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瀾殿中今日來了一尊大佛。沈弱水怎麼也沒想到韓凌會到自己宮中來,想來是不再存芥蒂了,這麼一想讓沈弱水覺得輕鬆不少。
果然見到韓凌的時候,他如曾經幾個月中的那樣,溫柔地對她笑着,雖然不忘禮數,卻也沒那麼拘束。
“韓大哥,以後在宮裡沒什麼人你就叫我弱水吧。”比肩漫步在楊柳抽絲,桃花含羞的花園中,沈弱水淡淡地說道。
韓凌一笑,邪魅地說道:“其實,我早就覺得叫太后很奇怪了,明明你比我還小。”
兩人對視,不免笑出了聲。
又走了幾步,韓凌似有些猶豫地問道:“弱水你在宮裡待得慣嗎?和……和炙相處得還好吧?”說完,他像要掩飾什麼一樣乾笑了幾聲。
沈弱水的腳步一頓,有些詫異韓凌對慕炙一的暱稱。然而更多的卻是難以啓齒的複雜情緒。一點一點,那些想要忘記的記憶在風中牽扯出來。
沈弱水不察,她的手竟慢慢朝自己的脣移動,等回過神時,手已經伸到了衣領處。她有些尷尬地順勢擡手捋了捋自己的額前的碎髮。剛剛有一刻,她竟覺得自己的嘴脣燙得厲害。
“挺好的,宮裡的人都隨和,伺候我的也都是機敏靈巧的人,皇上……皇上也照顧。”沈弱水扯着嘴,若無其事地說道。
韓凌前進的腳步停下,深深看了眼身旁的女子,明明隔得如此近,可總覺得她離自己好遠;明明隨手一勾,便能牽起他的手,他卻覺得那手有千金重。沈弱水剛剛的停頓他聽得明白。
人的關係無非即和離兩字,他在離的圈子,而慕炙一應該是在若即若離的地方,總歸比他前了一步。
韓凌有些苦澀地笑了,試圖將蕭瑟藏在春風裡,不讓任何人發現。想起那日御書房裡的談話,韓凌無奈地笑了笑,總歸不能讓你贏得太漂亮。
餘光之中看到遠處樹根間若隱若現的金黃色龍袍,韓凌眼前閃過狡詐的光,然後一臉驚訝地對沈弱水說:“弱水,你看,那樹上是什麼?!”
沈弱水順着韓凌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樁大樹,枝頭長了新葉,但沒有什麼地方是不同的。她有些疑惑地看向韓凌,卻見那人神情逼真,手指着高處。
於是,沈弱水仔細地瞧了瞧。有些高,若想看清楚便只能往後退。沈弱水只顧着看,忘了後面是小湖了。直到腳下不穩,身子猛然向後倒去。
“啊……”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大掌緊緊扣住她的纖腰將她拉了回來,一個衝力,沈弱水便靠在了那人的胸前,有些不穩的喘着氣。
等到沈弱水冷靜之後,只覺身上冷颼颼的,像是面前放了一塊大冰塊。擡眸時正好看見了對面袖手站立的慕炙一。
相比沈弱水的呆怔,韓凌倒是神情得意,更有些挑釁地瞥了眼對面的人。慕炙一冷冷的眼神從韓凌身上掃過,再移到他扣在沈弱水腰上的手,最後定格在沈弱水身上。
沈弱水隨着慕炙一的眼神看到了韓凌放在自己腰上的胳膊,連忙掙脫開,乾笑着對韓凌說:“韓大哥,我沒事了,謝謝你剛纔救了我。”眼神不經意間瞟到慕炙一,卻見他仍舊盯着自己看。沈弱水還是不爭氣地想到一些不該想的東西,有些尷尬地收回眼,低下頭去。
然而,耳邊突然冒起一股熱氣,沈弱水微轉過頭便看到了韓凌放大的側臉。她窘迫地收了收腦袋,挪了幾步,臉上盡是紅暈。
韓凌卻老成在在的,如小孩遇到好奇的東西一般盯着樹的樹樁研究着,然後輕輕吐出幾個字:“原來是這樣的啊……”
沈弱水已經完全不在狀態,也沒心思探究韓凌到底在看什麼。當她再往對面看時,已經沒有了那人的身影,她甚至說不出心裡的失望是怎麼來的。
韓凌收起剛纔玩世不恭的樣子,朝慕炙一剛剛站的地方看了看,那一眼包含了很多東西。
有些東西,有些人,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夜幕漸漸降臨,天空被蒙上了一層黑紗,偶爾有調皮的星星竄出,撲閃撲閃地眨着眼。一輪明月停在樹梢,給萬物染上了詩意。
一座涼亭中,有一人坐着,白袍着身,與月色映照着。桌上放着兩個酒杯和一罈子的酒,那人端着酒杯,手肘支在桌上,眼神迷離地望着眼前的夜色,還未飲酒,便已經醉了。
突然,一陣陣沉穩的腳步聲傳來,白袍男子沒有轉頭去看來人,只咧開嘴笑了笑,等着那人走近。
慕炙一緩緩走近涼亭,看着幾步外和諧的一幕,勾了勾嘴角,袖口微微一動,下一刻便看到前方剛剛還悠然自得的人此時正用燃着火的眼神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