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張彥明把門窗關嚴鎖好,把鑰匙放到小超市,帶着史密斯和安吉麗娜去坐公交車。
這邊好像沒什麼出租車,半晌也見不到一輛。坐摩托車,這天氣。還是算了。
公交車也不擠。冬天,出門的人比夏天要少很多。
小鎮上的好處就是穩定,各自圍着自己工作的廠子,除了上班就是工友湊到一起打打撲克搓搓麻將,家長裡短的說說話,年復一年的按照固定的模式生活着。
所以沒事兒的時候人們就很少出來,都守着自己那一片小天地。由其是冬天,連年輕人也出來的少了。
公交車逛當逛當的從車庫院子裡開出來停到站上,大家排着隊上車。
車裡和外面一個溫度,沒辦法,這個時候公交車還沒有空調。
乘務員正在關窗戶,把所有的窗子關嚴。
“有票拿票啊,沒票的把零錢準備好。”
張彥明拿出車票數了三張。從牟哥那要的,他手裡多的是,整疊整疊的。
“不用付錢嗎?”史密斯奇怪的問張彥明。
“這就是錢,廠子發的,是工人的福利。這裡的一切都是廠子的,包括公交車,是工廠的運輸隊,內部工人就可以免費。”
“哦,你們的福利政策真好。”
車都沒坐滿就沒人了,這裡的公交車也沒有什麼發車時間,滿了或者沒人了就走,人少的時候車次就少點,看人多了就多發幾趟,非常自由。
這段路是廠區路,各種大車把路面壓的坑坑窪窪的,中間還有兩段鐵路橫穿而過,車走在上面顛簸的像抽筋一樣,車玻璃發出嘩啦啦的噪音。
冷風順着關不嚴的車門透進來,所有人都縮在椅子上跺着腳。
還有些車窗玻璃的掛扣已經壞掉了,隨着震動慢慢自己打開。
外國人好像感覺比咱們抗凍,史密斯和安吉麗娜都沒表現出冷的意思,蠻有興致的看着兩邊,不斷的提着問題。
乘務員收票收錢,接過張彥明手裡的票笑着罵:“真特麼能整景,他倆也是職工啊?”
邊上人都笑起來,偷偷打量着傳說中的老外。廠子上的老外工程師出入都有專車,輕易根本見不着。
“尼號。”安吉麗娜衝乘務員擺了擺手。
“你也好,歡迎來華國玩兒。這丫頭真俊。”乘務員回了個笑臉誇了一句。
一出東溝門,視野寬闊起來,黑漆漆的遠山大地被還不厚的雪遮蓋着,天地間一片蒼茫,一片肅殺。風也大起來,捲動着漫天的雪屑。
中間只有三站,也沒有幾個人上下,公交車就頂着風雪到了死人溝。
“死人溝到了啊,死人溝。下的看着東西別落了。”乘務員坐在前面機器蓋上喊。那裡是全車最熱乎的地方。
“死人溝?”史密斯重複了一遍。
“對,就是你理解的這個意思,躺滿了死人的山溝。”
“爲什麼?”
“這裡是原來東瀛人開礦的時候,處理傷病勞工和槍斃人的地方,人病了傷了不行了或者觸犯了什麼就斃了往裡一扔,最後全是累累白骨。
這樣的地方這裡有兩處,還有一個在我工作的地方,叫萬人坑,那裡埋的更多。”
“埋着一萬個人的坑?”史密斯相當震驚。
“對,不只一萬個人,華國話來說,萬以上就變成了一個形容詞。”
三個人下車,張彥明縮了縮脖子,打量了一下四周。
馬路兩側全是住宅樓,一看就挺老舊了,左邊是一排紅磚五層樓,右手邊是抹了水泥外牆的八層。
路兩邊栽着一些樹,只剩下枝叉站在風雪裡。
這邊就稍微熱鬧一點了,是主要聚居區,不時的有套着大衣棉襖的人縮着脖子朝市場那邊走過去。
“二明回來啦。”正看着,一個女人的聲音傳過來,張彥明扭頭看過去。
“嗯,回來看看孩子,去哪鄒姨?”好久不見的NPC模式又冒了出來自動應答。
“去市場買點菜,你沒去你媽店裡?這會兒怕是你爸你媽都在店裡吧。”
“嗯,要去,我這剛下車。鄒姨你快點先走吧,怪冷的。”
“大小夥子還走的比我慢哪?我正好也要去你媽那買點東西回去。”鄒姨伸手在張彥明身上拍了一巴掌:“長這麼老高了,感覺你小時候那會兒,眼巴前是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啊阿姨。張彥明笑了一下,跟在鄒姨身邊走。
“挺長時間沒回來了哈?”鄒姨掃了一眼史密斯和安吉麗娜:“媽呀,這是倆老外呀?”
“嗯,我朋友,跟我回來認認門。是挺長時間沒回了,這段時間事多。”
鄒姨又看了看兩個老外:“真能行,還認識老外。沒事和你媽聊天,你媽都說了你好些次了,也不知道你在外邊都忙活啥。沒事兒多回來看看。”
“嗯,以後常回來,這段時間沒什麼事兒。”
“唉,爹媽不容易啊。你手好了吧?說是挺重的。”
“好了。”張彥明伸出手彎了彎:“看不出來了。”
“別凍着了,傷過的地方就怕凍。好了就好,以後加小心,你都不知道把你爸媽嚇的啥樣,你媽當我面哭了好幾次。”
鄒姨絮絮叨叨的一路唸叨着,張彥明就笑着應和,四個人順着十字路口拐左,從商場門口走過去,這邊就是菜市場。
人一下子多起來,熱熱鬧鬧的,談不上擠也是滿眼都是人。
路兩邊都是門市,門前搭種各種各樣的棚子,棚布也是五顏六色用什麼的都有。
海產,水產,蔬菜,肉類,豆腐燒臘,滷味,手工灌製腸,饅頭包子餅,調料店,不一而足,中間還夾着幾個小飯店,餛飩館,餃子館,餅店和中餐。
張彥明嘴裡應和着鄒姨,眼睛在兩邊打量着,疏理着一些記憶片斷。
走了一半,人和擺的攤子突然少了下來,這邊的路右側沒有攤子。
路邊蹲着一個小孩子,穿着件棕色的外衣,蹲在那盯着地上不知道在看什麼,小手握着拳頭拄在身側。
不知道爲什麼,張彥明一眼就肯定,這是自己的孩子。
自己那個,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