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中
前面的潰兵不停的瘋狂的奔跑着,以一種讓人有些不能理解的奇怪姿勢。大地被雨水砸的泥濘,不少人摔倒卻很難再站起來。他們在泥地裡翻滾以肩膀頂着地面,掙扎着試圖和死神競速。
對於他們來說,現在的死神叫做蒙元狼騎。
而他們,也擁有這個名字。
如狼一樣吶喊着的狼騎兵催動着戰馬從後面追上來,不停的將羽箭送出去。前面狼狽奔跑中的那些人簡直就是他們的獵物,笨拙在泥地裡奔行不敢停下來。狼騎兵想不明白爲什麼這樣的漢人居然敢阻攔他們,雨水遮擋住了他們的視線,知道羽箭的屠殺已經結束變爲彎刀屠殺的時候他們才發現,死在他們箭下刀下的原來根本就不是漢人。
搖搖欲墜的宋自悔在崖山上那一聲癲狂長嘯,吼了一嗓子天賜我一場大雨的時候,其實蒙元人的悲慘就已經註定了。
大雨瓢潑,視線模糊。
闊克臺蒙烈麾下的狼騎兵絕沒有想到自己追殺的竟然也是蒙元人,而那些被黑旗軍俘虜的狼騎兵哪裡還有理智?他們只看到了箭雨穿破了大雨飛來,射翻了一個又一個同伴,他們只好選擇逃走。
其中有心思靈動者,大喊着阻止同伴們逃離,卻根本沒人理會。
也許這便是人性,在死亡的威脅面前,能保持理智的人少之又少。而在很少很少的時候,保持理智的人才能扭轉局面,但是今天,顯然不在此列。
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追殺自己人的狼騎兵才驟然停住。
他們跳下戰馬,解救被綁了雙手的同伴。雖然在幾個月之前他們還在互相殘殺,但是在這一刻同族的那種親切立刻就又從殺戮中悄然回來。他們手忙腳亂的攙扶着倒地者,臉上帶着愧疚之色。
“不要下馬!”
這句話不是那些解救同伴的狼騎兵之中有人說的,而是在很遠之外的闊克臺蒙烈。
當得知自己派出去的人馬在追殺的是其他王庭將軍的士兵,蒙烈立刻就反應過來這次只怕是遇到了一個極狡猾且狠戾的對手,竟然想出這樣的法子來讓蒙元人自相殘殺。一秒鐘之後他便喊出了這四個字,然後立刻派人去知會前面的騎兵不要下馬。
可惜,已經晚了。
下了馬的狼騎兵,戰鬥力失去了六成。
一個狼騎兵雙手攙扶着倒在地上的那個狼騎兵站起來,然後去幫他解開綁着雙臂的繩索。就在這時候,雨幕之中又有人衝了過來,一樣的還是他們的人。那些人朝着這邊狂奔,卻一言不發。
“不要放箭!還是自己人!”
他回頭朝着後面的同伴呼喊。
噗的一聲,他的腦袋被一柄雪亮的橫刀削掉。
狼騎兵會使用橫刀?
狼騎兵不是被綁着雙臂?
爲什麼這次出現的人,手裡會拎着漢人的武器?爲什麼這次出現的人,胳膊上都綁着紅色的布條?
因爲
他們是來殺蒙元人的。
穿戴着蒙元狼騎皮甲的黑旗軍士兵們,在雨幕中混入了狼騎隊伍裡,除了他們自己之外,不管是之前被俘的狼騎兵還是闊克臺蒙烈麾下的狼騎兵,都沒有人特別去注意他們身上綁着的紅色布條。
那是撕開的烈紅色戰旗,爲了勝利,撕掉戰旗又有什麼呢?
