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施主棋藝越發精湛了,老衲都力不從心了。”
“方丈客氣了,與方丈下棋,玉祈總是受益良多。”
“孫施主過謙了。後生晚輩中能如施主般安享佛法,恬靜處世的實在不多了。”
“俗塵於我並無眷戀,況家母甚喜禮佛,不過是沾些習性罷了。”
一盤棋結束,孫玉祈與方丈聊起了天。孫玉祈是普陀寺的常客,不在家的日子,很多時候他是來普陀寺與方丈下棋了。
“對了,方丈,今日是來了什麼大人物嗎?看寺中弟子似乎鮮有的忙碌。”
“孫施主果然觀察甚微。是太后的鑾駕到了普陀寺,衆僧爲其準備祭祀。”
孫玉祈驚訝地挑了挑眉:“太后?”
“是,便是月國太后,孫施主想來是見過的。”
孫玉祈點了點頭。
“確是見過。”孫玉祈有些疑惑,“不知太后爲何人祭祀?”
“具體是誰老衲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個親人。”
親人?據孫玉祈所知,沈弱水的雙親仍在,其他也沒什麼親厚到需要親自來拜祭的親人,這一出是怎麼回事?
孫玉祈突然回神,暗歎自己怎麼對旁人的事感興趣了。
方丈還有事要做,也沒有多留,讓孫玉祈自己到處遊覽。
靠近正殿便聽到衆僧人唸經的聲音,人數不少。
正殿的門並沒有關緊,孫玉祈很容易便從露出的門縫中看到那跪在蒲席上的倩影。
眼中似有什麼流轉,不過沒過一會兒,孫玉祈就抽回了目光。
“回去吧。”
正殿中。沈弱水跪在蒲席上,雙手合攏放於胸前,雙眸輕輕閉攏,頭微微垂下。
身後,小櫻也站着做一樣的動作。
“孃親,女兒來看您了。”沈弱水在心中說道,“一晃時間就過了十二年,又一年過去,女兒可改了樣子?孃親總不會認不得我了吧。
孃親放心,女兒一切都好,孃親在另一個地方過得還好嗎?
孃親總不愛被太多人惦記着,可如今恐世人中少有知孃親的,孃親是否會覺得孤獨?
父皇此時也在與您說話嗎?從前總不能諒解,如果深情,便不會讓對方傷心一分一毫,即便是死了。父皇卻在您走了之後娶了好多女人,也有了除我之外的孩子。那時,我討厭死他了。直到有一次我偷聽到了父皇與你說話。
原來他是那麼辛苦,用半輩子去記你,恨你。。。。。。等你,他爲祖宗,爲江山,必須要個繼承人。可當那一切都有了,他的生命便只屬於你了。等你什麼時候帶他離開。
一生中有這樣的人呵護過,孃親你是多麼幸福。
這樣的幸福女兒也曾經有過,可偏偏如手中的流沙一般,怎麼也握不住。
落哥哥明明是個聰明人,可他卻做了一生的傻事,居然還說讓我把握住自己的幸福,孃親,你覺得呢,我可以嗎?
看到的時候會臉紅,看不到會失落,不想去想卻總在不經意間出現在眼前,看到他就覺得很安全,這樣的感覺。。。。。。是愛嗎?
女兒有些困惑,孃親你能幫我嗎?”
沈弱水說完便朝前方拜了三拜。
夜晚,風徐徐地吹着,燭光在輕風中搖曳。
普陀寺有個怪規矩,太陽落下了便不再接客,僧人們早早地就回了自己的禪房。
沈弱水並沒有太早睡的習慣,除非是累的不行了。
可今日午時已睡過小會兒,現在便是一點睡意也沒有了。
寺裡安靜得詭異,沈弱水不小心弄出點什麼聲音都覺得是做了壞事,動作便是放得輕之又輕。
這樣的夜裡實在沒什麼好做的,沈弱水沒事了就在想,以後可千萬不能想不開啊,若是進了佛門,必是苦悶至極。
“小櫻,你幫我磨墨吧,實在是太無聊了,我看我就只能寫寫字解解悶了。”
“呵呵,太后,別說你了,我這安分的人都受不了了。難得你到這時候才嚷嚷。”
“小櫻啊,我怎麼覺得你現在是越來越會說話了,嘴皮子厲害的緊啊,這損人誇自己的,是跟誰學的啊?”
“呵呵,奴婢本事大,自學的。”
沈弱水笑着撇了撇嘴,暗念着:倒是有韓大哥的樣子了,臭美!
沈弱水本來也沒想好寫什麼的,抄水注經什麼的可是一點意思都沒有。不過提起筆的時候,她的腦中便涌現出了那日慕炙一教的字。沒有一絲猶豫,手便在宣紙上動起來。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倒也符合眼下的情景。
“太后,小櫻怎麼看着你的字與以前有些不同啊,好像剛勁了許多。”
沈弱水哭笑不得,嗔道:“你又知道?”
“呵呵,感覺而已。”
沈弱水低頭看了看自己寫的字,確實好像剛勁了許多。以前寫字都照着那張“捌”,一筆一劃地學,如今倒是深入骨髓了?
