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不畏站在馬車旁邊身子一動也不動,他已經不再年輕所以看起來也沒什麼氣勢,但他的身子依然很穩,就好像一棵老樹,張真人回頭看了一眼,忽然生出一種老樹守孤墳的錯覺來,心裡有些堵的慌。
“我今天心情很不好。”
張真人看了一眼宋松鶴道:“千萬不要惹我,你在松鶴山上靜修六十年,好不容易熬到了這個境界,一下子就沒了挺可惜。”
“呵呵”
宋松鶴笑了笑道:“雖然你貴爲武當掌教,江湖中也多有傳聞說你纔是真正的道宗第一人。記得十幾年前我見你的時候我就說過,有時候不爭虛名未見得就是看不上那虛名,而是爭不起。所以相對來說,若是蕭一九對我說這番話,我會有些擔憂。至於你,沒幾個人見過你出手,怎麼知道是你強還是你怕所以不敢和別人打?”
他的話還沒說完,張真人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已經告誡過你了,我今天心情很不好。”
張真人微微嘆息一聲,然後身子忽然往上一拔,不是跳了起來,而是變得很大,非常大。
天地元氣在他身體外面迅速的彙集然後形成了一個近乎實體化的巨人,看起來和張真人一摸一樣只是大了何止幾十倍,看起來比大樹還要高,道袍飄飄擋住了天空。
“障眼之法!”
宋松鶴愣了一下後嘀咕了一句,然後手指向前一指,一柄長劍從劍鞘裡自動飛了出去,如電一般直刺張真人本體。那劍去勢極快,只一個恍惚間就到了張真人本體身前。本以爲這劍便是實攻,誰想竟是一招需招。劍到了張真人身前之後忽然分開,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劍!
劍密集到讓人無法數清,圍着張真人的身子開始盤旋。
張真人笑了笑道:“你這纔是障眼法。”
他伸手往前一探後向回一拉,一柄長劍從那劍陣中被抽了出來,如剝繭抽絲一樣。那劍被張真人凌空抓住之後不甘的扭動掙扎着,劍身上傳來一陣陣的錚鳴。隨着那劍被張真人從劍陣裡抽出來,四周圍繞着的劍立刻就緩了下來。
張真人單手虛空一捏,噹的一聲那長劍就被折斷。
劍斷,其他的劍全都消失無蹤。
宋松鶴的臉色大變,想要往後退已經晚了。那個天地元氣所化的張真人擡起腳往下一踩,巨大的腳掌立刻就將宋松鶴覆蓋了下去。那腳掌對於宋松鶴來說就是一座小山,宋松鶴來不及退走之後雙手往上一託。
而與此同時,宋松鶴身後那三個老人非但沒有出手,反而向後掠了出去。
“你也想跑但你跑不了對不對?”
張真人看着雙手高舉拖着一隻大腳的宋松鶴道:“剛纔你說我幻化這個自己是障眼法,其實只說對了一半,之所以我要幻化的那麼大就是讓你注意,只要你注意到就會分心,只要你分心,就會被我所制,這陣法是我剛剛悟出來的,還沒有名字,不過背後就是火狐城廢墟,不如就叫殘墟陣,你走不了是因爲你接下來就要變成一座廢墟了。”
他說完單手往前一指,一黑一白兩條游魚便朝着宋松鶴遊了過去,宋松鶴大驚失色,想躲,被殘墟陣壓着根本就動不了,眼睜睜的看着那黑白魚游到自己身前然後從自己胸口鑽了進去,下一秒,又從後背鑽了出來。
出來的不只是那兩條黑白魚,他體內的磅礴內勁跟在黑白魚後面瘋狂的往外泄,看他身體沒有一點外傷,黑白魚游進去游出來連血都沒見,可卻將他氣脈盡數斬斷,無處宣泄的內勁隨着黑白魚鑽出來的缺口止不住往外涌,宋松鶴的身軀就好像破了一個洞的皮球似的很快就變得枯萎乾癟。
一下子,他好像老了二十歲。
“你的飛劍確實很不俗,看似單調,但實則防不勝防。飛劍本體藏於那萬千長劍之中,只要飛劍本體不滅,那劍陣的攻勢就無窮無盡,可惜,我看的很清楚。”
這話說完,那個幻化出來的巨大張真人猛的往下一踩,巨大的腳掌擡起來再落下,將已經失去了大量內勁的宋松鶴狠狠的踩進了地裡,嘭的一聲,一個巨大的深坑驟然出現,而乾癟的宋松鶴則就在那個腳印中間,已經被踩的鑲嵌進土裡。張真人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那巨大的腳掌不停的往下踩。
“都說了心情不好!”
