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穩的日子過得總是很快。慕炙一和沈弱水從不相識到如今已經走過了一年又三個月。如今的日子很清閒,可是,偶爾沈弱水只要想到要在這深宮中過一輩子,還是會覺得有點無聊。甚至有時候她會想,要是後宮多點人熱鬧一點也是好的。
只是,這樣的想法不過喃喃私語了一下,沒想到有次竟被慕炙一聽了去。一想起當時那雙又哀怨又傷心,又氣憤又威脅的眼神,沈弱水便焉了。不過她沒有注意到當時慕炙一過後的沉思。
今天又是一個無所事事的日子,沈弱水窩在書房練字。這麼些時間練下來,小櫻她們都說她的字有些像慕炙一的了。慕炙一偶爾看到,也會微微點頭,然後手把手教她。如今這字,是越來越像他的了。難道這就是夫唱婦隨?
沈弱水正想着,卻聽到外面傳來高喜的聲音。
“怎麼了?”沈弱水聽他口氣不似平常,便多問了幾句。
“太后,奴才聽御書房的兄弟說皇上在那兒發了好大的火啊,連桌子都快掀了!”
沈弱水不禁心中一緊。慕炙一雖然冷面冷心,可是也從來沒在人面前扮過這樣的黑臉。
“怎麼回事?御書房裡都有誰啊?”
“怎麼回事奴才也不甚清楚。御書房裡有好多大臣呢。”
沈弱水想了想,然後對高喜說道:“快,帶我去看看。”
高喜應下,便趕緊帶路。
那邊,御書房裡。慕炙一確實發了大火。臺階下跪着的都是朝中的肱股之臣,把握着重要的責任。可眼下,這些一人之下的大臣們,卻都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就怕引火上身。
“朕甫登基便說過,這一生,最忌憚的就是貪官污吏。若要百姓安居樂業,最關鍵的就是清除這等歪風邪氣。可是,你們自己看看,你們究竟是做了什麼事竟逼得百姓上京告御狀。看看這血書,你們讓朕情何以堪啊!”
“皇上息怒,臣等萬死!”
突然,門外傳來聲響。雖然疑惑,但趁着這麼個小插曲,衆人還是狠狠吸了口氣。
慕炙一正怒氣中燒,居然還有人來打擾,心情不好語氣也差的很:“怎麼回事,都不要命了嗎?”
“回。。。。。。回皇上,是,是皇后娘娘來了。”守門的人一害怕,話也說不全了。皇上在議事,且吩咐了不準打擾,就是裡面吵翻了天,守衛們也是不敢讓旁人進去的。只是以前沈弱水還是太后的時候,慕炙一曾經說過,不能讓沈弱水在外面等。現在沈弱水變成了皇后。
這個問題守衛的人想了想,覺得人還是這個人,就算身份變了,總不能皇上只是讓太后這個身份進去,而不讓人進去吧。斟酌了一番,門外的人還是決定通報一聲。
屋子裡的大臣卻是實實在在地吐了一口氣。無論皇后是爲什麼來這裡,她此刻來了,他們倒是可以鬆口氣了。皇后的龍寵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的。
果然,慕炙一聽到稟報,立刻就斂了臉上的怒氣。
“讓皇后進來。”
“是。”
沈弱水由着她們在眼皮子底下溝通。聽到慕炙一同意後,便擡腳跨過門檻走進去。四周看了看,沈弱水不由心下一聲嘆息。果然,聽說的話不能盡信啊。屋子裡確實有似有似無的硝煙味,不過,那張桌子不還是好好地立在那兒嗎?
慕炙一看到沈弱水,並沒有等她走到自己面前,就先邁開了步子去迎她。牽住她的手的那刻,感覺到了來自手上的寒意。慕炙一的表情便沉了下來。
“天氣還冷着,你怎麼過來了。這幫奴才怎麼伺候的!”說着將沈弱水拉倒御案後坐下,然後用自己的手給她捂熱。
沈弱水一笑:“我哪裡這麼嬌貴了,也就手冷,身子不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說完,沈弱水瞥到地上跪着的衆人,突然覺得在御書房這麼嚴肅的地方,她這麼“沒規矩”好像於理不合,想要起身,卻被慕炙一按住。她拿眼示意,不過慕炙一全給無視了。
沈弱水沒辦法,就這樣不尷不尬地坐着。
羣臣雖然方纔因爲沈弱水的介入而鬆了口氣,可是轉念卻是不滿。御書房是處理國事的地方,更何況此時還有這麼多外臣在。縱使是皇后,也不能隨隨便便地進來啊,這讓他們接下來怎麼說話。皇上總不能寵中宮寵到違背“後宮不得干政”的祖訓吧。
大家左顧右盼了一會兒,各自“眉色飛舞”起來。
沈弱水頓了頓,想起剛纔慕炙一的問話還沒回答,覺得在衆人面前可不能駁了他的面子,便畢恭畢敬地回道:“臣妾是聽說皇上在御書房發了好大的火,不放心纔來看看。國事總是麻煩的,皇上該惦記自己的身體,不能太激動了。”
這話頗有作秀的成分,不過道理卻是真的。
慕炙一感受到沈弱水的手正慢慢回溫,聞言纔看向還跪在地上的羣臣。
“你們知道怎麼處理了嗎?”
皇上這是打算當着皇后的面議事了?
