潔和另外一位阿姨全天候照顧他們,阿姨買菜做飯洗衣服,黨思潔則給孩子們上課,教他們讀書認字,晚上再一起給孩子們洗澡,做遊戲。
孟悠遠將最後一袋麪粉搬進了廚房的雜物間,他買了十斤豬肉和二十斤圓白菜,中午準備包餃子給孩子們打牙祭,三十五個孩子,三十五張嘴,又都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吃飯都是個大事情,既要吃飽又要有營養還得省錢,做飯的阿姨爲此費了不少的心思。
孩子們吃了早餐之後黨思潔吩咐他們自己看書,她到廚房幫忙包餃子,孩子們一聽中午吃餃子,高興得歡呼起來,看孩子們那麼高興,黨思潔心酸不已,偷偷的抹了眼淚。
孟悠遠買過去的十斤豬肉只用五斤包餃子,另外五斤留着明天再吃,做飯的顧阿姨負責剁肉餡兒,孟悠遠揉麪,黨思潔洗包菜,都忙得不可開交。
“孟大哥,你別動。”黨思潔擦乾手上的水漬,掏出洗褪色的手絹兒,踮起腳尖,小心翼翼的替孟悠遠擦去他額頭上的麪粉。
“謝謝。”孟悠遠微微一笑,黨思潔紅了臉,蹲下身繼續洗包菜。
沒有廚師機幫忙,揉一大盆麪粉可是個力氣活兒,不一會兒孟悠遠便熱得滿頭大汗,連貼身的T恤也脫了,光着膀子繼續揉。
黨思潔時不時的偷偷看一眼雖然精瘦但並不虛弱的孟悠遠,她的臉更紅了。
將做餃子皮的麪糰揉好之後孟悠遠從黨思潔手中接過毛巾去洗臉擦身子,孟悠遠的皮膚黝黑緊實,讓黨思潔不忍直視。
穿戴整齊之後孟悠遠去看孩子們,他剛在教室門口一冒頭,孩子們就歡呼了起來,爭先恐後的將他圍住:“孟叔叔,孟叔叔,我們好想你。”
“孟叔叔也想你們。”孟悠遠摸了摸站在他面前的幾個孩子的頭,一屋子孩子都有身體缺陷,來到這個世界嚐盡了人情冷暖,大的孩子已經十一二歲了,最小的孩子還不到兩歲,這幾年被送到福利院來的孩子黨思潔都想方設法讓人領養,一來減輕福利院的負擔,二來孩子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顧。
陪着孩子們玩了一會兒,孟悠遠又回到廚房幫忙包餃子,五百個餃子在大案板上整齊排開,黨思潔對孟悠遠的手藝讚不絕口:“孟大哥,你好厲害啊,會包這麼多種形狀,我只會一種,還包得那麼醜。”
“我小時候也很喜歡吃餃子,過年的時候我媽媽總會買二兩五花肉一斤包菜做餃子給我吃,我媽媽包得比我漂亮多了。”提起母親,孟悠遠的神色有喜也有傷,他的神情漸漸黯淡下去,如果沒有遇到君遠平,他的母親也許現在還活着,含飴弄孫,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可惜,有些人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遇到了,便是此生的劫數。
孟悠遠還記得母親去世的那一年冬天,很冷很冷,他沒有過冬的棉鞋,腳上的布鞋已經破了洞,大腳趾鑽了出來,母親爲了給他做一雙棉鞋偷偷拆了繼父的棉褲,繼父發現之後毒打了他的母親,孟悠遠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母親的哭喊持續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停止,繼父說,他母親是喝農藥自殺的,但孟悠遠知道,他的母親是被繼父打死的。
母親死後他離開了那個母親用屈辱支撐起來的家,開始了便沛流離的生活,恨是他活下去的動力,那麼多年過去了,恨已經滲入他的骨髓,成爲他身體裡密不可分的一部分,直到陸晴羽的死,不但抽走了他的靈魂,也將他心中的恨意一起抽走了,所有的恩恩怨怨似乎都變得沒有意義,他只是單純的爲了活着而活着。
黨思潔看着大鍋裡起起伏伏的餃子,沒發現孟悠遠臉上的憂傷,問道:“你媽媽現在在哪裡?”
“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蒸騰的霧氣氤氳了孟悠遠的視線,他似乎看到母親在繚繞的煙霧中望着他笑,年輕漂亮一如多年前。
“對不起。”黨思潔這才發現孟悠遠雙眼通紅,她滿心愧疚的低下了頭。
孟悠遠艱難的勾了勾脣角:“沒關係,過了這麼多年,我已經快忘記我媽媽長什麼樣子了。”
“哦。”黨思潔暗暗的嘆了口氣,原來孟悠遠也是可憐人,她應該想到的,如果他不可憐就不會衣着襤褸的暈倒在福利院門口,她只是給了他一碗清粥,他卻涌泉相報。
顧阿姨把煮熟的餃子盛進盆子裡,黨思潔連忙夾了幾個給孟悠遠,讓他先嚐嘗味道。
“去教室一起吃吧!”孟悠遠將餃子倒進盆裡,然後端着盆子往外走,黨思潔連忙端着裝碗筷的籃子跟後面,顧阿姨則留在廚房繼續煮餃子。
和孩子們在一起,孟悠遠終於又有了家的感覺,他只象徵性的嚐了一個餃子,他把他的那一份兒也留給孩子們吃,孩子們狼吞虎嚥,吃得熱火朝天,他只是看着就覺得很滿足。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看看來電,沒有接聽,打電話的人似乎不知道什麼事放棄,不停的打,不停的打,孟悠遠終於接聽了電話:“什麼事?”
