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無命死了。
死在了上官家的老宅裡。
等上官小仙與上官仙兒聞訊趕至,已是看見了這個人的屍體。
荊無命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院心,手中緊握着自己的劍,一動不動,劍身之上朝露凝結,匯聚如珠,在晨輝中閃爍着點點光華。
這個人渾身上下不見半點傷勢,雙眼還睜着,但卻早已沒了氣息。
而且荊無命死的很奇怪,他就好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渾身溼透,幾乎找不到一處幹潔的地方。
上官小仙一看到這具屍體,鼻息一重,氣息一沉,瞳孔都在急縮,眼中閃過痛苦之色。
這個一直默默陪伴她,照顧她,替她遮風擋雨的大哥,就這麼死了。
路小佳眼神陰沉的像能滴出水來,那是淚光。
“好恐怖的手段。”
隨着上官小仙體外寒氣彌散,那自劍身上墜落的露珠,尚未落地,已肉眼可見的凍結成冰。
因爲……水。
這個人於他而言亦師亦父,對他傾囊相授,還將他撫養成人,早已情同父子。
她不禁想起了嫁衣神功。
好手段。
化水爲兵?
上官仙兒神情複雜,眼中是說不出的傷心難過。
上官小仙眸光流轉,幾乎瞬間便發現了荊無命敗亡的原因。
這個男人本可傲笑紅塵,遠離江湖紛爭,逍遙自在,可卻因爲她們姐妹二人重新步入江湖,替金錢幫開疆拓土,震懾八方,既是她們爲之依仗的靠山,也是她們的手足兄弟,亦兄亦父的長輩。
上官小仙又留意了一遍周遭的痕跡,尤其是看見地上那些被水滴擊打出的孔洞,她臉色當即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僅憑這一手,便足能獨步天下,傲視武林。
現在,靠山倒了。
老宅荒廢多年,府中水源早已枯竭,不用想,這些水流定然是出自敵手的手段。
上官小仙輕聲道:“此人內力已至剛柔並濟之非凡境地,生生不息,雄厚強勁,而且所練武功也猶爲邪異,似能憑水流殺人。”
上官小仙的臉色變了又變,先是變白,然後變紅,最後冷白如冰,周身已是散發着滔天寒意。
非但如此,此人還能化柔爲剛,令那水滴入石寸許,簡直不可思議。
“嘀嗒!”
脆響乍起,就見荊無命手中長劍寸寸碎斷,本是靜立不動的身體突然間爆發出一連串細碎聲響,宛如炒豆子一樣,渾身筋骨盡碎。
荊無命是死在這些水流之下。
“誰幹的?”他平靜道。
此功之強橫在於除了真氣護體,金剛不壞以外,便是周身籠罩着一股烈火般的霸道勁力。一旦交手,便猶如雷火加身,不但要留神敵手的招數變化,還要運功抗衡這股真氣。
明玉功也是如此。
寒氣外散,交手間,寒勁便能於無形中透入對手體內,若不分心抵抗,不但氣血凝結,就連內力真氣也要遲緩下來。
而這位神秘高手用的是水,會不會也是類似的手段?
上官小仙看着地面,其上還有一些淺淺的痕跡,似有激流回旋而過,衝擊之下猶若刀鋒劍刃,甚是不同尋常。
這痕跡範圍極廣,直直蔓延至兩丈開外。再看到荊無命渾身是水,她似乎明白了什麼。
“師父少說出了四十三劍,而且還陷入了苦戰。”路小佳沉聲道。
他已辨出周圍的劍痕,失聲動容。
上官小仙眸光晦澀,輕聲道:“那是因爲他在刺出一劍之後便自覺會落入下風,方纔留痕示警。”
“一招就能讓師父落入下風?”路小佳有些難以置信。
上官小仙嘆道:“不是輸在招式。”
上官仙兒也發現了其中的不同尋常之處,她發現那些劍痕的深淺亦有變化,從遠到近,由深及淺,最後一步便是死前站立的地方。
劍痕有變,那便說明劍已不穩。
要知道一個絕頂劍手,每一劍都該是毫無瑕疵,臻至完美的,更何況還是荊無命這種成名久矣的劍道強人,絕不該出現這種情況。
但這四十餘道劍痕每一劍似乎都要比上一劍淺上一些,而且變化的距離也越來越短。
上官仙兒道:“他很累,似已後繼無力。”
路小佳啞聲開口:“憑師父的功力,哪怕與絕頂高手酣戰,也該百招之後纔會露出疲態。”
上官小仙目光閃爍,幽幽道:“都這麼久了,院內水汽還凝結不散,陰寒徹骨,應是那位神秘高手的手段所致。可以想象,如此境地,若與之交手,一旦未能一招破敵,久戰之下,渾身便會被水汽所浸透。這些水爲對方真氣所聚,化水成兵,剛柔變化之下,與身陷泥沼無異,動行受制,恐怕內力損耗的速度也十分驚人。”
路小佳雙手緊握,骨節攥的發白,咯咯作響,啞聲道:“師父死前體內已無半點內力,絕不單單是氣力損耗那麼簡單。”
上官小仙看着荊無命灰白的面容,沉默了良久方纔說道:“厚葬,無論是誰,我一定要他血債血償。”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忽見門外有一名金錢幫幫衆急匆匆的趕了進來,神色慌張道:“不好了幫主,城外有人立了一塊牌子,放言但凡金錢幫之人誰若出城,即刻身首異處,弟兄們本都不信,但今早出城辦事的幾個……咕嘟……全死了!”
上官小仙聞言深吸了一口氣,鳳眸含煞,面如冷霜,語氣卻猶爲平靜地道:“看來我金錢幫的大劫要來了啊。”
如此手筆,肯定不會是李暮蟬的天下盟,那便只有一種可能,京城裡的那些人準備對金錢幫動手了。
如今荊無命一死,金錢幫最大的靠山也就沒了。
剩下他們幾個,那些人已是等不及的開始玩起貓捉耗子的把戲了。
上官小仙想也不想,吩咐道:“傳令下去,城中所有弟子暫時不要出城了,準備全力應敵吧,應該來的不會太慢。”
劉媽媽欲言又止地道:“小姐,依我看,不如派人去往江南,找姑……李暮蟬前來援手,眼下咱們兩家算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正好聯手結盟。”
上官小仙輕輕一笑,搖搖頭,“算了,我不想求他,而且我也並非毫無勝算。”
她擡手一攝,但見地上的一截劍尖被招至掌心,上面染着一抹淺淺的血跡。
“看來此人也並不是毫髮未損,究竟孰強孰弱,還得戰過一場才知道。”
但上官小仙的話語前腳剛落,後腳又有人疾步而入。
“幫主,出大事了,城內幾大武林世家的族人全都悉數退回了各家府邸,閉門不見,似乎想要和咱們劃清界限。還有一些之前招攬的江湖高手,一個個也都放言脫離金錢幫,逃出城了。”
上官小仙面無表情的聽着,隨後淡然笑道:“這也沒什麼,人嘛,都是貪生怕死的,他們沒有等到關鍵時候臨陣反戈已算夠意思了。”
忽然,上官小仙眸光一轉,直直看向前來稟報的幫衆,似笑非笑地道:“你是何人啊?”
那人原本垂目低首,甚是恭敬,可聞言當即嘿嘿一笑。
“要你命的人。”
說罷,渾身血箭狂飆,正是修有魔教秘技的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