然而皇上已經開口了,他們也不能不應。於是大家“眉來眼去”之後還是認真回道:“臣等明白了。臣等一定嚴加處理。”
“嗯。此事就由張御史和左相着手去辦,順便帶上十二皇子,還有蕭勁默。讓他們從旁協助,學點東西回來。若是事情屬實,那個知府、按察使、縣令什麼的人,統統給端了。另,傳朕旨意,扶安縣罷稅三年。讓他們把自己的生計先辦好。”
“臣等遵旨。”
“那就先下去吧。”
大夥兒猶猶豫豫的,好似不想馬上離開,沈弱水看着,總覺得哪裡不對。
那裡,跪在前頭的一位老臣剛擡起頭,鼓足氣想說點什麼,卻被慕炙一一個冷眼嚇愣了,踟躕了半天最後還是搖搖頭離開了。
不對勁,肯定哪裡不對勁。
沈弱水想着,便問了出來:“剛纔怎麼了,怎麼發這麼大的火啊?”
慕炙一好似很累,躺在沈弱水的膝上,閉上了眼睛。
沈弱水也不催他,擡手貼心地爲他揉太陽穴。
慕炙一躺了一會兒才說道:“昨兒個我微服私訪了。。。。。。”
話還沒說完,慕炙一就感覺沈弱水將放在他額角的雙手迅速撤了下去。慕炙一睜開眼,正對上沈弱水冒着小火炮的雙眼。古人言: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原來竟是這般。
慕炙一好笑,拉下沈弱水的手安撫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其實也不能叫微服。只是跟着順天府大臣逛了逛街市。本來想看看,經商之舉是不是可以盛行。結果卻碰上有人告御狀,一張布上滿滿的血手印啊。弱兒,知道當時我什麼感受嗎?”
知道,你一定自責卻不讓人知道,甚至是自卑了,覺得自己本事不夠。
沈弱水聽罷,將方纔的不愉快完全拋之腦後,此刻,只有心疼懷中的男人。
“這麼大的江山,哪是這麼快能治好的。你別心急呀。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我的夫君這麼優秀,什麼困難都難不倒他!”
慕炙一聞言輕笑。撒嬌似的圈住沈弱水的腰,將頭埋進去。
沈弱水似乎聽到他說什麼“果然是傻瓜”的話。磨了磨牙,看到慕炙一有些疲憊的樣子時,還是算了。笑了笑,然後擡手緩緩摸着慕炙一的長髮,低喃道:“好像壞壞啊。。。。。。”
慕炙一在她懷裡扯了扯嘴,卻沒說什麼。
沈弱水不會知道,其實御書房發火之事,緣由並不是那張御狀。那些個大臣一開始也不是因爲這件事。而是因爲皇上竟下旨廢了下次大選。那就意味着整整六年,後宮不會再有其她人出現。這樣的事,大臣們怎能姑息。結果,上御書房的結果竟是被罵得狗血淋頭,還不能還嘴。此次不成,大選的事恐怕又要不了了之了。
沈弱水是單純,不是單蠢。有時候,慕炙一會笑罵她“狐狸”。有些東西,她看在眼裡,領悟在心中,卻不會開口。這廢除大選的事第二天就穿得沸沸揚揚了。沈弱水乍一聽,就明白了昨兒個那大臣的眼色是什麼意思了。不過,她樂得裝糊塗。
自此,大月國打擊貪贓枉法現象的力度逐漸加大。全國上下,即便有人有此想法,也不敢太光明正大地接受賄賂。
慕炙一如他所說的那樣,用了兩年時間,將月國治理成了國泰民安、國富民強的樣子。縱使私底下的勾當還沒剷除,可比之從前,煥然一新的官場面貌以及國庫裡漸漸多出來的財寶可以說明一些問題了。
這兩年,對於老百姓來說,可以說是最幸福的兩年,賦稅減了不少,拜老天爺所賜也一直風調雨順着。即便有乾旱或大水現象,朝廷都在最短的時間內派人來處理。所以,百姓的生活是真的在改善了。
可是,這兩年對沈弱水來說,卻是煎熬更多。兩年多了,她一直沒有身孕。多少大臣抓着這把柄來勸說或含諷帶刺,她可以全然不管。她在意的只有慕炙一而已。
這兩年,她看着慕炙一所有事情親力親爲,改革政策層出不窮。慕炙一就像在跟時間賽跑似的,書房的燈火有時會燃到天亮。
她多想扯着他的領子對他嘶吼:不要拿命去換錦繡江山了,哪怕這國家就這麼敗了,我也只想你好好的。難道你不知道。。。。。。我會心疼嗎。
可最終,這些話也沒有說出口,她能給的只有偶爾憂傷而擔憂的眼神。而慕炙一總是能看透她的擔憂。無論多忙,三餐總會與沈弱水共進。這期間,不談公事。而沈弱水時不時送上的愛心羹湯,慕炙一也從不會拒絕。平安脈更是不間斷地來,慕炙一即便無奈還是悉數收下。他珍惜自己的身體,不爲自己,而是爲着他的妻。
總算兩年來,慕炙一身體並無什麼大恙,連小病小災都沒有。
兩年後,政局也慢慢改變。西邊的契遼果然不安分起來,大戰在即。慕炙一當朝宣佈御駕親征。
新帝登基不過三年,卻要兩次親征,羣臣自是反對,其中攝政王的呼聲最大。然而,慕炙一一意孤行,拿定了主意不鬆口。兩年來,君威越發懾人,羣臣也無法。當夜,攝政王再一次與月皇於御書房挑燈夜談。守門的人時不時能聽到爭論聲,還夾雜着咳嗽聲,卻誰也不敢偷窺或是議論。
這一夜並沒有改變慕炙一的決定。然而,就在慕炙一下定決心上戰場而點兵點將時,中宮傳來了驚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