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醫谷

一下樓,就看到幾個文士打扮的人手持長劍,正在圍攻小石頭,小石頭左支右絀,已經急得滿頭大汗。秀兒躲在一張翻倒的桌子後邊,已經嚇得要哭了。

見到兩人下樓,秀兒立刻哭着叫道:“姨姨!公子!”

陸離眉頭一皺,喝道:“都住手!”

他自小在行伍間磨練,威嚴極重,幾個江湖人與小石頭都停下了動作,小石頭臉上已經掛了彩,扶着桌子叫道:“公子,夫人,煩勞將秀兒帶走。”

“石頭哥哥!”秀兒一聽真的哭了,掙扎着跑起來。“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

謝凝哭笑不得,將秀兒抱住了,道:“你們倆鬧什麼呢?誰敢讓你們走?”

“可是……”秀兒抓着她的裙子,嗚嗚地哭着。

小石頭也冷硬地說:“不關你們的事,你們走吧,替我帶秀兒走!”

“恐怕對方不是找你來的,目的是秀兒。”陸離走過去,拱手作揖道,“三位既是杏林谷中人,當以懸壺濟世爲懷,爲何對兩個孩子下手?不怕糟蹋了你們杏林谷的名聲麼?”

三個持劍的江湖人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謝凝才發現,他們的衣角上繡了兩枚小小的銀杏葉,葉柄交錯着。謝凝是聽說江湖上有些門派會有自己的特殊標記,用以昭示身份,只是這杏林谷是什麼地方?爲何聽起來倒像是個醫谷?可醫谷的話,爲何要對秀兒和小石頭動手?

那三個杏林谷弟子見陸離認出他們的身份,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左邊一個問道:“蔡師兄,現在如何是好?”

“叛徒之女決不能放過,否則如何對谷主交代?”中間那人答道,也對陸離抱拳道:“敢問大俠尊姓大名?師從何處?”

“我只是個商人罷了,你們不必杯弓蛇影。”陸離淡淡道,“只是一直想拜見你們谷主,如今這兩個孩子由我照顧,你們杏林谷想要他們的東西或性命,至少要過我這一關。”

陸離說着,將倒在桌上的筷子筒放好,最後輕描淡寫地將手掌按上去。只聽“噗”一聲悶響,一支筷子穿過三寸厚的桌板摔在地上。

三個杏林谷弟子瞬間色變,知道自己遇上了高手。那位蔡師兄思量片刻,抱拳道:“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我姓陸。”

“陸公子,在下杏林谷弟子蔡嘉。”蔡嘉拱手道,“這兩個孩子與我杏林谷之間乃是私怨,不知陸公子與他們是何關係?爲何要護着他們?”

“我們夫妻同這兩個孩子沒什麼關係。”謝凝低頭摸了摸秀兒的頭,道:“只是這孩子與我有緣,我家相公自然要護住他們的。”

陸離眉目間露出一絲溫柔的笑,道:“你也聽到了?我家都是娘子做主,我也沒辦法。若是你們三位有本事,便將他們從我手下搶走,若是沒這個自信,便請帶我們去見見你們谷主,我倒要看看什麼人竟然對兩個孩子下手。”

蔡嘉猶豫再三,最終點頭道:“此事一時半刻說不清楚,陸公子若是執意插手,還請隨我們回谷中,與執事長老們等人商議。”

“好。”陸離卻點頭道:“杏林谷距離此地不遠,這就出發,天黑前便能到。小二——”

“哎,客官?”小二一早就在旁邊聽着,聞言立刻趕了過來。“客官您放心,您的馬我已經餵飽了,保管您一路上跑得飛快。”

蔡嘉只聽得一呆,想阻止已經來不及,只能抱拳道:“如此,就請陸公子與夫人光臨杏林谷了。”

謝凝不禁抿嘴一笑,那個蔡嘉說去杏林谷明顯是想嚇唬嚇唬陸離,讓他知難而退。但陸離的目的顯然就是那個杏林谷,否則不會多管閒事,蔡嘉這一句話,卻是瞌睡送枕、船行順風了。

她忍着笑看了陸離一眼,陸離將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轉頭道:“蔡少俠是杏林谷中人,應該略懂歧黃之術。小石頭的肋骨前幾天斷了,如今勉強在走,又與三位動手了,待會兒還要騎馬,恐怕難以支撐,請三位先幫他診治一回,免得路上出事,耽誤了行程。”

蔡嘉三人都是成年男子,因秀兒家中與杏林谷確實有大仇,一時情急纔對小石頭動手。現在聽了陸離的話,發現小石頭不僅年紀小,更身受重傷,三人不禁面紅耳赤,心中再多怨恨,也只好放下,先爲小石頭療傷。

不多時,蔡嘉將小石頭的肋骨重新診治,小二也將馬匹牽來了,陸離便依舊與謝凝共騎,讓小石頭帶着秀兒騎着青驢跟上,隨着蔡嘉三人一同趕路了。

“哎。”謝凝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腹部,問道:“這杏林谷是什麼地方?”