“悠遠,我們好歹夫妻一場,一日夫妻百日恩,也曾經有過一個孩子,我這次出國可能就不會回來了,於情於理你也該送送我,不是嗎?”夏雪凝一直想勸孟悠遠和她一起走,移民去美國開始新的生活,只是他不領情,口水說幹他也不搭理他。
沉默片刻,孟悠遠纔開口:“時間地點?”
“明晚七點,凱旋酒店。”夏雪凝笑眯了眼,柔情萬種的說:“我等你哦!”
孟悠遠心底一陣惡寒,他已經猜到夏雪凝會在明晚對他做什麼事,他冷冷的掛斷電話,轉頭看到黨思潔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心底一動,說:“明晚我朋友有個聚會,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
“可以,可以,幾點?”黨思潔以爲是下里巴人的聚會,高興得直點頭,她想加深對孟悠遠的瞭解,她已經不滿足每個月一次的見面。
“七點,我到時候過來接你。”看黨思潔那麼高興,孟悠遠苦笑了一下,如果她知道他是拉她當墊背的,也許就笑不了這麼燦爛了。
“好,我等你。”
爲了多賺錢,孟悠遠一個月只有一天假,這一天他都會在福利院裡和孩子們一起度過,下午他教孩子們學英語,一口流利的倫敦腔讓黨思潔驚爲天人,崇拜之情溢於言表。
“孟大哥,你的英語太好了,你讀過大學嗎?”課後,黨思潔好奇的問。
孟悠遠不但讀過大學,而且畢業於國內的知名學府,大學四年可以說他沒有浪費一分一秒,他不但擅長英語,法語也不在話下,只是這些孟悠遠並不打算告訴黨思潔,他笑而不語站在院子裡,看着那些開裂的牆壁上長出的雜草,修建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福利院已經破敗不堪,與毗鄰的高樓大廈格格不入,屋檐下住着不少的燕子,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已是深秋,孩子們身上的衣服顯得格外單薄,有些孩子不停的流鼻涕,他打算這幾天給孩子們買些合身衣服,可是他兜裡已所剩不多,去參加夏雪凝的聚會還有一個目的,他打算賣掉他和夏雪凝婚後購買的婚房,必須要夏雪凝簽字,趕在她出國之前將公證手續辦理妥當。
雖然房子還沒賣,他已經開始規劃怎麼花費那筆錢,福利院裡有幾個孩子如果有錢做手術便和正常人無異,正常的孩子被收養的機率也要大得多,他還打算把福利院的房子翻修一下,再把已經不暖和的棉絮全部換掉。
孟悠遠長長的呼了一口氣,需要做的事還很多,這日子過得可真是充實。
“孟大哥?”黨思潔站在孟悠遠的身旁,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忍不住出聲喚了他。
“嗯?”孟悠遠轉頭看着黨思潔,昏暗的路燈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顯得格外的俊朗。
明明不是春天,可是黨思潔卻臉紅心跳,她害羞的低下了頭,下意識的撥了撥擋在臉上的短髮,她希望在他的腦海中留下美好的印象,臉上的胎記說什麼也不能讓他看到。
孟悠遠盯着黨思潔的頭頂說:“你忙吧,我回去了。”
“不吃了晚飯再走嗎?”黨思潔依依不捨的說。
“還有點事,再見。”
“再見!”
黨思潔把孟悠遠送到門口,咬了咬下脣,羞澀的說:“明天我等你。”
“嗯。”
福利院距離孟悠遠租住的小屋不算太遠,他披星戴月步行回家,走在路邊,突然看到君耀宸和宋悅心抱着孩子從車上下來,他腳步一滯,下意識的想轉身,宋悅心卻眼尖看到了他。
“孟悠遠。”她輕聲喊,唯恐自己認錯了人。
孟悠遠放棄了躲避的念頭,硬着頭皮走上去打招呼:“孩子這麼大了!”
“是啊,三個多月了。”宋悅心拉着花花的手揮了揮:“花花,叫伯伯,伯伯。”
“她叫花花?”孟悠遠回想起他害宋悅心子宮破裂,這麼可愛的孩子險些胎死腹中,而宋悅心竟不計前嫌,讓孩子叫他伯伯,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是啊,小名是花花,果果豆豆給她取的,你最近還好嗎,黑了瘦了,但是看起來強壯結實了。”宋悅心的注意力被孟悠遠吸引了過去,君耀宸在一旁面色深沉,一臉的不高興。
孟悠遠露齒一笑:“你也強壯結實了。”
一句話說得宋悅心很不好意思,囁嚅道:“我現在已經瘦很多了,你沒看到我前段時間,更胖。”
“咳咳!”不甘被忽視的君耀宸輕咳了一聲說:“時間不早了,上去吧!”
宋悅心點點頭,對孟悠遠說:“耀宸的弟弟在這裡住院,我們先走了,再見!”
“再見!”孟悠遠突然想起了一些舊事,急急的問道:“找到合適的造血幹細胞了嗎?”
已經走上臺階的宋悅心回過頭,失落的說:“沒有,所以情況很不好。”
“哦!”孟悠遠若有所思的看着宋悅心和君耀宸的背影,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