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島上變故已生,李暮蟬也不想再浪費時間了,管他仇山恨海,孰是孰非,先打過再說。
“爲何不逃?”
縱身飛躍,一瞬半剎,李暮蟬已到長階盡頭,如飛鳥凌空,單掌一運,一團磅礴掌力霎時自掌心傾瀉而出,落向朱大。
王憐花不爲所動,袖手而立,目光繞過李暮蟬,徑直投向其他人。
尤其是看見李藥師,他眼中神華微凝,但很快又繞向後面,蓋因那阿修羅尊者連同劍邪等人也都衝破了石窟,追了過來。
“逃?”朱大斜睨了一眼李暮蟬,任由那驚天動地的一掌加身,“自我步入江湖以來,所遇敵手不計其數,橫行東西,號令七海,還從未有人能令我退避三舍,不戰而逃。”
霸道、囂狂、狠厲……
這人渾似變成了另一個人,沒了先前的瘋癲,且渾身上下還散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蓋世氣魄,化作一尊無雙狂人。
“轟!”
掌力驚落。
迎着李暮蟬的雙眼,朱大緩緩坐直身子,紫袍無風而動,竟然絲毫不損,甚至遊刃有餘。
只因在這個過程中,此人體外竟憑空多出一層猶如實質般的霸烈真氣,如赤陽烈火般行於體外三尺,生生擋下了這一掌。
這一刻,李暮蟬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動容,“不破明王,如來護法……嫁衣神功?”
而他之所以動容,非是因爲這門武功,而是因爲對方所成就的氣候,所達到的境界。
朱大輕描淡寫地道:“唔,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在我之前,朱氏一族,從未有人徹底成就此功。可以說,古往今來,單論對這門武學的造詣,無人能與我相提並論,哪怕是嫁衣神功的創造者,和我相比,或許也要相形見絀。”
二者一人端坐,一人橫身半空,單掌虛按,兩者之間仿似盪漾着兩團漣漪,互不相容,彼此爭鋒。
朱大慢悠悠地道:“我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情,朱四算是我的半個弟子。而他那一身功力,有大半爲我所傳……兩次。”
場下衆人聞聽此言,起初還沒有太多意外之色,可直到“兩次”二字冒出來,所有人的氣息都不禁爲之一窒。
“居然兩度廢功?”
上官小仙知道嫁衣神功的奧秘,但正因爲她知道,所以才愈發心驚。
這嫁衣神功所成就的真氣猶爲霸道,若想功成,需得先行廢功一次,不然一旦境界高深,便猶如雷火加身,令練者生不如死。
而一旦重修,進境勢必神速,只因經絡早已開擴,修習起來不但事半功倍,還能收發自如,威能莫大。
修習此功同樣極爲不易,哪怕根骨卓絕之人少說也得二十年苦功纔能有所成就。
可這人居然說自己廢功兩次……
朱大幽幽道:“在我妻兒盡數亡故之時,我也曾萌生死志,心如死灰,還幾度陷入癲狂。但在死之前,我終究還是心繫朱氏江山,爲了不至於自己這一身能耐深埋黃土,也爲了制衡他人,遂挑選了朱四有意將其扶植成傳人,於是便想憑嫁衣神功將一身功力轉嫁給他。”
“轟!”
說話間,朱大拂袖一揮,面前所凝聚的真氣竟瞬間將李暮蟬迫退至數丈開外。好強橫的內力,好驚人的氣勁。
“豈料,世事無常,”朱大無視所有人的反應,緩緩起身,目露追憶地嘆聲道,“我還記得那日我將畢生功力悉數傳給朱四之後,便到了妻兒的墳前,打算下去陪他們,不想半途遭到截殺。我功力雖已全無,但一身武學早已臻至化境,僅憑招式變化也能與之周旋。可說來也奇,明明我體內已無內力,然激鬥之下,竟有陣陣暖流自丹田生出。”
朱大居高臨下,看着衆人,“長生藥。此藥藥性甚奇,每一個人吞服之後的變化都不一樣。有人暴斃而亡,有人化作活死人,我因心如死灰,也曾一試,不想關鍵時候居然有此非凡變化。”
王憐花凝聲道:“所以你無意中窺得了嫁衣神功的奧秘?”
“不錯。”朱大頷首,“這股暖流壯大的極爲迅速,而且較之我過往所成就的功力要更爲霸道,簡直無堅不摧。”
此刻海島之上的震顫已漸漸沉寂下來,但外面遮天蔽日的滾滾濃煙卻讓人心悸,彷彿醞釀着某種驚天動地的劫難。
朱大複雜道:“一百二十年了,整整一百二十年,相較於比常人更加漫長的生命,令我有足夠的時間去琢磨這門武學,甚至我不惜再度廢功……呵呵……這一次,我只用了不到三年,便達到了旁人窮盡一生也難以想象的武學境界。”
阿修羅尊者臉色冰冷道:“莫非你的嫁衣神功已至圓滿?”
朱大搖搖頭,“還差一點,差最後一點。”
說話的同時,他突然擡手一拋,將手裡那枚赤紅丹丸丟入嘴中。
“因爲無論我廢功幾次,我的身體終究不再年輕,無法突破最後的關隘,這也是我爲何一心追求長生的另一個原因。”
他兩腮蠕動,大口咀嚼,只在一羣人毛骨悚然的注視下,這人枯瘦如柴的身體竟飛快挺拔起來,彷彿膨脹起來,滿頭白髮盡數脫落,頭頂轉眼冒出一層青黑的發茬。
似覺一顆不夠,朱大揚袖一傾,袖中赫然又滾出三顆長生藥,一股腦的送入口中。
上官小仙說的沒錯,長生藥果然不止一爐。
“既然你們無人敢試藥,我便只好親自來了。”朱大幹啞的的嗓音突然變得低沉雄渾起來,呢喃道,“若天不絕我,從今往後,我便是古往今來第一人。”
看到這似曾相識的一幕,李暮蟬不禁深吸了一口氣,當初在長安地宮內,朱四便是仗着這般手段力敵羣雄,無有抗手,如今這朱大恐怕只會更強。
尤其是瞧見此人一口氣吞服了四顆丹藥,場中所有人都生出一陣心驚肉跳的悸動。
果然是個瘋子。
飛劍客目光灼灼地道:“他沒有退路了。”
李藥師也道:“這人活了一百二十個年頭,這是他最後的機會,若不能功成,只有死路一條。”
可這世上哪有長生啊!!!
就好比窮途末路的賭徒,孤擲一注。
朱大紫袍鼓盪,仰望天穹,雙眼微闔,體外氣機則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不住高漲,一股無形的火浪悄然彌散開來。
驀然,他屈指一彈,就見陰影中摔出個人來,是那名與劍邪同行的夷女,動人的頭顱“噗”的爆開,徒留無頭身體墜落在地。
朱大長呼出一口氣,眼中紅芒吞吐,顫聲道:“現在,纔算……徹底圓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