陸離信馬由繮,反正馬兒會跟着前邊的蔡嘉走,道:“杏林谷是江南一處醫谷,是前朝一位太醫創立的,五百年來,中原武林的神醫全都出自杏林。”

謝凝皺眉:即便如此,也不能讓他跑一趟吧?

“杏林谷的祖師是被前朝皇帝貶官才流落江南的,故而谷中有立有門規,凡杏林谷弟子,不得入朝爲官,更不能入太醫院爲太醫,否則被便會喂下遺忘的丹藥,廢去醫術,從此變成癡傻之人。”陸離低頭看了她一眼,輕聲道:“二十五年前,有個杏林谷弟子背叛師門,入了太醫院爲太醫,可惜後來被貶官了。不過他一直留在京城,直到八年前死去。”

太醫?二十五年前?謝凝回想了一下,確實想不起來二十五年前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那時候她的母親薛明岫也只是個十多歲的女孩兒,更別說她了,還沒出世呢。但是八年前……謝凝的心一顫,八年前恰好是她母親去世的時候。難道說,陸離懷疑杏林谷與太史公聞家有關?或者陸離想借助杏林谷的力量先處理江南流民之病?

一路思索,傍晚時分,終於來到一個山谷前。山谷門口立着一塊石碑,上邊寫着“爲官者擅入即死”,還守着幾個與蔡嘉服飾相同的男弟子。蔡嘉與他們打招呼,說明了陸離等人的來歷,又騎着馬走了半個時辰,才終於看到一片山莊。前邊早有人將話傳到了,一個女弟子走出來道:“三位……”

她的目光落在陸離臉上,驀地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三位長老有請,貴客請隨我來。”

語罷在前邊帶路。

秀兒自一進入山谷就嚇得臉色發白,緊緊地抓着小石頭的衣服,依偎在小石頭身上。小石頭也只顧着安慰她,絲毫沒有注意到女弟子的異樣。謝凝在旁邊看着卻暗自皺眉,只是眼前情況不好發作,纔將疑惑壓下了。

四人走上長長的石階,來到一處名爲“太素堂”的地方,裡邊已經坐着三個白鬍子老者。

“陸公子,陸夫人,這是我們谷中靈樞、素問、金匱三位長老。”女弟子先是行禮,接着介紹道:“三位長老,客人到了,這位小女孩兒便是方姑子的女兒。”

素問長老低頭看了秀兒一眼,秀兒立刻嚇得將躲在小石頭背後,將臉埋在他的背上,叫道:“石頭哥哥!”

小石頭反手將她抱住,冷冷地看着座位上的老者,問道:“就是你們派人殺了方姑姑?你們對孤兒寡母下手,這樣陰狠歹毒,傳出去不怕天下恥笑?”

“放肆!”靈樞長老喝道,“杏林谷從未出手追殺方姑子那逆徒,八年來不斷尋找,也不過是爲了找回本門至寶玉蟾蜍罷了,你這小子休要信口雌黃!”

“哼,你們當然不會承認了!”小石頭冷笑道,“玉蟾蜍分明已經被你們拿走了,還在這裡假惺惺地做戲,騙誰呢?”

一直默不作聲的金匱長老終於變色,開口道:“小子,你說玉蟾蜍被拿走了,這是怎麼回事?”

小石頭道:“除了你們杏林谷的人,還有誰知道方姑姑有玉蟾蜍能解天下毒物?當日我們趕到水車村方姑姑已經奄奄一息,只託我們照顧秀兒便去世了,房裡被翻得亂七八糟,方姑姑的……你們知道玉蟾蜍要怎麼養的,不必我明說!”

“你是說,有剖開了方姑子的腹部,將微雨潤心拿走了,引出了玉蟾蜍?”金匱長老皺眉道。

小石頭本不願說出當日的情形,只怕秀兒難過,此刻也點頭說:“若不是方姑姑臨死前交代,我們的都不知道世上還有微雨潤心這東西,你還說這不是杏林谷做的?當我是三歲小孩麼?”

他越說越氣,雙拳緊緊握住,恨不得將杏林谷的人都殺了,爲方姑子報仇,他怒瞪着上首的三位長老,彷彿隨時都能衝上去一般。便在此時,一隻柔軟的手按在他的肩上。

“小石頭,我想你弄錯了。”謝凝道,“杏林谷並非殺害方姑娘的兇手。”

小石頭一愣。

謝凝又道:“你口中那個玉蟾蜍既然是杏林谷至寶,又必須有個什麼心養在女子的腹中,總不能每一次用就要剖腹一次,必定有特殊的方法將之取出。杏林谷丟了至寶,必定要將人帶回來,問清楚誰曾經使用了玉蟾蜍,方姑娘爲何將玉蟾蜍盜走。這一切,殺害方姑娘的人都沒有做,方姑娘也未曾留下訊息說是杏林谷之人動手,可見不是杏林谷做的。”

她的話對小石頭自然而然有種信服力,小石頭一時被說動了,站在那裡默不作聲。

“既然是一場誤會,那麼,三位長老。”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女弟子便行禮道:“這就將客人送出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