這些混進了狼騎兵隊伍裡的漢人,藉着大雨使人無法看清彼此的機會,一個接着一個的把蒙元人捅死砍翻。他們就好像一羣融入進了化裝舞會的刺客,肆無忌憚的殺死着參加舞會的每一個來客。
闊克臺蒙烈派來的傳令兵趕到的時候,也沒有察覺什麼不妥。因爲大雨裡能看到的都是蒙元人,一個漢人的影子都沒有。雨聲,雷聲,戰馬的嘶鳴聲,還有傷者的哀嚎聲交織在一起,讓人無法分辨出來死之前的嚎叫聲是否預示着什麼不祥。
傳令兵左右看着,試圖從人羣中分辨出來敵我。
一個狼騎兵擦着他的身子過去,對他笑了笑。
傳令兵忽然愣了一下,然後猛的反應過來,剛纔看到的那個同伴絕對不是同伴,因爲那個人手裡拎着的武器是漢人的。就在他反應過來的這一順,那個漢人已經把刀子送進了他的小腹裡,然後用力的轉了幾下。
他緩緩的撲倒在地上,小腹裡流出來的血很快就把地上的泥水染紅了一片。
遠處
闊克臺蒙烈的臉色變幻不停,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他大聲下令:“吹角,讓所有的隊伍收攏回來,不要追擊!”
他不知道自己這個軍令是錯誤的。
但這並不怪他,因爲他根本就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他只是想把自己派出去的人馬都收回來,然後結陣防禦。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派出去的隊伍回來的不多,但是跟回來的死神卻不少
雨水太大,打的人眼睛都生疼。
闊克臺蒙烈站在一棵大樹下面,兩個親兵舉着一塊皮子爲他遮擋雨水。能看出去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水汽濃烈到大霧一樣。遠處傳來一陣混亂,蒙烈派人去看,得知是自己最早派出去的那兩個萬人隊聽到號角聲之後回來了。
也許,我不該來救他們。
這是蒙烈此時心裡想到的是,如果自己沒有帶兵前來的話,此時的自己和他部下的人馬,正在那個破落村子附近避雨,天氣雖然惱人,但最起碼人馬都飲了水也算是個好消息。如果不急的話,等天氣放晴了再出發都可以。
也許此時的他,正坐在破敗屋子裡點燃一堆火,沒有什麼野味可射獵的,就算是在火上煮一些粥熱乎乎的喝下去,想來也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蒙烈使勁晃了晃腦袋,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在這個時候居然會想到這些。
“人馬都撤回來了!”
他手下親信冒着雨回來稟報:“因爲大雨無法清點人數,但是各千夫長報上來說,看手下士兵的數量沒有什麼減少,看來特勤推測的有道理,崖山那邊的戰事吃緊,這些俘虜”
說到這裡的時候,蒙烈突然擡起頭!
“傳我的軍令,剛剛撤回來的人馬立刻遠離中軍!”
崖山戰事沒有結束?
沒有結束哪裡來的俘虜?!
蒙烈終於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他立刻站起來從親兵遮擋下衝出來,一瞬間把彎刀抽出來:“吹角,中軍所有人立刻上馬!”
噗!
一支不知道從什麼方位射過來的羽箭穿破了雨幕,正中那個舉起號角的傳令兵咽喉。從羽箭的力度來看,射箭的人必然是個修行者。羽箭從傳令兵的脖子裡直接穿透了過去,然後又穿透了後面一個狼騎兵的下頜,箭就卡在他的頜骨那裡。
剛剛撤回來的那些狼騎兵中,忽然有一大批人開始殺人,這些人回來的時候一直低着頭,因爲道路泥濘大家都在注意腳下,所以百夫長千夫長們全都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破綻那些開始殺人的狼騎兵,回來的時候都是走路回來的!
因爲他們不會騎馬!
突然爆發出來的廝殺,讓狼騎兵措手不及。
其中有人吹起了號角,擾亂了蒙烈的軍令。號角聲此起彼伏,根本就無法分辨所下達的軍令是什麼!狼騎兵的指揮體系立刻就亂了,而蒙哥的雙眼在一瞬間就充滿了血絲!