嘭!
“你他孃的非不信!”
嘭!
“本來心裡就堵得慌,你偏要來招惹!”
嘭!
嘭嘭嘭嘭!
張真人雙臂一震,那幻化出來的巨大身形消失不見,化做一股淡青色的氣流回歸他的丹田。那兩條黑白魚卻沒有消失,圍着張真人來回遊動。
“強”
那個禿頭點了點頭說。
“很強”
那個矮胖子說。
“強的變態”
那個沒了一隻眼和一隻耳朵的人說。
……
……
張真人看了他們三個一眼,沉默了一會兒問:“爲什麼你們不出手?”
矮胖子看了看深坑下面宋松鶴的殘骸搖了搖頭:“因爲昨晚賭錢我輸了,還欠了他一千六百兩銀子,我不想還。”
他看向瞎子問:“你呢?”
瞎子道:“明明他修爲最弱,還總喜歡走在前面自己裝領袖,既然他那麼喜歡走在前面,那麼喜歡裝領袖,我幹嘛要攔着他死?”
禿頭說:“因爲我們三個對付你就夠了,多他一個沒有任何意義,這次僱主開出了五萬兩黃金的酬勞,我不想多分一份。”
馬車旁邊的蘇不畏眉頭一皺,臉顯怒容。馬車裡閉眼休息的皇帝卻嘴角挑了挑,微微笑了笑自語道:“朕的人頭標這價碼應該是當世第一了吧。”
張真人的眼神落在那個矮胖子身上:“靈鷲山鴛鴦宮吳老邪,你不在山裡練你的雙修也跑了出來,你捨得你鴛鴦宮裡那八十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看來這酬勞肯定不止五萬兩黃金,不過……由此可見背後的僱主面子很大啊。”
他看向瞎子:“還有大名鼎鼎的東海一刀,自從十幾年前你被人挖了一隻眼割了一隻耳朵後就再也沒了蹤跡,我以爲已經死了,沒想到還活的這麼健碩,老天真沒眼。當初你要帶刀進京城,大內侍衛處動了三個供奉也沒攔住你,然後城中飛來一道劍氣,先斬了你的刀意,然後斬瞎了你一隻眼斬落了你一隻耳朵,這教訓你怎麼記不住?”
“至於你……”
他看向禿頭說道:“血尊者,那般嚴重的血癥也沒奪了你的命,你不在海島上好好的頤養天年也跟着出來作亂,要保命你就必須不斷的換血,走遍半個中原才被你尋着一條能幫你續命的寶貝,你就不怕你那血龍自己跑了?”