想起這些,沈弱水自然不容易避免慕炙一這個人進入想象。可一想到慕炙一,總是伴隨着多種複雜的感情。
沈弱水不願意太過糾結,隨即放下了筆,想出去透透氣。沒想到出門走了幾步,就看到了那個慈眉善目的老人。
“方丈還未睡嗎?”
老方丈似乎有些不解,隨即笑着解釋道:“太后以爲這麼早弟子們都是去休息了?”
這下輪到沈弱水疑惑了:“難道不是?”
“哦,弟子們不是去睡了,而是去完成一天作業了。”老方丈摸了一把鬍子說道。
“作業?”
“太后有所不知,寺中弟子每天都有一件必須要完成的事,到了這個時候,每個人都須回自己的禪房反思,反思這一天所做的事情,是否合宜,是否合禮。”
沈弱水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欽佩地說道:“難怪都說普陀寺氛圍清明,寺中弟子紀律嚴明,似軍中一般,原來是這個原因。方丈果真深得佛意。莫非只有離塵世遠了,才能想得明白?”
老方丈並未答覆,而是提出了一個問題:“太后是無法安寢嗎?”
“只是有些早,不大習慣罷了。加上心裡想着事情,便睡不去了。”
“太后有煩心事?”
沈弱水嘆了口氣,面對這樣高風亮節的老人時,她倒是願意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也許還能收到建議。
“有些東西想不明白,也不願意多想,可偏偏時不時在腦海中浮現,讓人煩心?”
“是令人討厭的東西嗎?”
討厭?沈弱水只一想,便搖了搖頭:“不,不是討厭,只是。。。。。。說不上來究竟是怎樣的感覺,很複雜。”
“恕老衲直言,太后何必去逃避,有些事越逃避越存在,一切不妨從心。”
“從心?”這樣的話慕炙一也曾在耳邊說過。可她還是不能明白,她的心根本是混沌的。
“是,從心!呵呵,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太后不必苦惱,順其自然就是了。”
即使心裡暗念着“說了跟沒說一樣”。沈弱水還是受教許多一般地虔心說道:“多謝方丈指教。天色也不早了,哀家先回去了。”
“太后慢走。”方丈的臉上一直堆着笑,看出什麼情緒。
雖然想要的回答沒有得到,但沈弱水覺得與方丈聊完後全身輕鬆,有一點倒是可以借鑑——順其自然。
原定的計劃是第二天午時用過膳後起身。沈弱水給齊落上過香後時間也還早。突然想起來時慕炙一說的“儘早回來”,沈弱水不知爲何便想要提早動身。
“小櫻,反正也沒什麼事了,要不通知一下陸都尉,我們現在回去吧。”
“誒,好,我。。。。。。”
“太后,難得出來一趟,這麼早就回去嗎?看這裡風景挺好的,我們不如到處轉轉,踏踏青啊。況且寺中已經備了午膳,路上用膳總是不方便的。”
小櫻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小蓮截下了。
小蓮平日裡不是一個多話的人,這會兒說話倒是讓沈弱水有些驚奇。
“看不出你還是個玩心大的,聽說最近迷上了鴿棚啊?”
小蓮神情一閃,然後笑着回道:“以前沒看過就稀罕了唄,讓太后笑話了。”
“沒事,女孩子本來就應該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嘛。誰像小櫻啊,青樓都逛過了。”
小櫻淺笑着應下了,卻咬牙切齒地說道:“敢情太后您沒去過啊。”
沈弱水自然忽略掉這樣的話,拍了拍袖子站起身說道:“那行,咱們去周圍逛逛吧。”
陸都尉一聽沈弱水的決定,立即撥了幾個人跟着沈弱水去了。
普陀寺周圍到處是高山。沈弱水一行人想了個點子,爬到最高處把每個人的名字都刻上。
“太后,奴婢不行了。”
“哼。。。。。。哼,這就不行了,以後,以後怎麼跟着我混啊。”沈弱水的話像是從鼻子中發出來的,顯然也是累的不行,可嘴上還是不饒人。
“啊。。。。。。”拼了老命,終於最後。。。。。。大夥兒在半山腰停下了腳步。
“不行了,快死了。”
“算了,就這裡吧,看你們真是不行了。哼。。。。。。哼。”說話的還是沈弱水,說的話真是夠欠扁的,不過暫時沒人有力氣反駁。
“快,去拿塊石頭,要尖的。”好不容易調整好氣息,沈弱水便讓心藍去拿石頭。
“來,把你們的名字刻上。”
小櫻、心藍、心竹都先後刻了名,輪到小蓮的時候,她幾不可聞地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接過石塊工整地刻下“小蓮”兩個字。
沈弱水負責收尾工作。
“心藍、心竹、小櫻、小蓮、沈弱水到此一遊,好了!”
幾人對着大樹笑了笑,然後相攜下山。
上山容易下山難這話一點也不假,回到山下,幾人還是臉不紅氣不喘的。
與老方丈告了別,沈弱水便隨着大部隊走上回宮之路。
然而,走到一半的時候,陸都尉突然伸手向上示意隊伍停下。安靜的道路上唯有那句“是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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