“派人去傳令,大隊人馬立刻後撤!”
號角已經失去了作用,只能靠親兵們分頭出去傳令。
“殺韃子報國仇!”
這聲音就在蒙烈不遠處響起來,然後就是如海嘯一般的喊殺聲。那些漢人迅速的衝進了狼騎隊伍裡,不斷的殺人。而到了這一刻,蒙烈麾下的士兵們還不知道如何區分敵我!
蒙烈大怒,帶着剩下的親兵迎過去準備將漢人分割開。才殺進戰團,就聽見後隊亂了。
雨幕中,到處都是漢人的喊殺聲。也不知道到底來了多少人馬,可是聽起來就好像狼騎兵已經陷入重圍了一樣。這中錯覺,幾乎在一瞬間讓所有的狼騎兵感到了絕望。蒙烈是清醒的,他很快就猜到漢人的隊伍數量絕對不會太多,不然不會用這樣虛張聲勢的辦法!
可是,他清醒,不代表他部下的士兵們清醒。
混戰。
混亂無比的戰爭
蒙烈往四周看了看,一片灰濛濛的根本就分辨不出方向,此時他身邊還緊跟着的親衛已經不超過三百人,陷入混亂之後他已經無法在穩住自己的隊伍了。那些狡猾的漢人居然想到了這樣卑劣的辦法,以至於很多狼騎兵臨死之前都還在驚詫於爲什麼自己的同伴會突然對自己下了殺手。
“吹角,收攏隊伍!”
蒙烈大喊。
“特勤!”
他的親信拽住他戰馬的繮繩,聲嘶力竭的喊着:“不能再吹角了,一吹角就會暴露咱們的位置,特勤您身邊只剩下我們這些人了,隊伍早就亂了,您的軍令根本就送不出去。敵人一旦聽到號角聲,立刻就會蜂擁而來。”
“可我的隊伍!”
蒙烈的話只喊到一半兒就不得不停住,因爲他知道他的隊伍已經完了。
他咬了咬嘴脣,最終只是狠狠的罵了一句。
“依稀還能知道那邊是西邊。”
他的親信指着一個方向道:“特勤,雖然現在只有這幾百個人,但只要辨明瞭方向,敵人根本就追不上咱們。隊伍垮了就垮了,只要特勤回到草原上回到部族,再拉起來一支人馬不難!”
“請特勤撤離!”
他的親兵紛紛勸說。
“走!”
蒙烈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放棄自己的軍隊先一步逃走。只要逃離,就還有機會。但他很清楚,就算自己回到草原上,他的部族只怕在二十年之內都難以恢復實力。而對於整個蒙元帝國來說,沒有五十年甚至一百年,都難以恢復實力。
“前面那是什麼?”
他的親兵忽然勒住戰馬,戒備的抽出了彎刀。
遠處
大雨中,似乎隱隱約約看到了前面有一支隊伍攔在那裡,看穿着竟然是大隋的精銳邊軍!這一下蒙烈幾乎嚇得半死,連忙調轉戰馬往另一個方向逃走。那些士兵身上的甲冑格外的鮮明,和黑旗軍的裝束不同!
蒙烈策馬狂奔,不知不覺竟是和自己的親兵跑散了。戰馬踏空,也不知道絆到了什麼,他從馬背上狠狠的摔了下來。
還沒等他站起來,就感覺到一柄冰冷的橫刀壓在了他的咽喉上。
“咦,是個穿鐵甲的,應該是個當官的!”
幾個黑旗軍士兵一頓拳打腳踢,然後從死屍身上撕下來衣服將他綁了。知道這個時候,蒙烈還不時回頭去看,他怎麼也忘不了之前看到的那些大隋邊軍士兵,爲什麼連他們的眼神都看得那麼清晰?
這不可能!
大雨之中,怎麼可能看到眼神?
這一刻,蒙烈的心無比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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