禿頭搖了搖頭:“不怕,因爲我帶着它。”
這句話一說完,忽然從廢墟那邊猛的游出來一條足有水桶粗細的血色大蟒,看起來足有四丈長短,從廢墟上下來的時候激盪起一片塵煙。那邊的二百多名侍衛立刻將馬車團團護住,有的抽出橫刀,有的將連弩端起來瞄準了那條龐然大物。
靈鷲山鴛鴦宮的吳老邪,被人稱爲江南第一邪,這個人雖然又矮又胖,但自認爲風流瀟灑,打着雙修的名號也不知道騙了多少無知少女。這人雖然模樣醜但修爲高深,展現一些手段自然有不少女子被他騙住,他選了九九八十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收爲弟子,整日在鴛鴦宮裡顛鸞倒鳳。
這個人不止偏色還騙財,以教人修行的名義從不少名門望族騙出來大筆的銀子。本是大內侍衛處通緝的要犯,卻因爲靈鷲山太過險要只有一架橫跨兩峰的獨木橋可以通往鴛鴦宮,幾次追捕都被他仗着地形或是阻擋或是逃脫,還損了一位大內侍衛處的千戶。沐小腰被任命爲千戶,那個千戶的實缺就是因爲這個人才空出來的。
東海一刀
沒人知道他的本名是什麼,在東海漁村裡隱居修行,夜裡出去二三百里作案,殺人越貨奸-淫女子,然後還能在一夜之間趕回來,所以一直沒有人發現。地方上的官府查不到真兇,只好上報請大內侍衛處派高手來查案,知道大內侍衛處不好惹,這個人就躲了出去,索性開始闖蕩江湖,自命東海一刀。
後來,十幾年前諸皇子奪嫡,他被當時的太子請去長安,結果因爲在城門口不肯將刀交給守城的兵卒而被擋住,他一怒就要硬闖,結果城中有一道劍氣突然飛來,他拼盡全力也不能擋,瞎了一隻眼掉了一隻耳,自此之後再也沒有敢踏足江北。只是不知道那一劍是演武院的老院長所發,還是當時尚在長安城裡的忠親王所發。
至於那個禿子,最爲邪門。
此人本是蘇南道兵解城一個望族家中的小廝,因爲伶俐秀氣所以深得主人的喜歡,到了他十四歲的時候就已經是一表人才,卻生性淫-邪和主母通姦,被家主察覺之後,派人亂棍打了一頓,以爲他死了就丟在城外荒野。結果他卻大難不死,被一個路過的江湖客救了,他騙了那江湖客說是被人打劫,江湖客救了他之後發現根骨不錯便留在身邊。
救了他的江湖客是大名鼎鼎的江南劍俠李白之,喜他聰明伶俐便教授他修行之道,此人一百二十八處氣穴開了一百二十七處,實打實的修行天才,只三年便已小成,沒想到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性子,趁着李白之遠遊姦污了李白之的女兒,怕李白之報復,殺人之後逃回兵解城,然後又一口氣將他當初的家主一家全都殺了,把主母扒光了衣服掛在大院門口。
後來李白之查出真相後千里追兇,這個禿子自號血尊者躲去了海島,卻沒料到生了重病,渾身燥熱無比,身上的毛髮全都掉光了,每日泡在水裡都無法解熱。再之後他聽說有換血之法,走了半個中原才找到一條血蟒。他每隔三天就要爲自己放血,然後喝血蟒的血來補充血氣。這法子本來就是無稽之談,沒想到真的保住了他的命。只是血蟒帶毒,長喝血蟒的血之後,他原本清秀的相貌也給毀了,光禿禿的腦袋上仔細看的話還滿是細小的肉疙瘩,格外的難看。
這三個人都是江湖上兇名昭著之人,剛剛死了的宋松鶴倒是名聲不錯。不過宋松鶴名聲雖大卻只是九品上的修爲,而這三個兇頑,都在九品境界之上,已入通明。
張真人吸了口氣,沒有往馬車那邊退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陛下可知這些人的僱主是誰?”
他問。
馬車裡的皇帝沒有睜眼,冷冷笑了笑道:“還能是誰,能標了五萬兩黃金的價碼,請來四個大修行者殺朕的,十之八九便是賢羅城通古書院裡那些奴才。他們主子不敢拋頭露面,一羣下人倒是時不時翻出些風浪。朕想殺了他們,他們自然也想殺朕。只是他們一直不曾撕破臉,朕也不急着挑明,不過,現在他們不想讓朕回到長安城,因爲他們怕朕回去。”